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文化撞擊的歷史軌跡和啟示

在中國歷史上，中外文化曾有過幾次較大規模的撞擊，不同類型的文化“碰撞”到一起，呈現出或交參互函，選擇、吸收、揚棄外來文化，或星火四濺，貶低、排拒外來文化，以及生吞活剝外來文化等的情狀。總結和檢討歷史的經驗教訓并從中獲得一些歷史啟示，是必要的。

歷史軌跡：從總體上看，中外文化的撞擊在歷史上發生過三次較大的規模。第一次發生在公元六五年——漢明帝永平八年，喜馬拉雅山兩側的人類兩大古老文明相遇了，導致了近八個世紀中外文化的大對流、大融合。東漢初年佛教作為外來宗教從印度傳入我國新疆，后逐漸傳入內地。印度佛教文化傳入中國后，盡管和中國以儒家思想為中心的文化發生沖突，但中國對佛教文化不是閉門不納，而是以主動的態度去接受它，對它進行改造。后經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傳播者通過大量翻譯佛經，依附玄學，佛教產生了更為廣泛的影響。到了隋唐，佛教在中國傳播達到了鼎盛時期，這時佛教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的調和已基本完成，印度佛教變異、衍生出中國佛教，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極大影響。同時，我國的文化也向外呈輻射狀，位于西域（新疆）的“絲綢之路”正好處在東西兩大文化體系群（我們把中國文化、印度文化、波斯文化稱為東方文化體系群，把以希臘、羅馬為代表的歐洲文化稱是為西方文化體系群）的交叉點通道上，中國文化正經由“絲綢之路”廣播世界各國。第一次中外文化大撞擊是在平和的融匯交流中以中國向外輻射為主要特征的過程由進行的。

第二次發生在十六世紀末的明清之際。一五八二年，以利瑪竇為代表的一批歐洲耶穌教會教士來華，在傳布天主教的同時，給中國帶來了西方近代的自然科學和技術知識，主要是天文歷算、數學、物理學、兵器制造以及某些科學實驗等。盡管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在中國傳布天主教教義、皈化中國人的精神，但客觀上卻豐富、拓展了當時中國知識分子的知識，在一定程度上開啟了中國人的眼界，這就是歷史上所謂的“西學東漸”的開始。同時中國的經籍和文學作品也被這批傳教士譯成西文，介紹到歐洲，歐洲掀起了一股“中國文化熱”。中國儒家人性本善之學輸入歐洲后，曾對歐洲的啟蒙運動、法國大革命和德國哲學革命起過積極的作用，先后對笛卡兒、布萊尼茨、孟德斯鳩、伏爾泰、狄德羅、魁奈、杜爾哥、歌德、黑格爾、叔本華產生過影響。

第三次中外文化大撞擊發生在一八四○年中英鴉片戰爭后的近代。它是與英國奉行的殖民主義政策分不開的。英帝國主義用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這次中西文化大撞擊與前兩次有質的不同，它不是以正常的文化交流形態出現的，而是與外來侵略、民族壓迫同時出現的。到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在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中，以康有為為首的資產階級改良派和以孫中山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黨人，從西方文化搬來了進化論、民權論、天賦人權和共和國方案，“五四”新文化運動又從西方文化中引進了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為缺乏的科學精神、民主精神以及自由平等的思想，更引進了馬克思主義，終于催助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社會主義思想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很明顯，第三次中外文化撞擊時，中國文化不是呈外傾性，而主要是向外攝入了。

啟示之一：交參互函、共同提高中外文化撞擊的史實，給了我們這樣深刻的歷史啟示：不論任何時期、任何社會形態，中外文化撞擊的結果，都不應是誰吃掉誰、誰把誰消滅了，而應是交參互函、共同提高。中國文化在與外來文化的撞擊中，經過選擇、咀嚼、消化，吸收了外來文化的有益養分，豐富、發展了本國文化，對中國的政治、經濟、哲學、宗教、文藝特別是科技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外國文化在同中國文化的撞擊中同樣也發展了它們自身的文化。我國的造紙術、活字印刷術、羅盤和火藥這四大發明傳到世界各地，對人類文化的發展起了重大作用。特別是傳到中世紀黑暗的歐洲，成為歐洲封建社會的催命符。中外文化的撞擊、融匯是豐富、發展文化的必要條件之一。

啟示之二：吸收與排拒的文化張力有自信心的民族總是勇于吸收外來的先進文化。雄漢盛唐時代，我國可以說是世界第一大國，世界文化的中心，具有面向世界的博大氣象和很高的文化勢能。因此她決不排拒外來文化，對外來文化無所畏懼，信手拈來，無所不容。對外來文化的接受、吸收、寬容，成了盛世時代的表征。漢唐時代的閎放氣度，早為魯迅所稱道。它正是民族自信心堅強的體現，面對外來文化的“碰撞”，總是從容自信地從自己固有的文化框架中去容納外來文化。

反之，十七世紀后，中國對外來文化就缺乏往日漢唐時代那樣的胸襟和氣度了。不僅缺乏創造性的機制，而且連選擇能力也喪失了，要么消極被動地接受，要么強烈地排拒外來文化。

中外文化撞擊時表現的兩極性，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描述：吸收與排拒。兩種相悖的形態之間形成了一種文化的張力，那就是在中外文化撞擊時趨于兩種走向：當中國文明程度高于其他國家或地區時，往往善于吸收、融合外來文化；而當中國文明程度低于其他國家或地區時，往往對外來文化采取排拒的態度。這種現象啟示我們：一個民族在與外來文化的撞擊時的文化選擇取向，是一個民族有無自信心和博大胸襟的體現，盡管今天我們在經濟科學技術方面還落后于西方，但我們決不能選擇對外來文化排拒的取向。

啟示之三：自信又不自滿歷史上，中國文化增較長一段時期居世界文化的領先地位，執世界文化之牛耳。先秦文化堪與希臘文化媲美，兩漢文化也足可同羅馬文化齊驅，唐代文化在當時更是舉世無匹。但至十七世紀以后，伴隨著封建帝國的衰落，中國文化已落到了資本主義形成發展時期的西方文化后面，恰恰在這關鍵時刻，清政府實行了絕對閉關鎖國政策，錯過了學習、借鑒外國先進文化的良機，嚴重阻礙了中國社會的發展。

中國古老文明的歷史價值誰也無法否認，但它應當成為我們民族在現代文明中角逐的原動力、內驅力！我們要有自信心，但又不能自滿自足。當今世界，任何單一的文化形態都難以對付全球性問題。歷史啟示我們：我們要加緊努力，敢于而又善于吸取世界上一切文化中可以吸取的東西，以壯大自己，使古老文明再次煥發出新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