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小平同志當保健醫生時,他已是76歲的老人了。讓我驚奇的是,盡管他年事已高,又歷經坎坷,但仍紅光滿面、精力充沛。
每天早晨8點,小平同志醒來就按響電鈴,護士進去給他測量血壓。洗漱后,就在書房兼辦公室喝杯牛奶,吃根油條。接著邊喝濃茶邊批閱文件。他杯子里的茶葉放得很多,泡開后要占杯子的三分之二。他喜歡喝四川、安徽出產的青茶,有時也喝西湖龍井茶。小平同志的辦事效率很高,一般在10點鐘左右就會將秘書們送來的各種重要文件處理完畢。之后,如有會議或外事活動,便乘車外出;沒有,就坐在沙發上看看書報,打打橋牌,活躍活躍腦子。
美國記者華萊士采訪小平同志,問他每天工作多長時間,小平同志伸出兩個手指頭:“兩小時。”華萊士聽后,頗為吃驚。其實,他的工作時間遠遠不只坐在辦公桌前這兩個小時。據統計,我在首長身邊工作的3年時間里,他先后會見外賓187次,接受外國記者采訪7次,參加各種重要會議61次、追悼會7次,與中央負責同志談話后、會見黨外朋友21次,與《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決議》起草小組負責同志談話5次。還有10次離京到全國23個城市視察,還有一些無法統計的事務等等。如果把這些工作量加在一起的話,對一個近八旬的老人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他生活很有規律,早餐8點半,午飯12點,晚飯6點半,幾十年不變。他吃飯從不挑東揀西,廚師做什么,就吃什么。他最愛吃四川家鄉風味菜肴:回鍋肉、扣肉、粉蒸肉、砣砣肉等,還有就是自家制作的臭豆腐、腌胡蘿卜絲等。他有個家規——不浪費,剩菜剩飯一律下頓做成燴飯接著吃,就是燉菜剩下的湯,都要留到下頓下面條吃。小平同志曾風趣地說:湯最有營養。不會吃剩飯的是呱娃子(四川方言,傻瓜之意)。
小平同志健康的身體得益于運動。每天上午,只要不外出,他總要抽時間,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十多分鐘。雪雨天不方便,他就在走廊里來回走動。幾十年如一日,從不間斷。他對待散步像對待工作一樣認真。他家的院子最大外緣約140米,每天他固定走18圈,散步時目不斜視,步履堅定,沉默無語,不用別人提醒,絕對一圈不多,一圈不少。
他還愛好游泳,在大連、秦皇島等海邊城市療養時,幾乎天天都要下海一游。天再冷,浪再大,樂此不疲,甚至下大雨,也要下海。我們工作人員從安全的角度進行勸阻。他笑著說:“你們不懂,水里暖和。雨天游泳更舒服。”他喜歡采用蛙泳姿式,頭從來不潛入水中。岸上有人專門掌握時間,時間一到,便搖小紅旗通知他“撤退”。有一次,游到中途下起了大雨,岸上搖起了小紅旗,小平同志說:“搖早了,還不到時候。”
過去,小平同志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浴。年齡大了后,他就洗熱水澡。在家也好,外出視察也罷,習慣于星期六午休洗一個熱水澡。我們常常在他的洗澡水中加一小盆豆漿,這樣做,對老年人干燥的皮膚能起到養護作用。
小平同志特別喜歡足球。早年在法國勤工儉學時,勞動之余,最吸引他的就是足球,情愿受餓也要省下錢來看足球比賽。50年代,他是足球場上的常客。“文革”后,他第三次復出,首次的公開露面就是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觀看足球比賽。他主持中央工作后,1985年揮毫題詞:“中國足球運動要搞上去,必須從娃娃抓起!”他到晚年對足球的興致仍不減,每逢電視中有重要的足球賽事,他都要觀看,對于一些特別的比賽場次,還要求臨時調整一下生活安排,甚至暫時停下一些活動,集中精力觀看比賽。
抽煙,是小平同志多年來不曾改變的嗜好。我作為保健醫生,當然知道抽煙有害無益,他這樣有著多年煙齡的“老槍”,如果一下子戒了,反而會引起肌體平衡失調,危害更大。況且他當時在抽煙問題上已經做了最大克制,平時在家辦公基本上不抽煙,會見外賓或參加重大國事活動,也盡量少抽煙。有時,我見他一邊跟外賓談話,一邊習慣地從茶幾上拿起一支煙,在手里轉來轉去欲吸又止,最后還是又放下了。后來,他竟徹底戒了煙,時間是1989年退休后。
小平同志每天進晚餐時,都要飲兩小杯用純中藥浸的補酒——長壽長樂補酒。這種補酒,對小平同志的身體健康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
據我觀察,小平同志健康的秘訣主要有三:一是生活很有規律,工作和休息的時間分配得很合理,飲食上不暴飲暴食。二是心態平和,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獨立的思考,情緒從不受外界干擾。三是富有天真心,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樂趣多多。
小平同志家是四世同堂,上有“老祖”,下有孫子孫女,老老少少十幾口,真可謂兒孫滿堂。每天晚飯,一大家人相聚,分坐兩桌,子女們邊吃飯邊聊天,從國家大事說到社會新聞,很有一些“信息交流中心”的味道。大家七嘴八舌,但小平同志卻從不發表意見,只是默默地吃飯。他喜歡這種輕松活潑、民主融洽的氣氛。有時飯桌上少了幾個人,大家說話少了,他就會說:“哎呀!今天怎么這么冷冷清清呢!”看不見哪個孫子,他也會關心地問:“到哪里去啦?”
1982年春節過后,我們隨小平同志從廣州乘專列回北京。一天上午,他在專列的會客廳聚精會神地看書,我則坐在一旁隨意地翻閱畫冊,當專列經過武漢長江大橋中段時,突然發出了一聲劇烈的撞擊聲,我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迅速沖過去保護小平同志。我見他身后左上方相距不到一米遠的一塊玻璃被砸了個大洞,幸虧車窗是雙層玻璃,里面的一層沒有破。警衛處處長張寶忠和其他工作人員也迅速趕來,而小平同志卻處驚不亂,只是抬頭向身后瞟了眼,又沒事似的繼續看書。回到北京后,有關部門對此事作了認真調查,沒有發現“間諜活動”,僅僅是一次意外。
我在小平同志身邊工作的日子里,經常看到一些別有用心的國外新聞媒體謊報首長身體狀況的消息。有一年夏季,我們在北戴河避暑。一天下午,警衛處長張寶忠拿來一張報紙給首長看,上面刊登著外國記者捏造的“鄧小平遇刺,被貼身保鏢護救,保鏢已身亡”的消息,而張寶忠就是這條消息中所說的“保鏢”。小平同志看后微微一笑,什么也沒有說。
當時,我不知道首長在想些什么。后來小平同志才說:“我歷來不主張夸大一個人的作用,這樣是危險的,難以為繼的。把一個國家、一個黨的穩定建立在一兩個人的威望上,是靠不住的,很容易出問題。”以后小平同志會見客人時,談起新聞媒體又有兩次謠傳:一次是1989年9月16日,鄧小平在會見美籍華人科學家李政道教授時提到:“最近香港傳說我被刺了,病危了,引起股票市場波動。這說明早退好些,希望在較短的時間里實現。”一次是1990提5月13日,鄧小平在會見埃及老朋友穆巴拉克總統時提到:“前兩三天香港報紙說我已經不在,我很高興你見的是一個活人。”
(明 紅 整理)(責任編輯 劉家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