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文藝研究》的祝賀與希望

祝賀《文藝研究》創刊十周年！在文藝理論研究方面，它作了有益的工作，在新的十年里，我寄希望于《文藝研究》把這方面的工作做得更好，作出新貢獻。

新時期以來有關文藝問題的許多爭論：“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歌德和缺德”及有關人性、人情、人道主義、異化問題、現實主義、文學本性……，一直到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文藝諸問題，都不能不涉及到“文學是人學”這個根本觀念。

不論對文學的任務、本性如何理解，是叫做表現生活、再現生活或是反映生活，也不論是否有人認為“典型”這個概念已經過時，但歸根到底，文學創作終究是要創造個性鮮明生動感人的形象。

人是根本。離開了人，無法說明和表現歷史、時代、社會和生活，也無法展示理想和真理；離開了人，無法表現人與人之間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實質上是人際之間種種社會關系所形成的無處不在的各種矛盾，也就無法去表現真實的人情、人性、人道主義，也就不可能有所謂性格和個性。文藝作品失去了性格和個性，也就失去了人，失去了靈魂。

人是根本。文藝作品的感染力或稱之謂魅力，在于表現人的感情，表現人們在各種不同的歷史時期和時代、在不同的社會條件下的遭遇和命運中的極其豐富復雜的感情，讓讀者或觀眾得到感染，激起同情、愛憎和思考。這就叫做以情動人。

人是根本。人類在不斷地前進和發展，隨著時代、科學文化的發達，人的思想道德、科學素質也需要不斷地提高。凡是歷史上偉大的優秀的哲學家、思想家、政治家、文藝家都不斷地按照自己的理想樹立自己所期望的完美的品德，來確定自己推崇的道德標準，鼓吹自己所希望的英雄、圣人，表現自己所追求的人的尊嚴和價值。當然，因為歷史的、社會條件的各不相同，又都不可避免地帶有歷史的局限性。然而，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終究是人，尤其是走在時代前列的不斷成長的一代一代的新人，因而，文學創作不能不呼喚新人、表現新人，歌頌新人！當代文藝創作不能不考慮培養一代社會主義新人的作用和任務。根本否認這一點，作家藝術家沒有這種歷史感、社會使命感，那么，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文藝這個偉大的歷史任務怎么完成。

不用說，這不是要求重復過去的錯誤，要所有的文學藝術家都去創造高大全的完美的英雄形象。

凡是有利于青年一代在成長過程中不斷提高思想道德、科學文化素質，有助于豐富各種知識、感情、理念以至對文學藝術欣賞的能力——總之，凡是有益于青年身心健康發展的作品，凡是有助于青年確立真正的人的尊嚴和價值觀念的作品及應該怎樣理解和成為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新人的作品，都是我們需要和歡迎的。這是為我國十一億人口的精神文明建設的最重要的一種投資。

人口的爆炸增加了我國改革開放、四化建設的難度，然而倘若青年一代失去精神的支柱，人的素質不斷下降，那就會帶來難以設想的災難。

我作為一個文藝戰線上已將退役的老兵，覺得近些年來談文學的本性，藝術特征、藝術功能的多元化，談探索與創新以至要重寫文學史，都很好。特別是圍繞著“文學是人學”這個命題展開許多熱烈的爭論，確有許多深刻的新的思考，對馬克思文藝理論有所豐富和發展。

然而，對“文學是人學”這個觀念，我認為還需要繼續深入、全面的研究。我們過去展開討論過的人性、人道主義的問題，對現實主義如何理解的問題，對時代精神，對文學的社會轟動效果，對作家的社會使命感，對所謂純文學、嚴肅文學與通俗文學的劃分等等，隨著新的形勢的發展，結合當前創作的實際都還需要再作進一步的研究。，

即使都是贊成“文學是人學”這個觀念，也不可能有完全一致的看法，例如我們現在提倡尊重人、關心人、愛護人，但是什么才是尊重、關心和愛護，怎樣才是尊重、關心和愛護，看法就不一致；我們提倡人的尊嚴和價值，但對于什么是真正的人的尊嚴和價值觀念，卻又有不同的看法；我們提倡創造社會主義新人的形象，但什么樣的人才能叫做社會主義新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有人主張“文學是人學”，主要是表現人的本性、本能、自然屬性。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文學；有人把建國17年以來以至左聯時期的作品統統稱之謂“教化文學”，是提倡為政治服務的產品，否認其文學價值；還有人主張，作家要完全擺脫對政治的依附才能獲得真正的創作自由。

列舉以上若干論點，可見，“文學是人學”這個觀念，還有許多實際問題需要研究。

《文藝研究》過去在這方面作了許多工作。我希望還要堅持不懈地把這個“人學”當作一門學問，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人，就人類的進步與發展來說，是沒有止境的，因而，表現人的這門學問也是沒有止境的。中國有11億人口，兩億多文盲、半文盲，卻又肩負改革開放、四化建設的任務，不提高人的素質，不加強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建設，是無法承擔這個偉大歷史任務的。因此，研究研究我們中國的“人學”，更是一門不能窮盡的學問。

我認為，如果我國的文藝工作者不能真正認識和理解“文學是人學”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就不可能建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文藝。我衷心地期望《文藝研究》在研究“人學”中發展新觀念、開拓新視野、進入新境界！

1989、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