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艾維拉特-德斯梅特,魯文,
卡巴格出版社,1981年,共243頁。
比利時女研究者的這本著作是近年來出版的許多著作之一。這些著作試圖將法國結構主義者V.J.格瑞馬斯的學說加以系統化,并建立一套嚴謹的和邏輯上不相矛盾的概念,企圖從理論上論證和從實踐上制定分析任何一種“文化本文”的方法——從藝術本文直到廣告本文。作者的研究不僅有力地證明經典形式的結構主義在法語區具有生命力,而且也能夠顯示出它發展演變的最有代表性的傾向。
本書鑒于它的任務,共分為兩個部分。在第一部分,讓讀者逐步了解短篇小說符號學的各種問題,然后再逐步熟悉格瑞馬斯的主要觀點、概念和術語。第二部分是采用格瑞馬斯方法進行分析的實例。
在第一部分的結尾,有一個圖表,概括了批評家對任何短篇小說的多層次結構和按等級組織的結構的認識。在圖表的第一行分為兩個大的多層次水平:外在的層次(“本文表現”層次,也就是本文自身的層次,和“含蓄的內容層次”。后者又分為三個“組成成分”,即語義(或邏輯語義)成分、敘事成分和推論成分。
語義成分由兩個層次或兩個“體集”(set)構成:即聚合體集(Paradigmatic set)和語義體集。聚合體集包括“關系”、“施事者”和“價值說的價值”。“關系”乃是“意義的成分結構”——概念,這些概念相互間產生邏輯上相反的、矛盾的和連帶的關系,構成聚合體集中的“語義方陣”。例如:在白的、黑的、非黑的和非白的四個項中,白的和黑的、非黑的和非白的是處于相反(對立)的關系;白的和非白的、黑的和非黑的是處于矛盾的關系;白的和非黑的、黑的和非白的是處于連帶關系之中。
格瑞馬斯及其學生認為,這個方陣乃是無時性的聚合結構的表現,可以作為任何可稱之為短篇小說的必然的邏輯條件。行動動因(“施事者”和“價值”)關系的結構也是按語義方陣規律構成的,它們是“具體歷史階段該社會文化領域”所特有的。這里包括能決定社會的世界觀的一切(同自然的關系,科學的發展,“社會政治關系”等等)。
根據這個原理,在每一篇“短篇小說”中,語義方陣都具有自己的特點,雖然這些特點是處在極為抽象的水平上。比如,在A.都德的《塞甘先生的山羊》中,作者發現四個概念關系的下列聚合體集:S1(個人從屬于現有的秩序),S2(個人自由,拒絕現有的秩序),S2(個人不自由,不拒絕現有的秩序),S1(個人不從屬于現有的秩序)。
在圖表下部的語義成分層次上,靜態的聚合體集“關系”對組合體集(Syntagmatic set)的動態“操作”,也就是說,對那些已經喪失了無時性的邏輯概念間的“關系”產生影響。因此,這些概念在情節發展中能互相代替,而“短篇小說”從一個概念向另一個概念的發展,就決定了“敘事的抽象進程”。
作者認為,在都德的小說中,“敘事進程”的特點是從S1向S1,然后向S2,再向S2,最后又返回到S1的運動。
在下一個大的層次,即“敘事成分”(這個成分是格瑞馬斯分析得最透徹的部分,而且在他看來,它也是將顯示在邏輯語義層次上的抽象概念加以具體化的例行步驟)中,“操作”轉換為“情節”,“關系”轉換為“狀態”,而施事者則轉換為“行動的角色”。所有這一切僅僅構成這個層次上的可以分解的敘事成分單位——“敘事性的述說”(述說情節和述說狀態),這些單位然后再集合成“敘事程序”。
“合乎規范的短篇小說”的基本敘事程序可以歸結為對主體的三種抽象的審查:即“資格審查”或資格的獲得;“主要的審查”或“表現”;結局的審查,即對主體的承認。假設任何故事的基礎就是描述“基本情節”,即主體獲得客體的話,那么,是否涉及現實事物或是否達到既定目的(同心愛的人結合,捕獲罪犯,提高社會地位,獲得自由等等),也就是格瑞馬斯的術語所說的“價值客體”便無關緊要了。
隨著短篇小說的發展,主體會發生一定的變異。在第一種審查中,任何主體首先必須要么“希望行動”,要么成為“必然行動的人”,只有這樣他才能成為“可能的主體”。短篇小說的下一個條件就是賦予主體以應有的行動和認識的可能性。因此,主體就獲得了“資格”,或“程式性的客體”,經受“資格審查”,并轉變為“現實化的主體”。
在“主要審查”中,主體實現主要的東西,也就是說實現短篇小說的“基本的”情節,作為實現資格的表現就是由主體去獲得價值客體,因此,主體就成了“實現了的主體”。
前兩種審查描述了主體和客體的關系,并且是從“實用的角度”加以鋪陳的。最后一種審查,其本身則屬于更為廣泛的“認識意義”的范圍,它說明信息發出者和接收者即短篇小說情節主體之間的交流關系。這些關系決定了“契約”和“贊同”的職能。
在實現“約定情節”時,信息的發出者將有關客體的“知識”傳達給接受者,以便接受者如果要解釋這個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客體時,能擔當起行動主體的角色(使命)。因此在發出者和接受者之間訂有“契約”。
在短篇小說的結尾部分,發出者通過“解釋行動”,對主體的活動做出判斷,并由于發出者的肯定評價(“贊同”),主體順利地通過最后的“審查”,獲得“承認”。敘事層次上的“合乎規范的短篇小說”的程式及其主要的組合結構簡單地說就是如此。
“推論部分”分為兩個亞層次,即深層結構和表面結構。最上面的語義構成成分的價值體系,是以“主題角色”的形式對這一層次的深層結構產生影響的,這些角色是作為行為模式強加在人物身上的。艾維拉特-德斯梅特解釋說,每個社會都存在一個只有這個社會特有的、以某種推論為基礎的符號體系。屬于這一體系的有對個體的才能、品質和缺陷的一整套評價,它們可以決定個體的某些行動。那些用于推論的符號成分(某個歷史決定的社會的文化代碼),也稱為“主題角色”。格瑞馬斯指出:“犯罪的人顯然具有我行我素的全部可能性,具備所有能夠指望于他的行為的一切”。(注1)菲利浦·阿芒更準確地表述了格瑞馬斯的原理,他寫道:“主題角色可能成為職業角色(醫生、農夫、鐵匠、僧侶等等)、心理-職業角色(追逐名利者、意志薄弱者、上流人物)或家庭角色(父親、舅舅、繼母、姐姐、孤兒)”。((注2)
艾維拉特-德斯梅特把“推論部分”的表層結構也稱作“施事者的結構”,因為“施事者”(這個概念最接近傳統的人物概念,但又不同于傳統的概念,它具有更為抽象的、在邏輯上更為嚴謹的性質,它失去了藝術形象外觀上的具體性)正是在這個層次上形成的。“施事者”是在行為角色和主題角色的相互作用中形成的。
由敘事層次上分出來的抽象的行動變成為“特有的行動”,例如,客體由一個主體轉向另一個主體的抽象行動時采取饋贈、交換、占有的形式等等。施事者和這些行動方式的邏輯,其本身也能產生“推論的見解”。
至于最后一個層次——“明顯的層次”,也就是說,語言風格表現力的具體手段、藝術作品的物質表現層次。艾維拉特-德斯梅特在僅僅指出這一層次作為交流條件的必要性以后,又以一段值得注意的自白作為理論部分的結論。她說:“原文表現形式的這個層次,同支撐敘事性的不同形式(形象、表情、文學本文)有關的層次,并不是我們分析的對象”。
用類似的原理對應當揭示出短篇小說普遍規律的深層意義結構進行探索研究,犧牲了被分析作品的具體意義,這不可避免地將導致對作品的歪曲。比如,作者認為,A.都德上述作品的“深刻含義”乃是社會對個人取得勝利的宣言,因而似乎也符合十九世紀后半葉所表現的那種“資產階級的勝利”;“如果《塞甘先生的山羊》也取得了這種成就,那只是因為原文表達了占主導地位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價值。都德把這種社會制度看作是絕對價值,從而也就成了資產階級的代言人”。由于根本不考慮整個短篇小說的諷喻背景,因為小山羊勃蘭凱塔的故事在諷刺性的規勸中起著可資借鏡的范例的作用,小說作者借此規勸比埃爾·格倫古阿爾,號召他拋棄半饑半飽的、貧困的抒情詩人生涯,并去占有他應該占有的報紙采訪記者的位置。都德這部短篇小說的明顯的諷刺意味沒有得到本書作者的相應的解釋,這種意味使人懷疑,作家似乎無條件地肯定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價值,正如這位比利時女研究者所主張的那樣。這也證明,上述分析方法是有重大缺陷的。
(注1)A.-Y.格瑞馬斯:《施事者,演員和人物》,載《小說和本文的符號學》,巴黎,1973年,第174頁。
(注2)Ph.阿芒:《為人物符號學爭取地位》,載《短篇小說的詩學》,巴黎,1977年,第140頁。
(譯自蘇聯《國外社會科學文摘(文藝學類)》1983年第3期И.Л.伊林文。本刊轉載自《國外社會科學著作提要》第二十一輯,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