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勇 陳曉軒
1978年,成群的推土機和各式吊車陸續開進江蘇省一個名叫胥浦的小鎮。隆隆的馬達晝夜轟鳴,小鎮周圍10平方公里內,大片的農田、小丘和破舊的屋舍轉瞬夷為平地。
接下來一切又歸于沉寂。
1981年,喧鬧再次席卷胥浦:一支來自全國除臺灣省外29個省、市、自治區的建設大軍涌進這片土地。其中包括成千名大學應屆畢業生和上萬名青年工人。
于是,一座由混凝土和金屬管道編就的化纖王國便在這里崛起。它的名稱是:儀征化纖工業聯合總公司。
1990年,這里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生產聚酯切片和滌綸短纖維的現代化企業。屆時,它一年可向我們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的每一個成員提供5米化纖紡織品。
這里發生的一切對我們的國計民生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
然而近10年了,我們卻沒有見過一篇有關胥浦的長篇報道。自然來過不少記者,自然發過不少消息。然而消息排斥故事,對一般讀者來講,沒有故事的消息能給人留下多少印象呢?
胥浦似乎無故事。
來過一位作家,翻閱了大量材料后,嘆口氣,走了。作家專寫故事,他沒寫。胥浦依然無故事。
任何來胥浦想寫些文字的人,面對這宏大的工程,都可能產生這樣的感覺:一個稚童,捧著一個滾圓滾圓的蘋果,不知從何咬起。
我們躊躇再三,咬了小小的一口。
一
那些天,沈希軍的宿舍里每到晚上便煙霧騰騰。春節剛過,廠區旁邊簡陋的小賣店里尚有高級香煙存貨,于是,這些剛邁出校門的大學生便每人揣一包長柄過濾嘴,煙火高低明滅,此伏彼起,直至深夜。
室內的議題同時也是導致集體吸煙的原因:
1984年底,一廠聚酯s線試車成功。與此同時,國家1985年指令性生產計劃下達—聚酯切片和滌綸短纖維6萬5千噸,若完成此計劃,Ⅱ線也必須盡快投產,此其一。其二,從聯邦德國吉瑪公司引進的成套設備的工藝保證,將于1985年7月1日到期,如果Ⅱ線不能在此之前完成試車,德方將不對設備運行中發生的一切問題負責。在以上背景下,德方專家皮爾斯于1985年1月23日向我方提交了一份代號為“MPM計劃”的試車過程網絡圖。該計劃指出:“Ⅱ線機械試車過程需48人干75天。這是最佳理論數據。而實際所需時間,應按不同國家的不同情況乘上大于1的不同系數。本國(聯邦德國)×1.2,南斯拉夫×1.8,蘇聯×2.1,中國—”中國一欄上,乘著一個大大的3,3的后面,又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份“MPM計劃”就攤在這間小屋的桌子上,攤在這騰騰煙霧之中。
提交這份計劃時沈希軍在場,皮爾斯特意把那個大大的3和那個同樣大大的問號指給他看。他當時沒有說話。他注意到皮爾斯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他至今也無法確切表述看到那一瞥時的心情。他們決定推翻這個計劃。他們每晚聚在這里就是這個目的。他們要用自己編制的新的進度取而代之!
憑心而論,他們對德國專家是很懷著一些敬佩的。吉瑪公司派駐這里的專家組,是一個專業造詣高,經驗豐富的班子。作為工程技術人員,這些德國人表現了自己作風嚴謹、講求效率的良好素質。而且,越透徹地研究這個“MPM計劃”,你就會越發現它的周到縝密:一條強有力的內在邏輯,緊緊聚攏起似乎雜亂無章的管線和數據,一旦完成了井井有條的展示,馬上又按部就班地鋪開。聚得從容,鋪得瀟灑,一切似乎都無懈可擊。
“這不是網絡計劃,這是藝術作品?!贝蟾攀堑谌齻€晚上吧,溫文爾雅的徐正寧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說了這句話。在座的沒人反駁。他們都花過四五年時間在大學深造,他們懂得什么是科學。這一晚的氣氛最為沉悶,他們吸煙吸過了凌晨1點。
氣氛是從那一刻活躍起來的,沈希軍講了個笑話。他說:有一個技藝高超的紅案廚師,切一個長長的大蘿卜。他本可以先把蘿卜分成幾段,讓其他也能勝任切蘿卜業務的師傅同時去干,可是他不。他就是要一個人一刀一刀地從頭至尾地把那個大蘿卜切完。
這個笑話未必引人發笑,但它卻引發并釀成了新的進度計劃的內在邏輯,后來向外行人闡釋時,也就有了一個淺顯形象的表述:分段切蘿卜。
幾個晚上以后,“MPM計劃”完全按照Ⅱ線的工藝特點被分解了。這不是簡單的大拆大卸,而是在原有的縝密邏輯上,以工藝牽頭,將整個工程作了合理分段,幾個工序齊頭并進。
公司和廠領導當然很支持他們的想法,并特派中方副總工程師黃興山作突擊隊顧問。
2月25日,Ⅱ線青年突擊隊正式成立:隊長沈希軍,政委徐正寧,成員46名,其中13名大學生,33名青工,平均年齡21歲。
就在“出征晚會”上突擊隊員們舉起酒杯時,每個班組長手中都得到了一份本工序的詳細計劃。
二
開工第一大,一張新的工程進度圖掛上了現場辦公室的墻壁。圖中標有紅、綠、藍三條豎線。藍線代表MPM計劃,綠線代表突擊隊計劃,紅線代表實際進度。這是在顧問黃總的建議下繪制的。
2月26日,Ⅱ線開工的第一天,紅線就開始了它的領先地位。不用說突擊隊員隊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力,僅這一天,他們就完成了23個工作組日(一個工作組干8小時的工作量為一個工作組日)!
每天下班后,隊員們都要涌進這間辦公室,等著統計出當天的進度。每天上班前,隊員們也要擠到那張圖前,瞄瞄那條紅線。誰都想有機會握住那枝紅筆,“嗤”地來上一下。
邱國全便成了眾人眼中的幸運兒。他負責情況匯總,每天紅線上那“嗤”的一聲,大多出自他的手筆。
“嗤”,紅筆瀟灑地一揮,然后他故作大度:“誰想過過癮?喏,來劃藍的、綠的?!?/p>
隊員們擠著、笑著、噘著嘴,走了。第二天照來不誤,還是眼巴巴地望著那枝紅筆。他們還都是大孩子。
這些大孩子使紅線以驚人的速度“嗤嗤”地上升著。對此,德方專家組絕對不敢相信。按說,漢語言的發音對于歐洲人是件極為頭疼的事,但這里的專家組成員卻都能講出兩句味道純正的中國普通話,一句是“馬馬虎虎”,一句是“研究研究”。他們認為使他們學會了這兩句口頭禪的國度里不會發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公道地講,他們自己決不馬虎,也極少“研究研究”。蒙泰先生就可以算個典型。突擊隊在I1線鋪開時,德方專家組的大部人馬正集中在剛剛投產的Ⅲ線,他們預測Ⅱ線短期內不會進入實質性階段,便只派蒙泰一人暫時全權負責Ⅱ線簽收。
蒙泰先生是消防專家,在專家組內分管安全工作。對于本專業,他有相當高超的應付能力。然而突擊隊采用的是“分段切蘿卜”的辦法,一下子便進入多學科、多技能范疇,這便苦了蒙泰!
他又偏偏極為認真。“我不能由于我的失職使我的公司蒙受半點兒恥辱?!彼f。幾乎每簽一回自己的名字,他和突擊隊之間都會爆發一場爭論。這爭論當然是純業務性的。遺憾的僅僅是,消防專家對其他方面又的確是外行。因此便有了如下令人哭笑不得的場面:在不同專業深造過的突擊隊員們,輪流來給學有消防專長的蒙泰先生講解其他方面的知識和原理,以便讓他放心地在簽收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蒙泰不叫苦,不嫌煩,不怕爭論,更不把矛盾上交。盡管突擊隊的進度使他應接不暇,他依然艱難而又頑強地繼續著他的全權負責。他甚至為此興奮。這個高高的、萊茵河畔長大的、一臉嚴肅的漢子,竟越來越多地露出了笑容。
突擊隊員們可受不了了。左竹梅就臉色鐵青。一個標定數據,測了兩次,結果相同,她有充分把握。蒙泰先生卻拒不簽字。左竹梅把他拉到現場,當面測了第三遍,結果照舊。
“不行?!泵商┱f,“數據和Ⅲ線不一樣。”
“Ⅱ線和Ⅲ線工藝上有差別,您怎么生搬硬套?”
“我很抱歉,這不能說服我。”蒙泰堅持。
左竹梅急了。小小的揚州姑娘繞過高高的萊茵河漢子,徑直把官司打到專家組。
“如果由于鑒收不及時造成拖期,一切后果由貴方負責!”她毫不客氣了。
皮爾斯確認了左竹梅的標定結果,當下通知蒙泰簽字,并抽調一名工藝專家火速接應Ⅱ線。他不明白的只有一點:中國人怎么干得這么快呢?
事后,消防專家對工藝專家說:“我已經了解了我們的這些中國同行,他們和我們有著同樣的責任感。應該相信,這些中國人,他們不會欺騙他們自己的國家?!?/p>
工藝專家請翻譯把此話講給左竹梅。
左竹梅說:“謝謝。不過我再指出一點:對這個企業,中國人的責任感也許比你們更重。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企業?!?/p>
蒙泰先生笑了,他把手伸向左竹梅。
(吉瑪公司及時對自己的消防專家進行了嘉獎:蒙泰的日薪提高了一倍。突擊隊員們完成全部工程后,個人所得全部獎金略少于蒙泰原日工資的一半。)
三
兩年后的今天,問起當年的突擊隊員:你還記住哪些事了?他們忘了許多,可忘不了隊長當年的婚事。
沈希軍,黑黑瘦瘦的,1982屆畢業生。母親早已謝世,父親自然為他的婚事操心。1985年春節結婚,這本是說定了的,可春節又正值Ⅱ線最緊張的階段,小沈自然是回不去了。他給那位遠在大連,名叫董曉日的姑娘去了封信。
不知他寫了些什么。他沒回大連,小董來了。沈希軍忙,沒去車站接她,她是被公司里的同志領進家的。
這是家嗎?
一張單人床,一把椅子,一個寫字臺,一只沙發。姑娘并不希求奢華,甚至沒敢想什么彩電冰箱,沒巴望家里能有多少條腿,只要能過日子她就知足了。憑這,能過日子嗎?小董哇地一下哭出了聲。
不知什么時候止住的哭。人們只是看到從工地趕回來的沈希軍穿著油乎乎的工作服,領著姑娘去了鎮上。就這樣,他們成了夫妻。
也不知小沈和新婚妻子說了些什么,第二天,小董和丈夫一起來到了Ⅱ線工地。
小董被丟在那里,孤零零的。她望著丈夫,丈夫在忙,接電話,下現場,舉著對講機又喊又叫。他本來就瘦,現在更瘦了,下巴都成刀背了;本來就黑,現在咋又添了黃色?該不是有病了吧。頭發都搟氈了,不知多少天沒洗了……
丈夫拎著一件工作大衣走了過來。
“幫個忙?!彼f。
“啥事?”她問。
“備料人手不夠了……”
她脫下漂亮的呢子大衣,穿上了那件油漬麻花的、被工人們稱作“胥浦大衣”的工作服。
新娘子在工地干了一個多星期,那正是Ⅱ線最忙的時候。
不知道在讀這段故事的時候,那些初為妻子或將為妻子的女性會作何感想,不知能否理解小董和他的丈夫。不管怎樣,Ⅱ線突擊隊員們認為小董“很偉大”,“真是太偉大了”。
徐正寧,突擊隊中唯一的共產黨員,突擊隊政委。家里已經準備春節期間為他的婚事“辦一下”。他自然沒回去?;槭掳岬搅斯さ兀⌒旆驄D的父母和妻子年邁的外婆都來了。
老人們在招待所吃了一頓飯,住了一夜就回去了。老人們沒說什么話,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
如果說Ⅱ線突擊隊員們所作出的奉獻都是理所當然的話,那么,長輩們對他們有形或無形的支持至少是令人欽佩的。
在采訪過程中,偶爾得知了一個小插曲。從紡織部來儀化實習的大學生張杰,在突擊隊中起著重要作用,在整個工程進展中忙得不可開交。女朋友給他來了三封信,他沒回一個字。第四封信又來了,全文是:
張杰:
你是個壞蛋、壞蛋、大壞蛋!
我們相信,誰都會理解那位姑娘充滿情意的怒火。我們同時也相信,不管那位姑娘能否見到Ⅱ線工程的宏偉場面,她最終也會理解張杰的。
四
幾乎所有能看到電視的中國人都看過《血疑》,都知道幸子姑娘的不幸,都知道給那多情的姑娘帶來不幸的原因—鈷60。
Ⅱ線工程中就有鉆60。
一位司機被指派執行一次運輸任務。他不是突擊隊員,不知道運了些什么,他只看見一只沉重的鉛筒被人們抬了下來,然后,他得到了60元錢。
后來他終于知道了,那個沉重的鉛筒里裝的就是鉆60。恰巧,當時電視里正在播映《血疑》。他突然覺得身上象是爬滿了螞蟻,整日坐臥不寧。他買了兩只雞,全吃了,身上還是不舒服。
他又聽到一些消息:鉆60開始安裝了,每個人規定靠近鈷60不得超過20分鐘,只要參與安裝,就發60元錢。20分鐘60元,是個不小的數。已經有兩個參與安裝的人員流鼻血了,而且,一流就止不住。
于是,他要求去療養,去體檢。
“他媽的,以后給多少錢也不拉那玩藝了。”他說。
在Ⅱ線,那根象警棒一樣的鈷60就懸在圓盤反應器半腰,恰恰是那個圓盤反應器上出現了疑點。
鈷60的危害是明擺著的,而對疑點檢測的必要性也是明擺著的。必須有人上去。徐正寧、吳海成沒說什么話,穿上鉛背心,幾位青年工人也穿上鉛背心。沒有討價還價,更沒說到錢。在防護裝備不齊全的情況下,幾個人趴在圓盤反應器上一寸一寸地檢查著,那根象警棒一樣大小的鈷60就在他們身邊,正在放射出超過安全量二倍的伽瑪射線。
他們在鈷60旁邊干了一個多星期,每天五六個小時。沒有人命令他們這么做,他們完全有理由不這么去做。不這么做,沒人指責、批評他們,但是這么做了,那張進度表上的紅線就上升了,整個生產線的開工就提前了。
不知道用什么樣的人物、什么樣的業績和他們相比。用手臂托起炸藥包,用胸膛堵住敵人槍眼,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滾過雷場,為戰友開辟通路,的確轟轟烈烈,可歌可泣。在戰場上犧牲、致殘的英雄得到了人民的承認,歷史已為他們留出了光輝的一頁。
徐正寧、吳海成他們的所作所為應如何評價呢?他們的行為和董存瑞、黃繼光有本質上的區別嗎?
我們見到了徐正寧,一副黑框秀瑯眼鏡戴在白白的臉上,滿臉的書生氣。談到圓盤反應器,他說得很輕松,“沒什么,沒那么嚴重?!彼@么反復說著。我們自然會問起他的健康狀況。
“你們看,蠻好的。我去檢查過的,好象……沒什么問題吧?!彼卮鸬煤芎?。
好象?
沒什么問題吧?
你在問誰?你為什么把剛剛懷孕的妻子領到醫院做了人工流產?
小徐,對不起,這事,你囑咐過不讓寫出來。可為了這撥人,為了整整一代人,這事還是給捅出來了。不寫出來,我們心里難受。我們都是剛剛做了父親的人,已經體會到了孩子帶來的歡悅。祝你有個漂亮、聰明的孩子。
五
Ⅱ線的進展緊張、有條不紊。
3月18日,聚酯Ⅱ線最后一項試車工作—熱模擬運轉開始了。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似乎一切都很順利。只要過了這一關,整個Ⅱ線便可大功告成。每個突擊隊員心中都洋溢著歡悅,他們輕快地檢查調試著每一個部件。
不知誰悠揚地吹起了口哨,那是每個人都熟悉的《請到青年突擊隊里來》。
Q02泵嗡嗡地響著,向整個系統進料。
中控室的顯示屏上,打出一行行綠瑩瑩的數字,反應釜內壓力、溫度在緩緩上升。
從現場運行狀況到控制顯示,一切正常。
下午5點多鐘,仍未發現任何異常情況。有的人已開始刷飯盒,準備到食堂打兩個好菜先慶賀一番了。
突然,R01反應釜上“砰”地一響,象是打碎了一只暖水瓶,照明視鏡破裂了,一般溫度高達200℃的蒸汽呼嘯而出,霎時,整個四樓彌漫起一片令人惡心的甜膩膩的水果香味。
乙二醇!一種有毒的易燃易爆氣體,稍稍懂得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一眨眼間,聚酯車間四樓兩米以外就看不見人了。白色蒸汽急劇翻騰膨脹著。中控室的溫度、氣壓顯示驟然下降,防火警報燈閃出令人心驚肉跳的紅光。
這時的四樓,如果有人穿著帶鐵釘的皮鞋走過,如果不慎有一把扳手落地,濺出一點點火星,價值幾十萬元的設備,設備附近的工作人員以至整個樓層都會飛到半空中去。
三名在場的外國專家留下一張事故處理單,悄然撤離。
來不及想更多的了,青年工人葛金虎抓起一副石棉手套沖了上去。
刺鼻的氣味使他一陣陣惡心。他雙手伸向緊固視鏡的螺栓,高溫下,螺栓已經膨脹變形,怎么也擰不下來,隔著石棉手套,他的手已被燙掉了一層皮。
他用力擰著,擰著……
在場的突擊隊員沒有一個逃跑的。沈希軍指揮大家迅速準備消防器材,打開門窗排放蒸汽。大股大股乳白色的乙二醇氣從門窗冒了出去。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將R04系統的熱媒排放到30V01,反應釜的溫度迅速降了下來。
葛金虎提起一桶水,劈頭蓋臉地往自己身上一澆,又沖了上去。三位聞訊趕來的維修師傅也沖了上去。消防隊也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他們做好了一切應急準備。
視鏡終于換上了,前前后后大約用了一個多小時。
在這一個多小時里,在場的中國青年工程技術人員,青年工人們,沒有一個人退卻,沒有一個人因怯懦而稍事猶豫。在生與死僅距一步之遙的緊要關頭,他們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用長期合作形成的心心相映的默契,保護了國家財產,保證了工程的順利進行。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們所作出的貢獻是無法用文字和數字來表現的。
為了更為形象地說明問題,我們可以給讀者列出一些數字,如有興趣的話,通過這些數字,讀者可以粗粗地估算一下這些青年人創造的價值。
儀征化纖公司的建設共借貸款22億元;
每天須付利息32萬元;
如因中方原因造成工程拖期,所有外國專家的工資需加倍,工資必須用外匯支付,而西德吉瑪公司專家的人均日薪是400馬克,最多時,化纖總公司的外籍專家有100多人;
滌綸一廠若全部完工,各生產線全部開足的話,日產值可達140萬元。
時間就是金錢!
突擊隊員們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汗水甚至不惜生命贏得了時間。
1985年3月21日,Ⅱ線工藝參數已在熱態模擬設定值下穩定運行72小時。
蒙泰拿起熱模驗收單,不加思慮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德方總代表海爾先生也簽了字,認可Ⅱ線具備開車條件。
4月18日上午9時,幾只靈巧的手按下中控計算機鍵盤,Ⅱ線正式向紡絲提供熔體。次日下午2時,紡絲車間抽絲成功,蠶絲般的滌綸纖維,象明亮的瀑布直瀉而下。
紅線高高地升到頂端,超出藍線20天。而這20天的產值是2800萬。
MPM計劃上,中國一欄后面的3和問號去掉了,代之以0.8。
突擊隊完成使命后即解散了。廠里的小詩人關明以這樣兩句詩贈給隊長沈希軍:“我們的記憶里沒有故事,我們只用脊梁去寫下歷史。”
當年的突擊隊員如今分散在廠里的各個崗位上。他們依然常常在晚間聚會,他們也都記得那兩句詩。
我們絕對避免夸張,竭力控制想象。嚴格地講,這篇文字也不能算故事。
胥浦無故事。胥浦的建設者只是用脊梁在書寫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