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南海子的麋鹿苑是著名的動物保護小區和全國科普基地,這里不僅有鹿鳴呦呦、蟬噪陣陣的濕地風光,更有許多從文化層面、道德高度闡述動物保護觀點的文藝性和思想性作品,其中一套主要選自豐子愷《護生畫集》的題為“護生即護心”的東方護生詩畫,雖形式簡樸,但內涵深刻,讀來發人深省。這恐怕在全國、全世界的保護區、動物園及教育中心都是獨樹一幟的。
眾所周知,環保運動源于西方,但許多自然哲學、護生思想卻產生在東方,特別是中國。從道家的“天人合一”、儒家的“好生之德”,到佛教的“普度眾生”,無不充滿勸人向善、從善護生、敬天惜物的思想。
首幅護生壁畫名為《天地好生》,取自宋代大儒朱熹的名言:“……人若愛惜物命,也是替天行道的善事”。畫面是一棵生機勃勃的大樹,在風雨中飄搖、在天地間佇立。
古人認為,動物都是血肉有情之物,人類有夫妻情、母子情、動物亦然。人有夫婦,鳥也有嗎?當然!第二幅畫上,展現的是一只鳥被人捕捉,另一只即它的配偶竟墜地而亡的凄慘情景。
在自然界中,有一個動物類群,名曰哺乳類,畫上,正在哺乳的,一邊是狗的母子,一邊是人的母子。可能你會對人狗一圖產生反感,但是,你能否認人類的哺乳動物屬性嗎?無可否認!因此,本畫右側有白居易的一首詩“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后面,還可以見到幾幅反映動物母子情深及對殺生之人有教化作用的壁畫。
一則名為《母鹿隨啼》,說古時候有個名為秦西巴的大將,用車運載一幼鹿出山,回頭發現總有一母鹿隨后哀啼,秦知其為母子,不忍傷害骨肉之情,就把小鹿放掉了。
二則叫《烹鱔》,一名叫周豫的學士在烹調鱔魚時,見一母鱔總向上彎曲身體,覺得蹊蹺,剖之,發現腹中有子,才知,這條鱔魚曲身避湯的原因是為護子,被此情此景感動的他從此再不吃鱔魚了。
第三則為三國中的故事,蜀國大將鄧芝遠征涪陵,見猿猴抱子于樹,引弩射之。中猿母,子為母拔箭,以樹葉堵塞創傷。鄧芝自嘆不如,投弩水中。
在這二十余幅護生壁畫中,很多配詩是出于詩詞名家之手,有杜甫的“干戈兵革斗未止,鳳凰麒麟安在哉?吾徒胡為縱此樂,暴殄天物圣所哀”。有曹植的“羅家得雀喜,少年得雀悲。拔劍削羅網,黃雀得飛飛”。鴻雁傳書,多少有些浪漫主義色彩,唐代大詩人杜牧卻將其賦予了深刻的自然保護意義,“何事春郊殺氣騰,疏狂游子獵飛禽。勸君莫射南來雁,恐有家書寄遠人”。
大家可以發現,被選用最多的是白居易的詩,他的“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他的“一種愛魚心各異,我來施食爾垂鉤”,他的“好生之德本乎天,物物貪生樂自全”,簡直字字珠璣。
古人的一些生態道德,遠遠高于今人,像大家習以為常的垂釣、狩獵、吃野味、籠養野鳥等陋習,早已受到古代先賢的抨擊。一幅名為《殘酷風雅》的壁畫,在垂釣之人身旁,有一首尖銳的批評釣魚的詩:“垂綸稱風雅,魚向雅人哭。甘餌藏利鉤,用心何惡毒?風雅若如此,我愿為庸俗。”一些熱衷釣魚的人當為之汗顏。壁畫《長歌當哭》,則是替籠中之鳥鳴不平:“身在樊籠,心在林谷。望斷家山,長歌當哭”!陸龜蒙的《遠征》則是在控訴那些射殺飛禽的行徑,“南北路何長,中間萬弋張,不知煙霧里,幾只到衡陽”。
有時,我們說,在師法自然、敬天惜物的道德意識、天然情感方面,古人優于今人、兒童不遜成人、古代東方勝于現代西方。中國不僅有莊周化蝶之美夢,還有為蝶造墓之童心,一幅《蝶之墓》壁畫,與不遠處的“世界滅絕動物公墓”遙相呼應,可能會對這里為什么給滅絕動物建造一座具象征意義的墓地做些注解:“小小蝴蝶墓,左右種冬青。莫做兒戲想,猶存愛物情”。
作為地球蕓蕓眾生之一的人類,本應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與萬物諧同進化,正如中國古代思想家所教誨的:所謂“四海承風,暢于異類,鳳翔麟至,鳥獸馴德,無他也,好生之故也”;(孔子)所謂“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莊子)所謂“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孟子)……古代先哲的理想是期望大千世界成為“謙謙君子以厚德載物”、“積德行仁,鷗鳥可招”的朗朗乾坤。
中國古代護生惜物的思想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實在是一言難盡,且將一幅名為《北窗風》(宋代陸游)的壁畫,作為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一種理想境界介紹給大家,并作為本篇文字的結語吧:“飛來山鳥語惺忪,卻是幽人未睡中,野竹成陰無彈射,不妨同享北窗風”。
(責任編輯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