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太白

姚建明　劉春生

8位年輕的冒險旅行者，在重巒疊嶂、氣候險惡的太白山中迷失了方向。為了求生存，他們與命運展開了艱苦的搏斗……

1992年4月29日，咸陽彩色顯像管總廠的四男二女6位青工，結(jié)伴到太白山旅游。登山途中，他們與西北大學兩位學生不期而遇。于是，一行8人開始了這段不尋常的旅程。

行前，他們對太白山的險惡復雜的地形和變化無常的氣候幾乎毫無所知，以為輕而易舉即可完成這次冒險的旅行，所以準備得十分倉促，沒有帶導游圖和藥品，所帶食品也甚少。進山以后，他們才逐漸發(fā)現(xiàn)事先的估計是多么荒唐。但是，隨著大自然迷人風光的依次展現(xiàn)，他們的興致變得愈來愈高了。

5月1日，雨霧籠罩著太白山。他們冒著綿綿細雨，越過明星寺、芳香寺，登上了海拔3600多米的大爺海。5月2日，太白山仍是雨霧交織。他們一口氣登上太白山的頂峰八仙臺。合影留念之后，疲憊不堪的他們準備下山返回了。由于云霧彌漫，周圍環(huán)境什么也看不清，他們已辨不清方向了。此時如果按原路返回，不幸就可避免，但是這些自信、好強的年輕人卻作了另辟蹊徑找出路的決定。他們過于沉醉太白山的魅力了，卻沒有想到自己已深深誤入了大自然設下的神秘圈套。

上午，他們找到了一條小山坡，隨即沿坡而下。沒走多久，迷宮般的原始森林和險峻怪異的懸崖峭壁幽靈般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整整一天，他們在無邊無際、雨霧彌漫的太白山里穿來轉(zhuǎn)去，不知穿越了多少森林高山，涉過了多少河道山路，他們始終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天，漸漸黑下來了，暈頭轉(zhuǎn)向的他們擠在一個山洞里，熬過了一個寒冷而恐怖的夜晚……

5月3日一大早，他們決定沿黑河而下尋找生路。訾懷宇走在最前面開路。由于連日降雨，河水猛漲，在過河時，22歲的楊紅霞曾兩次被湍急的河水卷走，幸而被河中一塊巨石擋住，才被眾人拉上岸。緊隨其后的趙燕見狀，更加害怕，說什么也不敢涉水了，她同男友訾懷宇決定從原路返回，隨即慌忙向同伴道別。如果當時能冷靜地思考一下，便會明白在如此險惡的條件下，輕率地離開集體，將會意味著什么。

又是整整一天過去了。東撞西闖的6個人已是筋疲力盡，他們垂頭喪氣地圍坐在一塊巖石下，點起一堆篝火，分吃了最后一點干糧。這時，他們真正后悔了當初的決定，不該在茫茫無際的崇山峻嶺中盲目采取闖新路下山的方法，致使兩天來只能在這迷魂陣里兜圈子。6人一商量，決定次日順河而上，沿原路返回。

5月4日，天更沉，霧更濃，雨更密。6人開始按原路返回，不是翻昨天的山，還是過昨天的河。西北大學的韓瑞、王忠民在前，高山和吳軍居中，郁輝和楊紅霞殿后。差點在河里送命的楊紅霞面對激流，膽怯了。她以為繞著山走或許能找個好一些的過河處，便和郁輝一起脫離了集體。不知她和郁輝是否想到，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候，離開集體或許意味著不幸。轉(zhuǎn)瞬間，霧靄吞沒了他倆的身影。

只剩下4個人了。在饑餓、寒冷、疲倦和恐怖中，他們擠在一條石縫里，又熬過了一個漫長的黑夜。5月5日晨，4人依舊執(zhí)著地向陡削的石壁和幽深的險谷發(fā)起著沖擊。他們拼命向山頂爬，力圖攀上頂峰，居高臨下，找到一條生路。由于精力衰竭，山路坎坷，加之高山缺氧，4人的呼吸愈來愈困難，每爬一步都感到力不從心。高山實在爬不動了。他決定孤注一擲，冒險從山腰闖出去。于是，他孤身一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滑去。下山畢竟輕松些，高山拼出最后一點力氣，一口氣走到石頭河，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一條羊腸道，順路而下，來到三清池。當晚，他在死一般寂靜的森林里睡了一夜。

5月6日，心中燃起希望之火的高山一鼓作氣，經(jīng)南天門，過涼水井，終于在下午趕到厚畛子鄉(xiāng)。總算見到人煙了。此時，疲憊已極的高山感到自己獲救了，又回到了久別的人間了。

5月7日，他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廠里，并立即向廠領導匯報了他們一行的情況。同時，他也意識到，到目前為止，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廠領導連夜開會，會同有關方面，布署營救工作。

幾乎在他們痛苦絕望的同時，廠領導已經(jīng)組成了營救指揮部；萬余名職工自動選拔出13支搶救突擊隊，能夠出去的車輛全部開出，保障后勤；50多名職工自發(fā)組成后備隊，隨時待命出發(fā)。

5月8日，干警雷樊張、顧建華，童鷹等10余人在彩管廠的大力協(xié)助下，組成第一支營救隊，奔赴深山。厚畛子鄉(xiāng)派出了最出色的向?qū)小Ｋ麄儾活櫽觎F交加，河水暴漲和山上厚達5厘米的積雪，冒著滑落山谷的危險，忍著高山缺氧帶來的不適，于中午前趕到了海拔3000米的清池馬不停蹄地展開了搜尋工作。他們兵分三路，對天鳴槍，用擴音器大聲呼喊，通過望遠鏡仔細觀察，恨不能一下子發(fā)現(xiàn)所有遇險者。

自從5月6日吳軍及西北大學兩學生與高山走散后，剩下的三人相依為命，終于爬到海拔3500多米的玉皇池。此時，三人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原本是想來個高瞻遠矚尋歸路，可現(xiàn)在，除了耳畔呼嘯的寒風，滿目連綿的群山和腳下濕滑的陡坡外，什么也沒有。天越來越冷了，連續(xù)數(shù)日粒米未進的他們相互攙扶著，躲進一座破廟里，在饑寒交迫中睡著了。

5月7日，太白山狂風大作，氣候奇寒，根本無法出行，三人只好又在廟中忍了一天。

5月8日，他們決心作最后的拼搏。遺憾的是吳軍的右腳幾天前就已摔傷，現(xiàn)在腫脹異常，疼痛難忍，他自知已無力下山了，為了不使別人為難，他只好痛苦地與王忠民和韓瑞灑淚相別，又躲進破廟里。

王、韓二人在踉踉蹌蹌地走出幾十里路后，終因體力不支，先后昏倒在地。蒼天有眼!幸虧被內(nèi)蒙林學院的一群上山采標本的大學生發(fā)現(xiàn)，他倆才脫離了危險。

5月9日，幾乎虛脫了的吳軍掙扎著打開廟門，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jīng)白雪皚皚。面對這銀妝素裹的美麗世界，他已絲毫沒有欣賞的興致了。他抓了幾把雪，塞進嘴里，這是他唯一可以吃的東西了。然后，他退回廟里，在昏暗的光線中，靜靜地等待救援者的到來。漸漸地，他昏了過去。

5月10日下午，搜索隊員邢宏亮、雒學軍和李春明吃力地爬上了玉皇池，并發(fā)出了呼喊。冥冥之中的吳軍聽到后，已無力回應，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敲了一下香案腿，外面的人聽到廟里的異響，趕快跑進去，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吳軍。這位年僅23歲的文弱青年，終于掙脫了死亡的魔爪。

還有4人下落不明。

5月5日，楊紅霞和郁輝避開河水，繞山尋找同伴。豈料山越繞越險，路越走越遠。沒多久，他們就稀里糊涂地闖進了以山險嶺峻著稱的“將軍石”。迷了路的他們慌了神，見路就往前走。在攀躍一塊巨石時，郁輝腳下一滑，順手抓住的一棵小樹也被折斷，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頓時，他蒼白的臉上淌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看著面頰肌肉不斷抽搐的郁輝，楊紅霞不知所措。內(nèi)臟受損的郁輝此時已動彈不得，他緊咬牙關，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不行了，你先下山吧……”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楊紅霞吃力地扶起郁輝，緩緩地移動著，直到他們都癱倒在地上。太白山的夜晚，冷得出奇。楊紅霞坐在昏死過去的郁輝身邊，慢慢睡著了。

5月6日天剛亮，楊紅霞迷迷糊糊睜開眼，猛然發(fā)現(xiàn)離她幾米遠的地方，郁輝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趕忙過去，連推帶喊。可是，群山間只回蕩著她悲慟、絕望的聲音，郁輝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就在郁輝告別人世的地方，楊紅霞整整守了6天6夜，僅靠河水維持生命。望著蒼茫的天空和周圍的萬丈深淵，她漸漸感到了死神的臨近……

5月11日，救援隊在“將軍石”一帶搜索過一遍，結(jié)果一無所獲。可是雷樊張等人行前曾聽高山說，在一塊四、五百米高的巨石前與郁輝他們分的手，所以雷樊張斷定分手地點就是“將軍石”。5月12日，他們又來到了這個地方，分散開來，大聲呼喊。聲音透過咆哮的河水聲，傳到了已呈半昏迷狀的楊紅霞的耳朵里。她那已經(jīng)黯淡下去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拼出全部力氣喊道:“我……在這兒!”

當救援隊員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楊紅霞的面前時，她失聲痛哭起來。

黃金有價情無價。太白山救險行動在當?shù)貍鳛榧言挕Ｓ捎谧钤珉x開集體的訾懷宇、趙燕二人至今仍未找到，所以救援工作仍在繼續(xù)……

(陳永源推薦，曉前改寫，原載《陜西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