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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在刺刀尖上的日子(下)

2001-04-29 00:00:00徐光耀
炎黃春秋 2001年12期

在“剁了餃子餡兒”的情況下

這臨時指揮部,就是六分區(后改十一分區)的指揮機關了。只有十多個人,由參謀長葉楚屏和政治部主任龍福才領導,人人一身便衣,手下能指揮的,只是些“稀哩嘩啦”的游擊隊。主力遠走高飛,丟下的殘存人員,成為大群敵人搜捕的目標。

冀中根據地已被切割成兩千六百七十碎塊,用老百姓的話說,是叫敵人“剁了餃子餡兒”了。部隊在任何一點上暴露,一小時之內,就會遭到四面來敵的合擊。據后來資料顯示,警備旅的減員也確乎是驚人的:一團,已由1632人減為728人;二團,由768人減到560人;旅直屬隊,由981人減到300人……除二團及一團三營大體保持完整外,其余部隊保持繼續苦戰的能力,確乎大成問題了。如若部隊照舊堅持下去,恰恰會正中敵人下懷。主力“外轉”,實實出于萬不得已啊。

這些剩下的人,個個形銷骨立,確像扒去一層皮,但他們眼睛依然放光,胸膛里依然跳著一顆熱烈的心……

深南縣大隊又回到路北,我則被分配到三十一地區隊,當一名特派干事。三十一地區隊是六分區還保存著的兩支地區隊之一,一直活動在分區東部數縣。“掃蕩”中,曾在寧晉趙縣兩番苦戰,已由原來的570人減到266人,縮編為兩個大隊,各有輕機槍一至兩挺,擲彈筒一個。區隊長是長征干部乾云清,政委是知識分子出身的石以銘(在石家莊烈士陵園都有他們的大名)。

地區隊也是分散活動:乾云清隊長和石以銘政委各帶一個大隊,白天,封鎖駐地,隱伏備戰;夜晚,籌集口糧,四處轉移。情況特緊時,干脆就在青紗帳里宿營:選塊遠離大路的野洼,找片茂密的高稈作物,扎伏其中,任他敵寇雜沓往來,槍炮轟鳴,我們紋絲不動,“敵人撞不到槍口上,我就不開槍。”耗到天黑,再進村造飯,搜集敵情,定出第二天的行動方向。

使我至為佩服的是區隊長乾云清。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精神上看不到任何壓力。有一天,大家都藏在高粱地里,在氣悶難熬的烈日下,又渴又餓,我們全像曬蔫的高粱葉子,連說話都打不起精神。擲彈筒手鬧情緒,嘟噥說,擲彈筒這東西,既拼不得刺刀,又不能對著敵人的腦袋瞄準兒,炮彈只有三、四發,一旦打光,跟敵人打起交手仗來,還不如根燒火棍頂用呢。乾云清聽說后便走到那戰士跟前,把擲彈筒拿在手上,先耍了倆花兒,才掂著斤兩說:“我要當兵,就先搶這玩藝兒背著,又輕省,威力又大:敵人歪把子呱呱呱叫得正歡,你一發過去,就把它整窩兒摳了!歪把子厲害你厲害?你是專治歪把子的!天王老子出來,也得叫你一聲小哥!”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過了不多幾天,我們就打了個極為漂亮的伏擊。

偵察員報告:前磨頭和護駕池兩個據點之間的鬼子,每逢護駕池大集,前磨頭的一小隊鬼子,必然全副武裝,兩路縱隊,沿新修的公路去護駕池“護駕”,清晨去,下午回。硬是一副像把八路掃光了的神氣,毫無預防意識,多日一直如此。乾云清一邊聽著,一邊喃喃地說:“讓它兇吧!讓它兇吧!”接著,忽出個新情況,剛過的一個集日,該去護駕池的鬼子沒有動。咦?乾云清想了想,部隊沒有暴露呵,他不去,是鬼子內部的原因。這樣,到下一個集日,他就必去護駕池無疑了!

乾云清由偵察員帶著,大白天出動,把敵人的巡行路線細“踩”了一遍,選好了戰場。在集日的那個拂曉,帶部隊悄悄進入陣地。據他計算:我們一開槍,敵人無地形地物依托,只能躥入公路兩側的道溝。而公路是倉促修成,道溝的深寬各只尺半左右,一個人爬進去恰好擠滿。乾云清便把兩挺機槍,直直地對準道溝。其他戰士,潛伏在離公路五十步的青紗帳中。

上午八點半左右,前磨頭的敵人按時而至,30多人,全是鬼子,兩路縱隊,鋼盔閃閃,齊步前進,旁若無人,居然連個尖兵都不派。乾云清笑吟吟地看他們進了“口袋”,舉手鳴槍。于是平地炸起沉雷,步槍、手榴彈齊放。蒙了頭的鬼子,想也不及想,一齊趴入道溝,給我們兩挺機槍提供了最好的機會,“嘩嘩嘩嘩”!順道溝一陣掃,機槍的每一顆子彈幾乎能直穿三、四個敵人。大“掃蕩”以來,時至今日,我們的戰士才吐了一口惡氣!……

約一刻鐘,30多個鬼子無一漏網。我繳獲輕機槍一挺,擲彈筒一個,“三八大蓋”20多支。而我們只犧牲一人,這便是特派員劉漢昆。他見鬼子被壓進道溝,已進入絕地,興奮得跳起來大叫:“敵人垮了!同志們沖啊!”身先士卒向敵人沖去。必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鬼子,在被擊斃之先,給了他瞄準的一槍。

這是在敵人瘋狂的最高峰上,我們打的第一個純粹的勝仗。這一仗實在把敵人“咬”疼了,他們大發狂威,一連幾天出動尋找我們。

據說,乾云清在長征中,他的生殖器被敵人子彈打掉了,絕了他傳宗接代的能力。可他照常積極樂觀,每在危厄環境中,沒人見他皺過眉頭。一生打過很多漂亮仗,僅在一年之后,他又在南北黃龍的戰斗中,把數百敵人打得潰逃。卻在戰斗的收尾階段,意外地中彈身亡,使得打了勝仗的戰士們許久許久都抬不起頭來。

我在三十一地區隊過了將近一月的日子,天氣已有秋涼之意,忽接到分區指揮部命令,讓我參與“外轉”。給我說的理由是:冀中環境過于險惡,為給革命保存更多的力量,上級有意讓一批干部離開冀中,轉到山區根據地去,以應付將來重新展開的局面。周圍的戰友們都為我祝福,嘻嘻哈哈開玩笑說,他們留下來的叫“抗戰干部”,我們“外轉”的叫“建國干部”,并期許將來勝利了,大家在大城市再見!但是,誰也沒料到,此一舉,又幾乎送掉我的性命。

夢斷冶莊頭

分區指揮部共集中了約30多人,盡是排、連、營級干部,編成一隊——姑名之為“外轉”大隊吧,指定一名營教導員領頭。當夜即出發,連跨石德、滄石二路,天傍明,宿在深安路上西蒲町據點附近的一個村莊。這村莊的名字忘記了,是我們“外轉”干部中另一名鋤奸干部張治平的家。這三十人都穿便衣,沒有一支槍,也就無所謂“備戰”,宿營只能投靠親友找關系了。這張治平,動員起親族鄰居的力量,為我們安置了住處。

第二夜,掉頭西進,通過安平地界,到達深澤定縣交界的北冶莊頭村。分區指揮部交待過,叫我們就在這一帶找到七分區的司令部,然后由他們派兵護送我們過平漢路,一進入北岳山區根據地,我們就算“到家”了。將來的戰斗崗位,由晉察冀軍區分配。

北冶莊頭,是個工作基礎極好的村子,地下支部完整地保存著,雖是“兩面政權”,卻在我黨的全面掌握之下。我們這30多人,按村干部的安排高度分散,差不多一人藏一家,中間互不聯絡,誰也不知道誰住哪里。這好像是他們安置往來干部早已形成的習慣。

分給我的一家,是靠村西北角的大地主。戶主叫宋葆真,40來歲,生得勻稱白凈,有文化,顯得機靈精干。他有內外兩大套院子:內院是住宅,房高墻厚,一律青磚砌成,肯定是村中一流的富戶。外為大雜院,一溜車棚、柴棚、牲口棚,又一溜是長工們住的草棚和家具棚,外加豬圈、糞場、墊腳土堆,還有很大一個花池子,種滿鳳仙花、草茉莉等等。這一切都給一帶短墻圍著。短墻只有一人高,墻外便是野地了。

當時我當兵、入黨已五年,又是鋤奸干部,階級警惕性是很高的。被分到這么個大地主家來,心中頗為疑慮,生怕一旦情況危急,會落個四面懸空。然而,既是村中黨支部的安排,且與兩個長工住在草棚,有階級弟兄在側,也就不好挑五揀六,另提要求了。

第二天,一天無事。到黃昏,村干部遞來消息:七分區司令部還沒有找到;而四周據點,又在抓夫要車,進出頻繁,有蠢動模樣,提醒我們多加小心。然而,怎么個“小心”法,卻沒有具體措施。跟我所依靠的一老一壯兩位長工商量,他們習以為常,說:“咳,‘掃蕩’是家常便飯,說來就來,有啥法子?到時候見事行事得啦。”我問:明日拂曉之前,可否躲到高粱地里去?他們也含含糊糊,說,高粱地常是鬼子搜的重點,弄不好,還會撞在槍口上。

因為心里不安,夜晚一直在炕上翻騰,很晚了才睡著。本來決心還是明早去高粱地的,因年輕睡得實,一睜眼時,天已大亮。趕緊一蹶起來,忙去短墻下朝外探看。這一看不要緊,大禍果然臨頭了。

村沿、樹下、土坑、道溝,都已趴滿了鬼子,村子顯然被嚴密地包圍了。我急忙跑回草棚,向長工們報告這一消息。他們一骨碌爬起來,連說“別慌別慌”,老長工抓把笤帚給我,教我快打掃牲口棚。我一邊掃著,一邊想該怎么藏起來。這時,村西響了兩槍,隨后北、東、南,各有兩槍響應。接著殺聲騰起,馬蹄震地,敵人涌進街來了。我們住村邊,一陣人馬哄震之后,很快傳來咚咚的打門聲。壯年長工不敢怠慢,趕忙去開大門。老年長工卻抄起手推獨輪車,招呼我拿鐵锨,往車上扔墊腳土,裝出要給豬崽兒們墊圈的樣子。這時我還在問:“不能藏了嗎?”老長工說:“這么大院子,藏不住人。”說話時,一聲喝喊,從大門涌進來一群偽軍,氣洶洶朝我們把手一揮:“走!走!街當里集合!——都去!”

我跟在老長工背后,隨他往村子中間走。路上,鬼子偽軍穿梭亂竄,其中一個偽軍打著我的臉道:“小八路兒!”我睜眼看時,他卻笑一下,走過去了。這提醒我,必是什么地方我比真老百姓還有些異樣。于是把背更駝些,把肩更聳些,把眼睛垂得更低些。

全村群眾被從四面八方驅趕到廣場上來。男的,命令排成四路橫隊;女的,則排成兩路,站在男隊之后。四圍是大群挺著刺刀的鬼子兵。靠西墻,有幾個日本軍官和一個翻譯,不斷地向群眾吼叫發威。其中一個當官的,提著三尺長的一根棗木搟杖,不講任何原因地找人毆打。他打人的兇狠惡毒,是慘絕人寰的:雙臂掄圓,一杖下去,立即臂斷神昏。有個壯年老鄉,“宣撫班”要他打漿糊好貼宣傳品,他端著漿糊鍋乖乖地在場邊路過,不提防那鬼子突然一棍,立地撲倒,潑灑一地的漿糊,當即被鮮血染紅……

男人的四路橫隊是面向敵人排列的。因為誰也不愿站在第一排,人人爭著往后擠。我不是本村人,更非老百姓,群眾的心眼自明,但在滾著疙瘩爭往后擠的時候,老鄉們都有意讓著我,凡遇到挨肩緊擠的肩膀,無不自動閃開,結果使我排在了第四排接近末尾的最佳位置。

不過,還是“在劫難逃”。日本軍官發出命令,要從男人隊里挑十個人出來。于是鬼子漢奸上來一伙,從隊里一個一個往外挑人。已經挑到“第九”,偽軍喊“還差一個!”正在此時,一個滿臉大麻子的高個兒偽軍,伸著他長長的胳膊,探過三排人頭,點著我的下頦說:“出來,出來!”我無可遁逃,只得分開三排群眾,隨他走了出去。

我們十個人,被集中在廣場旁側的街角上,三個偽軍端著賊閃閃的刺刀,逼堵在眼前。十個人中,連我有三個半大孩子,我那時雖說十七歲,因連年勞碌疲乏,營養極差,個子還沒有發起來。而其他九人,一概是本村老鄉,他們明鏡似的知道,獨我是個“八路”。也許正由于此,有三個老鄉一直嚇得發抖,其中一個竟悄悄問偽軍:“老總,叫我們干什么呀?”偽軍很不屑地回答:“干活兒!”這句話盡管不可信,還是使人產生了希望,當旁邊梢門洞里出來個黑衣“警官”,朝這邊招手說:“來三個!”我們十個人便齊頭往前一擁,都爭著要去。不想那“警官”一擺手說:“不要小孩兒!”這樣,包括我們三個小孩兒在內的七個人,只得留下來。

過了三分鐘,梢門洞院子里便傳出一聲聲慘叫,混合著一陣陣棍棒捶打的聲音,那叫聲之凄厲,直撕人心肺,剛剛進去的三個人,顯然是在遭受嚴刑拷打。一時間,我們這七個人都嚇傻了。我立即意識到:那在梢門洞里的一群,很可能就是“紅部”或“憲兵”之類的特務機關,是些殺人不眨眼兇殘透頂的惡魔。那三個老鄉被逼問的,必是黨和抗日干部的組織。我望望天色,天色一片灰暗,仿佛在告誡說:今天,你插翅也逃不出去了!

我立即替自己編造假口供,我絕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好家伙,鋤奸干部!這正是敵人一直在細心追蹤的“赤匪特務”呀!一旦落在這伙人手里,那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當然,我也不能說自己是冶莊頭人,不然,讓你指認村干部,又怎么推托呢?我知道附近有個村莊叫西固羅,來路上曾經經過這個村子。我想,我只能是西固羅的一名農家學生,到冶莊頭串親戚來了。

我的口供尚未編圓,梢門洞里又要進三個人去,于是又一陣慘叫。剩下我們這四個人,在戰栗中等待下一輪的呼叫。正在這時,村外起了一片槍聲,幾十響過去,又戛然停止了。隔不到一刻,從街那頭呼隆隆涌來又一群偽軍,押著個五花大綁的人,正是我們“外轉”大隊中的老杜。他被押進大梢門,一眨眼工夫,那慘絕人寰的嚎叫,就傳了出來。我的一生神經被無情地折磨有過許多次,這一次,才是最為痛裂肝腸的……

梢門洞里拷打聲漸歇,好一會兒,沒有再從我們四個人中要人。從梢門洞里出來二、三“警官”,叼著煙閑散地遛逛,一副打人打累了的模樣。用刺刀逼堵我們的偽軍,也打個呵欠,這啟發了我們四人中的那個大人,他不失時機地湊近一名偽軍,悄密密地說,他的家就在房后,十來步就到,抽屜里放著一筆錢,“請老總跟我去拿。”那偽軍左右瞧了兩眼,拿槍翅子把他一撥,就跟他去了。約十多分鐘工夫,不再見他倆露面。

這大大鼓舞了另外兩個孩子,一齊向偽軍哀求,說他們的家也很近,爹媽的錢就在炕席或蠟扦底下,求老總快快去拿。于是另一偽軍又押著個孩子走了。眼下,只剩下兩個孩子了,那個小老鄉看到了被釋前景,急切地敘說他家的錢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是如何如何由他爹媽掙來的。他眼里流動的那份真誠,連我也感動了。可是,這對我卻是個絕大的威脅,一則,我無法聲稱有錢;二則,我口音不對,也不敢開口。干愣干愣地在那兒戳著,又顯眼得可疑,簡直就是手足無措——其實,那孩子何必苦苦哀求,他只消把眼珠兒斜斜一轉,給偽軍遞個眼色,暗示他旁邊這人就是“八路”,立即就解脫了,安全了。然而,這卻是不可能的。他們意識中絕對明確:哪怕把他們皮開肉綻地打死,他們也不會出賣身邊的八路軍的!在他們面前,我當時就會感到:殺不絕老百姓,就殺不絕八路軍!……

但是,看著我倆的偽軍卻一步步增加著他的惱火,別人都賺了錢走了,獨剩他兩手空空,跟那孩子走吧,還有個我無人看管;扭頭四下亂看,一時又抓不到頂替,萬般無奈,便動手翻搜我倆的腰間和衣服,指望發一點小財。這可實實在在嚇了我一身冷汗!我表面是便衣,內里卻套著一條軍裝褲子,它本是草綠色的,我在三十一地區隊時,曾用鍋底灰摻著砸爛的槐鈴豆揉染過,但染得不成功,變成了灰不灰綠不綠。可憐這偽軍一門心思只在錢上,竟不曾看見如此眼生的灰綠變異。使我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來的心,又放下去了。

在這村中廣場的最后一幕,是聽鬼子軍官“訓話”。這個軍官長得很典型:滾圓肥胖,亦虎亦熊,指揮刀丁丁當當地磕打著馬靴,酷肖袁世海在《紅燈記》中扮演的那個鳩山。大約他是今日這支鬼子兵的最高司令了。因為他要“訓話”,漢奸們趕忙驅動群眾的六路橫隊齊齊站好,肅靜恭聽。押著我倆的偽軍也請示他的上級,“這兩個小孩兒怎么辦?”漢奸一揮手:“讓他們也聽聽。”于是我倆被放歸于群眾。以往,我沒有從近處看到過日本軍官,這次,便躲在兩個肩膀后面,從縫隙中盯著這個“鳩山”。

他哇啦哇啦講了三點,據漢奸的翻譯:其一,每天給“皇軍”送報告;其二,砍掉所有樹上的樹枝樹杈;其三,填平殘存的“八路”道溝。倘有哪一項做不到,都緊跟著一句“死啦死啦的有!”

進入我的“第二故鄉”

“鳩山”訓完話,漢奸們便下令讓大家快拿鐵锨平道溝。于是呼隆一聲,人們像得了大赦一般四散回家。我也混在人群中,離開這塊是非之地。但我沒有家,也沒見著二位長工,猶豫一陣,以為還是得去找房東,便慢慢朝地主大院走來。誰知剛進門,就又吃了一驚:院子里盡是鬼子,房頂上架著機槍,至少一班鬼子兵在占據著這家制高點。我剛一愣神,一個鬼子點手招我過去,“咕嚕”著給我一把鐵锨,揮手指著門外。我理會,大約是讓我去平道溝吧,便提了鐵锨往外走,誰知那鬼子在背后緊緊跟著。我的天!別是叫我自己掘坑,就地活埋吧!鬼子們只要高興,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

事情原來很簡單:從一大早就出來的這幫野獸們,肚子餓了,把我押到野外,從一塊畦壟上挖出一堆山藥,抱回地主大院,他們要餾熟了吃。正在院里滿處支應的房東宋葆真,見此情景,趕著叫我一聲“老二!”就殷勤地端個大盆出來,倒上水,和我一齊洗山藥。洗完,同我把山藥碼進大鍋,又招呼我同他去草廈子里抱柴。草廈子里有一大堆高粱莛,他掐起一抱,試一試,就劈一半給我抱著,小步兒回到灶前來——其實,這一掐高粱莛不夠一個人抱的,他定要倆人分抱,純是給我這個生人生手找活兒干,免得敵人看出破綻來。

我倆在灶前燒火,他管填柴,我拉風箱。高粱莛是易燃物質,不用風箱也燃得很歡,但我為表現很賣力,風箱拉得十分猛,“呼噠呼噠”,倒差點兒把火吹熄了。宋葆真不得不用眼溜著鬼子,小聲地告誡說:“輕點,輕點。”

約有一刻鐘吧,揭鍋了。這群鬼子,飽飽地吃了宋葆真和我這“赤匪特務”共同餾熟的山藥,日色正南時,集合整隊,滾蛋了!阿彌陀佛,緊張了七八個小時的心情,這才吐了一口氣。

整個下午一段時間里,都不見戰友的消息,我小心地上街去打問,黃昏時才碰到一位副教導員。他面色慘白,神情恍惚,說,房東大娘把他埋在一堆又爛又臟的棉花套子里,鬼子三次進屋,東戳西看,都沒有翻著他……他說,他的舊病根兒犯了,進不得山了,必須先回家休養……

日落天黑,村干部又領了兩個“外轉大隊”的找到我,一個鋤奸干部張治平,一個四十四地區隊文化教員于癡。大家見面,彼此眼巴巴的,都有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陌生感。把各方面消息一湊,情況十分嚴重:我們的領隊即那位營教導員,已經不見了;其他人,也都零零落落,或失或散,不知去向。至于那個“老杜”,是被偽軍從柴火垛里搜出來被捕的,在審訊中,屁股脊背都打爛了,但他只承認是被“沖散的八路戰士”,未及其他。因已遍體鱗傷,敵人沒有興趣弄他走,釋放了。他表示:家鄉距此不太遠,將回家養傷。還有個分區供給部的工作干部,南方人,經過長征,他總喜歡把條羊肚手巾像陜北農民那樣扎在頭上,因而額上常支著兩根“犄角”。大家告訴他,冀中老鄉不是這樣箍手巾的,他也不管。此人警惕性頗高,半夜就進了高粱地,卻被搜洼的敵人趟出來,逮走了。在梢門洞里傳出第二陣嚎叫時的一片槍聲,便是追打他的。還有別人嗎?據村干部估計:就是有,恐怕也各回各家了……

“外轉大隊”剩在眼前的,就張治平、于癡和我三個人。總領隊已然失蹤,七分區司令部不見著落,我三人手上連封介紹信都沒有,即使過了平漢路,又能找誰呢?

真算是與冀中鄉親父老的緣分,此時此刻,我們唯一可選擇的,只能是:回我們六分區去,死心踏地當咱的“抗戰干部”吧!

于是,我回頭去找我的房東宋葆真,跟他告別,謝他的舍命保護。而他,也只說了一句話:“看你叫那個大麻子挑出來,那工夫,我心里真像扎了一刀……”我看看他的眼睛,那里面閃爍著誠摯,這是我至死也不會忘記的……

當夜,我三個就返回了張治平的家。次日黃昏,再要起程時,治平說:十分抱歉,他家里出了點事兒,請我們先行一步,他把事兒處理完,隨后趕來……這樣,回到六分區指揮部的,就只于癡和我兩個人了。

分區指揮部很快分配我去寧晉縣大隊當特派員,因為該大隊特派員劉筠波剛剛戰死。

以后,我在寧晉縣大隊,開始了另一輪史無前例、纏磨而持久的“隱蔽斗爭”。這在任何軍事史上都是破天荒的,是“五一大掃蕩”的直接延續。“清剿”反“清剿”,“剔抉”再“剔抉”,藏身老百姓家中,鉆入敵后之敵后,把白天和黑夜翻轉使用,從強敵鼻子底下擦來蹭去,虎撲鷹拿,磨牙吮血,奮爭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最終打來了艱難萬分的勝利。這樣的武裝斗爭,從前不曾有,今后也不會再有了。我在寧晉大隊的三年,與人民一塊摸爬滾打,結成深厚友誼,以至寧晉成了我的“第二故鄉”。這段經歷,給我日后寫《平原烈火》、《冷暖災星》以及《小兵張嘎》,提供了十分豐厚的生活基礎。

總有些軼聞由此而派生:后來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被打入“另冊”當賤民,住在保定蓮池。有幸趕上了“抓叛徒”高潮,接連接待了好幾起“外調”人員,而被“查”對象就包括了何作濤、于癡、張治平諸人。他們當時都沾帶點“還在走”的“走資派”,掌過某些權力的。“外調”人員很看重我曾是“鋤奸干部”的身份,也許我趕上的這幾撥人,都不是“最革命”的“造反骨干”,他們很細心地聽完了我的話,取走了文字證明。只有另一起,頗出我的意外:一位老鄉忽地找到蓮池來了,問我“是不是徐光耀”,我忙說“是”。他說他是冶莊頭人,知道我在這兒,特來望看望看。接著把我當年在冶莊頭的品相“英俊”,神態“排場”,夸獎了一番。使人覺得他在當時的現場并不曾把我看清楚。我問他,怎么知道我在蓮池?他說“聽‘外調人員’說的呀!”我小心地向他打聽宋葆真,他說,宋葆真在“土改”時挨了斗,房宅地畝全分了,過不幾年,就下了關東,差不多十多年不見音信了……

啊,下了關東!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常常跑去的地方。我一下子想到“北大荒”,想到那一片荒涼卻也肥沃的黑土地,不禁暗想:以宋葆真的精明強干,好好賣把子力氣,打諒不會有凍餒之憂的吧?……

中國民間有句諺語:“魚過千層網,網網都有魚”,而我們這些“八路”之魚,屢屢鉆網,又屢屢漏出,卻仍能義無反顧,照常在千層網里游弋,這是為什么呢?在三個月的“五一大掃蕩”中,我是在敵群夾縫里,在連鎖網眼中,挨挨擦擦地鉆過來的。所以,我的故事普普通通,有驚無險,且最后落了個囫圇個兒的活人。大家看,是憑著我的過人本領嗎?不!我是靠了母親大地對親生兒子的血心維護,靠了那時的黨,才熬過來的啊!在早期原始文件上,常把這次“掃蕩”稱之為“五一變質”,意思說,冀中這塊地方,基本上被敵人“吃掉”了,算不得抗日根據地了。當然,這不太合乎事實,我們的黨政軍民,仍在打擊和威脅著敵人,現在出版的相關史書上,已廢棄“變質”一詞而不用。我卻覺得,這很是惋惜。“變質”一詞雖使我們“尷尬”,但它確曾極為尖銳地表達著我們當時的感覺,而失去這種感覺,便會失去至少是部分的真實。歷史地看,這種真實是不宜淡漠的,正如我們的優良傳統不宜淡化一樣。這優良傳統,是多少烈士的鮮血澆鑄而成的啊!

60年過去了!作為幸存者,我心里始終深藏著一聲“萬歲”,我是要喊給她——我們廣博而可靠的母親,我們的偉大人民群眾聽的:——

萬歲!!!

(全文完)

(責任編輯 仲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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