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體性哲學與文化問題》

主體性哲學和文化問題是我國學術界近年來最引人注意的論題之一。在哲學、美學和文藝學等領域及一般的文化科學領域，許多議題都直接或間接地同它相關聯。它涉及面廣；不同觀點之間的分歧往往十分深刻。然而在此以前，正面交鋒的論辯性著作并不多，大型著作尤其稀少。谷方的《主體性哲學與文化問題》（中國和平出版社1994年12月版）的出現，可以說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

強烈的論辯性是這部著作的特色。全書三大部分，分為三編，第一編是“主體性實踐哲學”的總論；第二編談“主體性實踐哲學”與中國傳統文化；第三編談“主體性實踐哲學”與美學，其所以采取這樣的結構安排，顯然是由于論辯的直接對手（李澤厚）的著作的內容主要屬于這幾個方面。

然而，論辯性著作如果缺乏足夠的理論闡發，就難免使人覺得簡單武斷、說服力不強。我覺得，目前出版的這部著作表明，作者在理論闡發方面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

一、形成一個自成體系的理論秩序。該書系統地討論了有關主體性哲學的一般問題及其各個側面、各個范疇，把與此相關的討論作為全書的重點，因此，全書的重點被擺在第一編《主體性實踐哲學緒論》部分。它依次論及：“人類學本體”論、“主客合一”論、“自然的人化”論、“主體性”論、唯意志論、本能論及人生觀、價值觀等方面的問題。第二編和第三編討論了心理主義、“從思想到思想”的方法、歷史觀、社會制度、意識形態、審美經驗及感情等問題。從全書的結構來看，三編的設定也許受到論辯的直接對手的論述范圍的限制，因而作為理論本身應有的體系多少有點“適履”之狀，理論框架的外形不夠嚴整，盡管如此，依然大體形成了一個從抽象到具體的理論邏輯系統，涵蓋各編，前后呼應，井然有序。

二、從高視角進行考察。本來，現在討論的是高度概括性的哲學問題，要把視角擺在“主體”、“客體”和“本體”這類高度概括性的角度上來總覽一切，無論是作者自己和論辯的直接對手都是如此。但是作者力求跳出對手的思路，把論辯擺在哲學思想史的廣闊背景前。作者在著作的前言里就開宗明義地提出：“本書認為，人類的哲學思維從古代到現代的發展，出現了兩種最重要的思想模型。第一種思想模型是從世界到人，即肯定物質自然界的客觀性與先在性，指出先有物質自然界，物質自然界經過漫長的發展階段才產生人和人的思維活動。在哲學史上，許多唯物主義的思想體系屬于這種思想模型。第二種思想模型是從人到世界，即認為人不但是哲學的出發點，而且是世界的起點，世界的存在以人的存在為條件；沒有作為主體的人，世界上一切事物就會完全消失。這種思想模型在現代西方哲學中占有重要地位。”為了避免簡單化、片面化的弊病，作者特別指出：“當然，第二種思想模型也包含了某些合理的因素，比如，它把人的地位、價值和命運提到哲學的高度進行探討，這是很必要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但是，按照第二種思想模型，根本不能正確解決這些問題。因此，正確的做法是，以第一種思想模型為基礎，審慎地、有分析地吸取第二種思想模型的某些合理因素。”作者堅持“從世界到人”的思想模型，高屋建瓴，保證了本書的理論的深度和雄辯力量。當然，在哲學思想史的研究中，“從世界到人”和“從人到世界”的提法和作為思維模型的劃分是否完全準確，人們還可以作進一步的探討。不過考慮到本書的具體對象和內容，人們不能不承認那些說法是可以理解的，不失為一種相當合理和有效的理論視角。

三、充分展開的論證。本書所評議的觀點、概念或范疇，在李澤厚的著作中常常沒有經過充分展開的論證，似乎只是些不言而喻的術語、結論乃至前提，夾雜在文字中一帶而過，但在谷著中卻沒有被輕易放過。比如說，李澤厚著作中提到的“人是本體”、“實踐本體”、“工具本體”、“自然的人化”、“從思想到思想”等等，在谷著中都沒有籠統地一帶而過，而是辟出專章專節個別地作詳細的討論和辯駁。我覺得，且不管學術觀點本身的是非，在學術理論工作中保持這種嚴肅認真的態度和學風，總是值得肯定的。因此也不奇怪，谷著的理論闡發的效果很顯著。整個說來，谷著中關于主體性哲學問題的分析非常全面系統，谷著在理論分析過程中堅持獨立思考，獨立見解隨機迭出，并發揮得淋漓盡致。

四、資料引用的豐富、翔實。本書涉及的知識面比較廣，包括外國和中國的哲學史、文化史、美學史上的許多思想資料。作為例子，可以特別指出的是對于馬克思主義奠基人的著作的引用。人們熟知，在不少同類內容的著作中，引用得較多的是馬克思的早期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在谷著中則遠遠不限于引用這一著作，而是廣泛地引用馬克思恩格斯各個時期的多種著作，其中包括新發現的馬克思晚年寫的人類學筆記，并且盡可能充分地闡釋著作的原義。

以上這些個人的印象遠遠不足以概括谷著的全部情況，不可能指出它的全部優點和必然會有的缺點，但多少可以透露這本書的學術價值和雄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