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現代文化與中國當代文學國際研討會綜述

由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后現代研究中心、德國歌德學院北京分院和南京《鐘山》雜志社聯合發起的“后現代文化與中國當代文學”國際研討會于1993年3月11日至13日在北京大學召開。

國際比較文學協會后現代主義研究項目主任漢斯·伯頓斯等來自荷蘭、英國、美國、德國和加拿大的部分專家學者出席會議并作了學術報告。會議就下列議題各抒己見、交流切磋：1．對后現代主義研究在西方之現狀的回顧與思考；2．后現代主義在中國文學創作和理論批評中的接受與變形；3．中國當代先鋒小說中的后現代性；4．新寫實小說與后現代主義文學比較研究；其他藝術門類及表現領域內的后現代因子考察。

關于后現代主義的不同形式以及對之不同理解和建構。漢斯·伯頓斯（荷蘭烏德勒支大學）認為，由于后現代主義的定義本身具有著某種不確定性，因此一般每隔五年學者們總要對之進行重新界定。按照他的看法，有三種層面上的后現代主義，即：1．反表現、反形式、反敘事的激進的先鋒派后現代主義；2．作為反文化力量的一種指向通俗的后現代主義；3．哲學思辨層次上的后結構主義的后現代主義。他指出，認為“后現代主義終結”的看法是不對的，相反，從理論爭鳴的意義上說，關于后現代主義問題的討論已變得越來越重要了。王寧（北京大學）認為，后現代主義大潮在西方世界受挫后，已開始在廣大東方和第三世界國家以新的變體形式出現，這實際上已打破了“后現代主義是一種西方模式”的神話，中西學者已開始了平等的理論對話，在這方面，中國學者將從中國文化和文學的實際出發，在國際性的后現代主義理論建構方面作出建樹。張隆溪（美國加州大學）主張將后現代主義與后現代性予以區別，前者訴諸理論思潮，后者訴諸一種特定的社會階段的知識狀況（比如后工業社會）。

后現代主義在其他藝術門類和表現領域內的特征。艾倫·伍德（加拿大約克大學）分析了視覺藝術中的后現代主義，表現出對中國當代先鋒畫派作品中的后現代性的強烈興趣，他認為這對比較不同文化語境下同一概念的變異有著一定的意義。史建（天津社會科學院）從研究后現代建筑入手，清理了西方當代建筑藝術從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一解構主義的發展脈絡，指出了其特征與文學中的后現代主義的不同，并考察后現代主義對中國當代建筑藝術的影響。

后現代主義與中國當代先鋒文學、新寫實文學、先鋒派批評、學院批評以及大眾通俗文化的關系。趙毅衡（英國倫敦大學）在考察了先鋒派這一概念本身在中國和西方的演變歷史之后指出，在任何一種國別文學或民族文學中，先鋒派的出現都是不可避免也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先鋒派常常也是不被社會理解和接受的，它一旦被人們所接受，它的先鋒性也就失去了。中國當代文學恰恰就出現了先鋒派的退卻和妥協。陳曉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和張頤武（北京大學）則分別以先鋒派批評家的身份考察了先鋒小說中的后現代性和大眾文化中的后現代主義因素，同時指出，作為特定文學現象的“新時期”已結束，文化的轉型使得文學進入了“后新時期”，其中的一個特征就是商品經濟大潮的沖擊和通俗文學的充斥文壇。朱立元（復旦大學）在承認后現代主義“侵入”了中國當代文學的同時，還指出中國當代小說中的后現代特征，例如敘述的游戲性，故事的編造，寫作的即興性和表演性等，以及風行一時的“王朔現象”和“汪國真現象”，這些現象之所以出現，其中并不乏一定的合理性。

關于中國當代文學中的后現代因素之定位和命名問題。大多數與會者并不否認中國當代文學中具有后現代主義因素這一事實，但同時又指出了其中的混雜性：傳統的，浪漫的，現代主義的和后現代主義的。王干（《鐘山》雜志社）則主張拋開“后現代”這一概念，用“后現實主義”概念來考察當代文學中的“新寫實”傾向。王一川（北京師范大學）也不贊同用后現代主義這一概念來描述先鋒小說，他使用的術語是“泛現代主義”，切入的是人物的“移心”傾向。照他的看法，有四種先鋒小說的人物：“類象”人物，即某種觀念的化身（馬原小說）；寓言性人物，以抽象模型隱晦地指向警世目的（余華小說）；能指型人物，缺乏確切的所指，令人迷離恍惚（格非和孫甘露小說）；類型人物，作為當代城市嬉游者直接消解崇高（王朔小說）。這四種人物的出現表明現代卡里斯馬典型及相應的典型化傳統正遭逢“移心化”的困境。

后現代主義之后的理論與思潮展望。有些學者擔心，由于后現代主義這一概念的不確定性，會不會出現“后、后、后……”之類的概念？對此，張隆溪引證了利奧塔德在《后現代狀況》一書的一句名言：“小品文（蒙田）是后現代性質的，而斷片（雅典娜神殿）則是現代的”，進而推論出，后現代并非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先后問題，后出現的也許是現代的，甚至是傳統的，而先出現的則可能是后現代的，這就顯示出了后現代主義概念本身所隱含的一個悖論。伯頓斯在將后現代主義論爭描述至九十年代初以后指出，雖然在西方文論和文學界，出現了一系列“他者”（other）現象，并出現了“回歸表現”的動向，但后現代主義本身還遠沒有結束，它不斷地包容、吸收，并以新的面目出現。王寧認為，西方理論在經過后現代主義的沖擊之后，呈“無中心”狀態，但各種“他者的”理論（如第三世界文化理論、后殖民主義思潮等）和“次要的”（Secondary）理論（如新歷史主義、女權主義、黑人文學、“少數人的話語”等）已經與后現代主義平分了秋色，而且這些“邊緣的”（marginal）理論思潮正試圖“非邊緣化”進而走向中心，一個寬容的、多元的“中心”將重新形成。

對后現代文本的閱讀和分析。一些學者側重從某一具體文本的閱讀分析出發，來概括文學中的后現代主義特征。張隆溪對后現代主義描述就基于對蒙田的閱讀和分析。羅杰·彼特（美國里德學院）和莫勵思·麥卡倫（美國太平洋大學）對后現代主義文學技巧的概括則基于對美國亞裔小說家湯亭亭的《女戰士》等文本的細讀和分析上，并描繪了“他者”試圖躋身于美國主流文化的過程。鄭敏（北京師范大學）則在后結構主義的理論層面上描述分析了后現代文論的時空審美觀念。認為應同時從歷時和共時兩個層面來把握后現代主義的內涵：在共時方面，后現代主義在五十年代成形；而在歷時方面，后現代主義的蹤跡則始終游戲于各時代的文學和哲學作品。

伯頓斯認為，本次會議的成果必將載入國際后現代主義研究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