重視相聲的社會效果

打倒“四人幫”以來，出現了不少優秀相聲，象《帽子工廠》、《如此照相》、《特殊生活》、《假大空》等等，這些節目都深受廣大群眾歡迎，抒發了十年內亂期間，人們對林彪、“四人幫”這伙丑類的激憤和鄙視，恢復了相聲的現實主義傳統。對于這時期相聲創作的成績不可低估。但是，近一年來，相聲卻有向下滑的趨勢。有些相聲不加區別地濫用諷刺的武器，把打倒“四人幫”以后的“今天”和十年浩劫時的昨天等同起來。似乎誰越無所遏制，誰就顯得越有“膽量”，誰越無所顧忌，誰就越有“本領”，自覺或不自覺地把黨和人民群眾的利益對立起來。這大概由于我們缺乏引導，也反映了相聲界還有一定程度的思想混亂。當然，我不是說要取消諷刺的武器。誰都知道，相聲藝術即會諷刺也會歌頌，兩種特長不可偏廢，但這應該從生活出發，該諷刺的就諷刺，該歌頌的就歌頌。但諷刺不是謾罵、不是羅列一堆假、惡、丑現象，讓人們堵上鼻子不能呼吸。而是要給人信心，給人力量，給人方向。這其中最主要的還是一個老生常談的態度問題。諷刺并不盡是對生活全盤否定，它只可否定那些應該否定的東西。絕不能為潑污水而連同盆內的孩子一同潑掉。

古代的俳優，他們的諷刺就包含有匡正的含義。優孟諫馬是盡人皆知的故事。楚莊王的馬死了，想采取大臣一樣的葬禮，優孟沒有正面地批評、指責，而是從另外一個側面嘲諷，他說以“大夫”禮儀葬馬顯得太輕，應該以“人君”的規格對待，從而顯示大王的“賤人貴馬”。這是一種不帶血痕的撻伐，深刻而含蓄。終于使楚莊王明白了自己的過失，請求優孟的高策。優孟建議殺馬而食之，但他卻沒有說一句大動干戈的兇話，而是“以垅灶為槨，銅歷為棺，赍以姜棗，薦以木蘭，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腸！”這話說白了就是切巴切巴放些佐料，擱鍋里把它煮了，讓人們大吃一頓。它沒有因為這番咬文嚼字而削弱了諷刺的鋒芒，反而顯示了藝人的智慧和膽量，起到了遠遠勝過謾罵的藝術效果，最后莊王終于采納了優孟的意見。

再如，《令麋鹿觸寇》和《漆城蕩蕩》的故事也是這樣。這種按照諷刺對象的錯誤邏輯，加以引伸夸大以顯示其錯誤本質的方法，古代叫做“滑稽”。它是一種機智和膽量的結合，手段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沒有用任何謾罵過火的語言，但它卻比一般的指責、批判力量強過十倍。我們現在的一些相聲在諷刺時就缺少這么一點功夫。往往以為言辭激烈便是本領。其實，諷刺的最大一個特點就是含蓄，它靠“形象”而不靠“現象”說話。往往繞過被諷刺對象，從它的背面、側面，輕輕一擊，就達到了諷刺藝術的效果。這里含蓄性與尖銳性是統一的。前面舉的優孟就是智慧和膽量、含蓄和尖銳生動結合的例子。

魯迅先生在評價晚清譴責小說時，就指出它們“辭氣浮露”、“近于謗書”的缺點。它們有的作品，只抓現象不及本質，只就事論事不概括典型，只圖一時痛快亂打一陣，缺乏深思遠慮和理想指引。我們的一些相聲也有類似的問題，什么分房子、評工資、流氓打架等，成為時興一陣的創作題材。當然，有些不良現象是應該諷刺的，通過對這些現象的批判起教育作用，并且提醒我們在工作上要注意。但遺憾的是，不少作品多半采取自然主義的描寫，往往成為丑態的展覽，產生反作用或副作用。究其根源，重要因素之一就是作者還不懂得相聲要創造形象，“傾向應該從情節和場面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或者，還滯留在原始的素材上，沒有挖掘形成這些現象的原因，把幾千年來的封建余毒，近百年來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毒菌，僅僅歸咎于一時一地黨的某些干部和某種政策，甚至某種偶然的個人原因。而在藝術上還不懂得夸張、提煉、聯想和荒誕的藝術運用。

陳云同志最近對評彈工作的一些意見中說：要出書，出人，走正路。這就是要求我們按照相聲的藝術規律辦事。我們要正確地理解和使用諷刺手段，應該研究相聲諷刺的各種分寸，對敵人和人民的不同態度，應該研究和注意社會效果，以便更好地發揮相聲藝術的戰斗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