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在打老婆

叢　蘇

寫“打老婆”這個話題的近因是看了海外華文報上的一則新聞。據說曾任“香港作家協會主席”、“中文大學教授”的X博士，涉嫌“長期虐打妻女，導火線疑是另有紅顏知己”。但是在最近一次暴行中，這個慣犯被人拍照，記述暴行的匿名信7也已在校中廣為流傳。報道又說X在接受記者查詢時，對虐妻及“包二奶”的指控一概否認，又說大學生“對令人景仰的老師是暴力虐妻者都感到詫異”。而當X妻被問及“她及女兒遭到虐打一事時則三緘其口，搖頭嘆息?！?/p>

據聯合國NGO統計，全世界每15秒鐘就有一位女人遭虐打。所以上述這位名為“學者”兼“作家”，實為衣冠禽獸的暴徒在揮拳踢足的好漢們中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寡人好揍”的妻兒們中一位“同好”罷了。

這個平庸的“打老婆”故事中的“主角”“配角”“情節”與“反應”都頗具代表性。所謂“代表性”是從“一暴”中能看出“眾暴”“為什么”、“何時何地”與“怎么暴”的隱約影子。

打老婆者何人？

在常人的錯覺中，“打老婆”的都是些不識“之乎者也”的腳夫苦力的和低能低智低薪者輩。事實上，關起門來大練拳腳的來自各行各業。報道中的主角許多是“博士”“作家”“教授”“學者”，但絕非“動口不動手”的君子。與搬石工、泥水匠打老婆有何不同？更糟！“讀圣賢書”卻做禽獸事是“知法犯法”。在發揮“動物屬性”的淋漓盡致上他們更不可饒恕。

報道說X最近暴行的導火線是因為他有了一位與他女兒年齡相仿的“二奶”，但又說X“脾氣暴躁，多年來動輒將妻子打得遍體鱗傷”到送醫院的地步。所以說這暴徒是“多年慣犯”。據NGO的統計，“打老婆”的惡習多半由來已久，而打人不需要什么驚天動地的導火線。什么茶涼了、飯焦了、菜咸了、天冷了、上司訓了、股票跌了、公車晚了、生活煩了，都是“好漢出手”的借口。

當然有了一個女兒般的二奶更長了他的雄風。

當然一般打老婆者都是“門內英雄”，門外狗熊。他的“逞手腳之快”也多半是關起門來干的，當然更具“匹夫之勇”者是無“內外”之分的。我的一位中學同學曾在巴西街頭被丈夫揪著頭發猛打。與之相較，X教授簡直是知進退識內外的智者呢！據NGO的報道統計，一般家庭暴力的犯罪多是在“人不知鬼不覺”的陰暗中進行的。在陽光下，那揪發踢腿的罪犯又變成“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社會棟梁與大學教授了！

被打者為何忍受？

這些經年受虐的老婆、子女雖然肉體被摧殘，更可悲者是她們被摧毀得支離破碎的“自我”。聯合國反暴報告中屢屢指出被家庭暴力長期壓抑的女人個個自卑萎縮、身心俱憊、無信心、無斗志，甚而自責自虐：“都是我的錯！”因為打人者在施暴后可能“悔恨交加”，又買花又送糖，恩愛異常，判若兩人。這短暫的陽光使被打者欣喜萬分，希望無窮：“唉，都是我不好，不該惹他生氣。”于是周而復始，陽光與風暴交替；陽光日短，風暴日劇。至最后終日風暴，終年陰霾。

從心理學研究看，打老婆者的終極動機在“控制”對方，在打心理戰，在徹底毀滅對方的自尊自信與自立：“看你這副模樣，我不要你，沒人要！打罵是瞧得起你！”70年代紐約市最惡名昭著的一件犯罪案主角司坦貝格律師，把養女打死，把老婆打得鼻眼搬家（雖數經整容依然怪樣）。這位曾經年輕貌美的職業婦女在被打十數年變成一位足不出戶終日以絨帽墨鏡遮面的四十多歲“老娘”。那么外界的反應呢？案子審判時，紐約人同情那被打死的6歲小女孩子，對這“打不還手”的女人則責怪：沒長腿？為何不走？沒長手？一個電話就可得救！

人們忘記的是：長期暴力下，這女人被打毀的不只是她的外形，更是她的靈魂。一個破碎的靈魂不能走，不能反抗，更不能喊救命，只有長期癱瘓在恐懼與黑暗中。X教授之妻在被問及丈夫的暴虐時，反應是“三緘其口，搖頭嘆息”。與紐約的司坦貝格之妻相比，或許教授之妻尚未到全癱地步，尚可有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如有謀生之技，更無需做周瑜之黃蓋。出走、呼救、反抗，都比做暴徒的拳擊袋來得更有尊嚴。

在男權中心的社會里，一般人視“家庭暴力”比白開水更白更淡更稀松平常：家務事，干你啥事？或者干脆怪女人：“是她討打！賤！”這種聳肩、轉頭、扭身的漠然也就助長了怯對人生戰場挑戰的懦夫把怨氣出在比自己弱小的妻兒身上的囂張。今年3月臺北婦權會發出統計：全臺灣每年有14萬婦女遭受婚姻暴力之害。香港今年初由“群福婦女權益會”調查發現93％的婦女在婚姻中曾遭丈夫強奸。聯合國NGO的報道中，拉美、非洲、東歐、東南亞以及歐美的男人中，毆打妻女以壯自己雄風的懦夫大有人在。今年4月份的《花花公子》羅馬尼亞版上更有“故作幽默感”教男人“如何打老婆而不留痕跡”的文章。女老板海夫涅看了大怒，立命羅籍編輯追查道歉。

“打老婆”在某些男人眼中不僅“可行”，簡直“好玩”。這種態度也就造成女權在某些地區在20世紀的今天仍然滯留在中世紀的晦暗里。[寄自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