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我不會相信這位俯身在病床前為一位老大娘做了半個多小時按摩的大夫是一位博士。如今滿世界都是按摩小姐,洗浴中心、康樂園、健身場所……哪兒沒有按摩的呀。所以在我的心目中,按摩,實在只是一種簡單的技能。如今看到一位博士如此認真地為病人做按摩,這就有些挑起我的好奇心了。
老大娘姓王,家住豐臺區。據她自述,是因劇烈的頭疼而住進武警總醫院的。“都14天了”她說,“啥藥都吃了,沒用,疼得太厲害,晚上服2片舒樂安定都睡不著。昨天下午6點多辛博來給我做了按摩,又扎了針灸,昨晚就睡得很好,頭疼輕多了。”
病人都叫他辛博,我原以為是他的名字,問過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辛隨成,辛博,那是病人對辛博士的簡稱。辛博告訴我,老大娘昨天住進的醫院,他到病房來治療,是應內科的要求前來會診。“每天基本上都要在門診和病房兩邊跑。”他說。正說著,他的呼機就響起來了。“門診有病人等我。”他匆匆忙忙就走。門診確實有病人在等他,且是兩個。他為一個病人在兩腿扎上了許多銀針,趁這位病人在醒針之際,就開始為另一個病人按摩。
認識辛博純屬偶然。但我卻產生了了解他的欲望。
“博士而做按摩這類的‘體力活’,你不覺有些委屈嗎?”我問。
“為什么?”他的臉上是真正的詫異,“只要是治療需要,做醫生的有什么委屈可言?”但他又笑了;“也難怪,你不是學醫的,對我國的傳統醫學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理解。”辛隨成,武警總醫院理療科主任醫師。1992年于黑龍江中醫藥大學獲中西醫結合神經內科碩士學位,之后留校攻讀博士,1995年獲神經內科博士學位。1995年,他的博士研究課題“針灸治療腦梗塞的研究”獲省部級科技進步二等獎,1995年與1996年,中國科技出版社與黑龍江科技出版社先后出版了他的兩部學術專著:《內科辯病治療學》與《神經系統疾病定位診斷學》。
第二次去采訪辛博的時候,他在門診,這次是同時在給4個人治療:還是先給一個病人扎上針,然后給另兩位病人號脈開藥,再給后一位病人按摩。“辛博的按摩手法確實很好。我的右腿原來上下樓都困難,這才來治療八次,先針灸,再按摩,我現在感覺抬腿很自然了。”正在接受按摩的老太太說。于是我問辛博那位住院治頭疼的老太太的情況。“她是神經性偏頭疼,按摩加針灸治療才三次,頭疼就基本消失了。住院只三天就出院了。”辛博樂呵呵地說。
他又給我說起他治療的另一個病例:一位姓穆的60歲女病人,同時患有糖尿病、高血壓以及腎功能低下等病癥。1997年底,因腦梗塞致左側肢體癱瘓,言語困難、飲水嗆咳、小便失禁。入院后,經西醫擴容、活血、脫水等治療一周后,病情得到控制。但仍半身癱瘓,飲水嗆咳,小便失禁,說話連家人都聽不明白。根據病人的情況,參加會診治療的辛隨成在維持原治療方案的同時,及時增加了針灸、按摩、中藥及功能訓練的治療內容。第一次針灸按摩后,病人就能用語言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經過一個多月的西醫及中醫綜合治療,病人基本上恢復健康,得以重返工作崗位,至今未復發。
辛博士對我說,他認為:搞中西醫結合的根本出路在于,醫生能汲取中醫、西醫的診療優勢,使病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最徹底、最經濟的治療。而要做到這一點,醫生必須博采眾長。他說,與其他學科相比,實踐經驗對于一個中醫的成長有更重要的意義。
“張晉、與致順、孫申田三位博士生導師,是全國針灸界著名的臨床專家,在理論上造詣精深,在學術上各有所長。六年寒窗,我堅持跟隨各位老師出門診,六年跟師出診沒一次遲到。看到一個個被疾病纏身的病人經他們治療重獲新生,我看到了一個醫生的最大欣慰和最高價值,醫術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那么,你的按摩也是讀研時在校學的嗎?”
“是讀研時學的,但不是在校學的。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在哈爾濱很有名的按摩專家王選章。我看到他給我主治的一位腦出血恢復期的病人作了半小時按摩后,病人十幾天來一直不能抬起的腿,抬得離床足有一尺多高,這讓我十分驚訝。后來又觀察了幾次他的治療,發現按摩確實對恢復期的神經系統疾病有著中西藥無法比擬的效果。于是我決定拜王老先生為師,學習按摩。但王先生開始并不答應。他說:你已經是博士啦,學這些是大材小用,我不能讓你受這委屈。后經我多次上門拜師,他才對我說了心里話。他說:“現在搞按摩的人很多,但真正懂得這門技術的人很少。原因是人們的急功近利和不肯吃苦,學到點皮毛就招搖過市。按摩作為治療病人的技術之一,以大量消耗體力為特點,所以沒有吃苦的精神絕對學不好按摩。你一個文弱書生,學這個恐怕不太合適。”
在辛隨成的執意要求下,王老先生答應了辛在他出診時跟著看一看。得到這個允諾,辛隨成馬上買來了講授按摩手法按摩基本功的書籍,從最簡單最基本的按摩手法練起。每周一、三、五三個晚上,他則隨老先生四處出診。這樣,三個多月后,王老先生收下了辛隨成這個弟子,而后來,他更成為了王老先生的得意門生。
“祖國醫學實在是博大精深,若想窺其精華,必須終身苦學。”辛隨成沉思著說。
“但是,”他話峰一轉,“針灸中藥的獨特療效雖有很好的實際效果,它的理論卻是以古代科技水平為基礎,在解釋針灸、中藥的治療機理上缺乏現代科學研究依據,這嚴重影響了其本身的發展和在世界范圍內的推廣。”
正是基于對祖國醫學的熱愛,辛隨成在三年的博士生生涯中,除了刻苦積累實踐經驗外,更著眼于在繼承前輩寶貴經驗的基礎上,運用現代科技手段對針灸治療腦血管疾病的機理作深入的研究。他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并對194例腦血管病人進行了臨床研究,從而積累了大量的數據。此外他還進行了大量的動物實驗研究。他的研究課題“針灸治療腦梗塞的研究”得到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資助,并獲得了黑龍江省教委科技進步成果一等獎和黑龍江省政府科技進步成果二等獎兩個獎項。更重要的是,通過這項研究,大量定量的數據使他得以從理論上明了針灸、中藥、按摩這三種中醫治療方法的相輔相成,其綜合運用治療神經內科疾病,有著單一治療無法比擬的良好的綜合治療效果。
辛隨成興致勃勃地給我講述了他博士生畢業正式行醫以后的第一個病例:一位患急性感染性多發性神經炎的病人,入院時四肢重度癱瘓,呼吸微弱,雙側等神經麻痹,嚴重喪失吞咽功能。幾家大醫院會診的結論是:能保住生命就不錯,站立行走至少是兩年以后的事情。在用西藥治療的同時,辛隨成每天給病人鼻飼一劑中藥,從第六天開始針灸、按摩。第一次針灸后,病人便能咽一些稀軟的食物,一個多月后,病人開始下地練習蹲下起立,60多天后開始下樓散步,不久就病愈出院了。
“這個病人叫崔燕然,當時是武警唐山支隊的中隊長。從這個病例,我對我今后的努力方向和行醫生涯充滿了信心。”
“請問你學中醫有家學淵源嗎?”感覺到他對中醫的熱愛,我突然冒昧地問。
“家學?淵源?”他楞了一下,“不!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的兒子。我出生在晉北一個貧困山村。因為讀書的人少,在我高中畢業成為回村知青以前,村里一直是雇用別的大隊的人當會計。1977年恢復高考,我原是想報考一所農業大學。但那時我家突然遇上了一個不幸:我的哥哥,一個29歲的煤礦工人,在一次塌方事故中胸椎被砸斷,造成了下半身的完全癱瘓。全家人嘗盡了疾病給人帶來的痛苦和求醫的艱辛。就在那時,我決定報考醫學院。”
“如果說,決定學醫是因為這個事故,因為痛感到一個好醫生對生命的價值。那么,在后來的學習中,我確實真正喜歡上了中醫學,深為它的博大精深而肅然起敬。”
“這不僅是我的職業,也是我的事業。”沉默了一會兒后,他又補充道。(責任編輯:致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