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純之、蔣一民同志的新著《音樂美學導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作為國內第一部研究音樂美學的理論著作,其“拓荒”意義是毋容置疑的。全書共分五大章:“音樂媒介”、“音樂形式”、“音樂信息”、“音樂風格”、“音樂反應”。
關于音樂美學的定義、研究對象及范圍,歷來有“自律論”和“他律論”兩種意見,致使這門學科的研究朝著兩個不同的極端發展。作者一反這種涇渭分明的兩分法,指出,“音樂美學其實是處于雙重隸屬的狀態”,“首先,音樂美學是一般美學的一個分支,一個部分”,“其次,音樂美學也是音樂學的一個分支,一個部分”。也就是說,音樂美學應從自己的獨特角度(音樂的個性)出發,把一般美學理論對音樂的考察進一步深化,同時也應把研究的結論落實到音樂的本體上來,最終實現音樂美學對音樂實踐的指導作用,由此看來,“音樂美學的力量及作用在于它是否能與具體實踐相結合”。反之,它就會朝著遠離具體實踐的逆反方向越走越遠。
在明確了音樂美學的對象及研究范圍之后,在第一章里,作者便從音樂藝術的基礎音樂媒介入手:既然“不同的客體媒介和主體媒介構成了一種藝術區別于它種藝術的基礎”,而音樂又是一門有著自己明確個性的藝術,它的媒介特征本身就對這門藝術有著規定性,因此,作者在探討音樂的物理基礎、生理基礎和心理基礎之前,首先歸納出了音樂媒介對音樂藝術所構成的八個特殊的規定性:(1)音樂是以經過選擇、概括的聲音作為物質材料的藝術;(2)音樂是聽覺的藝術;(3)音樂是非描寫的藝術;(4)音樂是感情的藝術;(5)音樂是屬于“直觀的”藝術;(6)音樂是時間的藝術;(7)音樂是二次完成的藝術;(8)音樂是遵循著內在的聲學邏輯規律的藝術。這八個規定性基本上一以貫之地把握著作者在后幾章的理論探討,體現了本書研究角度的獨特性和新穎性。
美學理論用于具體部門藝術的研究,往往比較注重考察形式,也就是說,考察該門藝術的內容得以存在的方式,這一點同樣適用于音樂藝術的研究。但在形式和內容的關系上,音樂再次顯示出了自己的特殊性,即“音樂的內容是通過運動展現出來的,其形式也具有一般運動的特點”,但使音樂內容得以存在的音響卻“既不可見,又不可觸,無形無體,只憑聽覺來感受掌握”,因此“音樂的形式與內容是溶成一體,難解難分的”。既然無法觸摸,其感覺勢必有所不同,甚至會截然相反。在第二章“音樂形式”中,作者認為:在對音樂形式的理解上,可以有三種認識:(1)認為形式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表現為音樂的音響,即音樂語言;另一方面表現為音樂結構,即由音樂語言所構成的各種具體細部之間的關系、組織和結構方式;(2)就一系列音樂作品而言,形式可理解為體裁和種類;(3)在一個更為狹窄的意義上,專指具體音樂作品的內容結構形式,即曲式。音樂美學所要研究的就是“從作品結構中所體現的主要的形式美的規律”,這一章的論述大致就是根據上述三條線索而展開的。
第三章“音樂信息”是本書的新穎獨特之所在,作者“從信息論得到啟示,大膽引進了‘音樂信息’這個概念,然后從信息的運動全過程來進行闡述,但又未按信息論的原則,而是結合了比較接近傳統的方法加以展開”,應該承認,這種嘗試是值得稱道的。語言總是傳載一定數量的信息的,但音樂的語言既然不同于文學語言,那么它在傳載信息時就必然有自己的獨特之處,這些特點在本章中歸納為:(1)音樂信息是可創造的,接受者——欣賞者有著較大的主體性;(2)音樂信息是有約定性的;(3)音樂信息具有可變性;(4)音樂信息只具有相對的“唯一解”。作者對于這四個特點展開論述所得出的結論也與眾不同。
第四章“音樂風格”在理論闡述上基本上依循了過去的傳統模式,但在第二節“西洋音樂若干流派的析視”中,卻傳遞了大量的信息:從文藝復興、巴洛克、古典、浪漫以及現代這幾個時期追溯了西方音樂重要風格流派的興衰演變過程及各自的美學特征,使廣大讀者得以在有限的篇幅中得到西方音樂發展的整體概貌。此外,作者對當代流行音樂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第五章“音樂反應”著重探討了聽眾—欣賞者對音樂作品的接受和反應。六十年代后期,聯邦德國興起的接受美學思潮,對文學史上和文學批評中讀者的接受能動性—創造性大加弘揚,這自然會波及到音樂美學界。既然音樂欣賞注重感覺和體驗,那么聽眾(讀者)的接受意識和創造性反應就大大重于其他門類的藝術。但是,作者并沒有把這種接受和反應的能動作用夸大到不恰當的地步,而是同時強調了音樂的社會功能和社會屬性。
總之,作為中國學者撰寫的第一部音樂美學專著,《音樂美學導論》的價值和意義將日益顯示出來。但是對一些理論問題缺乏鮮明的態度;特別是對現代主義音樂流派的探討流于簡單化,觀點也較為保守;在介紹西方音樂史上的風格流派的同時,較少涉及中國現當代音樂史上的現象及問題;個別章節寫得較為沉悶,這些將作為后來者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出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