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身邊珍藏著的這張老照片,是前幾年我回老家時,表哥轉交給我的。待我神情專注辨認上面五個年輕人時,表哥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說:“你想不到吧,這張照片是新心中學的老校友趙居正從臺灣帶來的。他臨回臺灣時囑托我一定把翻拍的這張轉交你。”
我想起來了。這張照片是1947年7月放暑假前在新心中學校園內拍攝的,距趙居正第一次回大陸探親整整過去了42年。難為他珍藏這么多年,并且飄洋過海帶回大陸。照片上的我,當年還不滿14歲。是初中生;趙居正上高中一年級,也不過十七八歲。我們五個人既不同村又沒親戚關系,在他心中為何蘊藏了如此深的友情呢?這還要從新心中學說起。
新心中學是河南鞏縣的一所私立中學。初創于1931年,開始是小學,次年開設初中班,繼而增設高中班。校舍雖是偏僻山村一座破舊的泰山廟,卻因師資水平較高,教學認真,校風較好,吸引不少本縣和鄰縣的學生前來求學。
學校的創辦人、擔任首任董事長的劉錫五先生,就是學校附近的黃瓜峪人,幼年家境清貧,父兄克勤克儉供其讀完小學,后在鄉親資助下繼續上中學,由于他刻苦攻讀,一舉考入北京大學。后來他雖然步入政界,到了臺灣還連任“立法委員”,但不忘自己求學的艱辛,大陸改革開放以后,為發展家鄉的教育事業確實費了不少心血。我新心中學的學長、北京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張三慧先生說:“錫五先生的確一生關心教育,關心青年。”
記得當年新心中學的校名,為劉錫五先生所定,意在提倡新文化,培養新思想。他要求學生尊師愛友,立志成才。當時無論高低年級的學生都住校。睡覺沒有床,就用蘆席和麥秸攤地鋪,吃飯沒有飯廳,就在露天圍著土坯砌成的小臺子蹲著吃。每到周六下午,學生們都要回家背米面,以作下周的伙食。多數人要徒步走二三十華里路。我家在邙山嶺,回家不僅要乘擺渡過洛河,更可怕的是要經過國民黨遺棄的孝義化學兵工廠廢址。那里人煙稀少,盜匪出沒,人們路過這里,即使白天也要結伴而行。我們村和趙居正的村相距不遠,經常結伴,他如同大哥哥一樣保護我。
趙居正到臺灣后,海峽兩岸音訊斷絕。一晃幾十年,趙居正日夜思念著留在大陸的妻子(也是“新心”的同學),一直沒有再婚。等到兩岸有了往來時,二人相見已是花甲老人了。
趙的弟弟到臺灣后在臺南成家。趙居正作為趙家長子,雖然無后,但自認為有責任領后代人回大陸尋根拜祖。我見到他的那一次,正是他領弟弟全家返鄉掃墓。他無限感慨地敘述登上邙山嶺在祖墳前俯視黃河,南望嵩岳,北眺太行的眷戀心情。他說,要讓侄兒侄女們世代牢記,他們的老家在黃河邊,他們是炎黃子孫,是中國人。他還說,有生之年盡可能領孩子們多回老家幾次,這既是對祖宗盡孝,也是表達對祖國的眷戀。
1999年10月,我陪同新心中學老同學、全軍知名的墜胡演奏家馬光陸憑吊母校遺址,面對全新的村民房舍既高興又惆悵,正要登車返程時,一位村民如同和我們捉迷藏一樣,突然把他家屋檐下的一塊長方形石板掀起,只見正面鐫刻著三個蒼勁的大字——新心樓,使我們喜出望外。從落款看正是“新心”校園披荊斬棘建成第一座二層磚木小樓時,錫五先生親自題寫的匾額。馬光陸同學的墜胡演奏錄音磁帶早已在臺灣發行,錫五先生如能聽到學生創作并演奏的如同行云流水般的《豫西風情》曲,該有多舒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