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國藝術研究院當代文藝理論研究室、北京市寫作學會、《遼河》編輯部、通縣文聯聯合舉行的“當代文學中的愛情問題學術討論會”于1993年3月15日在北京召開。
參加會議的作家、學者、評論家分別就“愛情主題及其歷史發展”、“愛情問題在當代文學中的困境”、“當代愛情文學創作的敘述特征”等問題發表了各自的見解。會議還就《遼河》雜志新近推出的“北京作家小說專號”作了充分的討論。
一、愛情主題及其歷史發展愛情是文學藝術創作的永恒主題。如何認識這一主題的深刻內涵與歷史發展,成為與會者熱烈討論的一個重要話題。劉穎南、涂途認為,愛情主題重要而深刻,古今中外不可缺少,從馬克思主義美學,從文藝理論角度看,都應該重視這個問題,人類愈文明,對愛的認識也就愈深刻。鄭恩波認為,古今中外,凡優秀的描寫愛情的文藝作品,都不是為了愛情而寫愛情,更不是單純地展示人的自然本能——性欲。它們總是把主人公的愛情同時代的風貌、歷史的進程、民族的命運、人民的理想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古希臘的《伊里亞特》,莎士比亞的不朽詩劇,巴爾扎克、托爾斯泰、契訶夫、肖洛霍夫等世界一流作家的小說是如此,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南北朝樂府,李商隱、李清照等唐宋詩詞大家的傳世之作,王實甫、高則誠、孔尚任等人名垂千古的雜劇,以及反映中國封建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紅樓夢》更是如此。至于我國現代文學大師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愛情三部曲》,郭沫若的愛情詩,田漢和歐陽予倩的戲劇名作,更是激勵、鼓舞了“五四”以來的一代又一代的熱血青年。衡量一部愛情題材作品,首先要看它是否具有社會價值和審美價值。簡單地展覽性官能的“作品”,永遠也不會進入審美的層次,因此自然也就不會成為真正的藝術品流傳于世。
二、愛情問題在當代文學中的困境當代文學的發展態勢,以及愛情主題所面臨的困境與躍遷契機,引起了與會者的重視。方寧認為,1.愛情主題的文本變化,呈現為“愛情”—→“情欲”的轉型。以往敘事作品中帶有經典意義的愛情主題向反愛情、解構愛情的主題方式漸變(文平的《枯柳》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參照)。2.由于社會生活的急劇變化,讀者對于愛情的文本(話語)方式,在接受態度上亦出現漸變。在此背景下,傳統的、被充分戲劇化了的愛情故事(包括主題)逐漸失去維系大眾審美心態的作用。顯然,正是由于上述原因造成愛情主題在當代文學中的困境與尷尬。因此,無論是“鄉土文學”,還是“新寫實小說”;無論是嚴肅文學,還是通俗文學,都將難以有效成為現代愛情敘事方式的載體,除非它能注入新的倫理精神與義化蘊涵。丁亞平認為,文學理解與表達構成了特定文化符號系統的一部分,在愛情題材敘事作品中,文化情境與文化精神被自覺不自覺地融注到了敘述當中。遠古人類神話與民間傳說中的愛情故事,顯而易見地映示了人類征服可懼的事物,拓展生命的那種自強不息的精神意蘊,而由古代到現代文學中展現的愛情問題(婚姻能否自決、由誰自決),自然和傳統的道德規范的存在與消解有關,至于當代愛情小說創作,更是根植于特定文化體制與語境之中。面對復雜而共同的傳統與現實的歷史背景交匯,以及愈加開放的社會變動與實踐,新時期以來的小說家們,一方面期冀寫出生命處于戀愛狀態的酣暢、歡樂和痛苦,一方面又并不回避家庭的煩瑣與理想的失落,從而在對婚姻的直接提問的過程中,一改過去時代文本中彌散的那種虔敬的、彬彬有禮的經典式的敘述語態與口吻。關于這后一方面,在新寫實小說家(如葉兆言、蘇童、池莉、劉恒等)那里,表現得尤為明顯。與會的不少學者認為,作家要表現愛情(婚戀)的復雜性,應以特有的眼光與敘述手段,揭示文學表達不同于以往的精神內涵與藝術個性,惟其如此,才能使自己的作品進入文化的更高層次。
三、當代愛情文學創作的敘述特征愛情文學的敘述問題,主要反映在愛情小說創作之中。關于愛情小說,蔡毅提出描寫一要真實,二要美,這樣的作品才會給人一種審美享受,一種愉悅,一種美感。而美感本身就是美的教育,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教育。著名作家劉紹棠結合自己小說創作的體會,認為好作品是長期積累,偶然得之,要在扎實的生活基礎之上建立起有中國特色的鄉土文學、愛情文學。張同吾則認為,敘事作品呼喚詩學,愛情文學也要有新意,要創新,葆有自己的風格。丁亞平由新時期以來愛情題材創作的審美實踐出發,描述了幾種有代表性的敘述方式與傾向:1.在深度的文化層面上,較多地由愛情婚姻的描敘,探及社會因素的重負和歷史惰性的因子;2.更多地思索與追問歷史前進和觀念變革中愛情婚姻命運及其更新問題;3.在平面化、零散化的敘述中,凸現愛情(婚姻)生活的日常、瑣碎及其尷尬、困窘、復雜的那一面,從而在一定意義上消解了籠罩在愛情婚姻之上的虛幻光環,復其以接近生活原生態的本相。
四、文化意蘊與愛情文學創作個案分析與會者認為,愛情敘事方式其實包涵著顯而易見的文化意味。譬如男女作家在愛情題材創作上就有著不盡相同的面目:男性作家善于在歷史的廣泛聯系中,揭橥隱寓于愛情、婚姻問題中的文化意蘊,善于由社會風云變幻的歷史視角觀察并把握人物的命運,作品具有較為豐厚的歷史感;女性作家則比較偏于情感表達,擅長結合女性在男權下的生存境況及其感受與體驗,思考女性的命運與愛情婚姻的本質涵意,努力在女性形象的情感歷程中發而為“另一種聲音”。會議結合《遼河》雜志刊載的劉紹棠、文平、劉穎南、方昉等人的小說作品,進行了具體而深入的解讀與探討。鄭恩波指出,劉紹棠能努力從外國優秀作家作品中汲取營養,像他對肖洛霍夫的接受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說:“肖洛霍夫的作品使我找到了如何揚長避短的創作道路——寫自己的家鄉,因而自覺地致力于鄉土文學創作”(《洋為我用》)。肖氏《靜靜的頓河》描寫的哥薩克社會生活與劉紹棠筆下京東北運河農民生活,在既自由不羈、驍勇善戰又保守落后、愚昧樸拙上竟是頗為相類,至于在愛情表現方面,這種接受與影響的痕跡同樣也很明顯。和《靜靜的頓河》寫葛利高里與阿克西妮亞男歡女愛一樣,劉紹棠在《鬼婚》中寫牛蒡與囀兒與罐兒的情事,既直捷大膽,又不無含蓄婉轉,雖然寫到了性,但卻消除了性的罪惡感,而通過文化使之上升到了審美的高度。曾蕓、陸華認為《遼河》雜志所載“北京作家小說專號”風格多樣,多姿多彩,展示了京味兒愛情小說與鄉土文學創作的整體實力。林秀娣、鄭恩波認為“專號”中劉穎南的《今日,山溝里還有這樣一位青年》一篇,在特定的時代文化背景中將人性道德與社會道德結合起來,別開生面,頗具新意。宋寶珍以《枯柳》為例,闡述了小說所內含的文化寓言意味。
出席這次會議的還有《文藝研究》編輯部及首都部分報刊的代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