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閱報讀書偶有所得,于是不自禁地提起筆來,想談幾個與中國息息相關的日本問題。
改革的成敗
由于經濟長期不景氣加之政治僵化,如今日本走到一個關鍵的岔路口,未來很不確定。
人心思變終于成就了高舉“改革”大旗的小泉純一郎。一下子,日本的前途都系于小泉改革的成敗了。
最近閱讀報刊,發現與小泉改革有關的兩篇有趣文章,一是香港《遠東經濟評論》的《小泉是日本的里根》(8月23日),作者是克林頓政府國防部幫辦、現任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副主席科特·坎貝爾。另一是英國《金融時報》的《日本首相步戈爾巴喬夫后塵》(新加坡《海峽時報》8月21日轉載)。坎氏看好小泉,認為小泉有美前總統里根的氣質,兩人上臺時,接受的都是“爛攤子”,前者面對的是越戰后人氣不旺的美國社會,后者接管的是重病不起的日本經濟。兩人都采取“小政府”的自由放任政策對付經濟問題。為振士氣,他們都大打民族(愛國)主義“牌”,里根要求美軍人重著軍裝,小泉如法炮制,如今日本街頭不難發現穿自衛隊制服的軍人。里根想克服“越南綜合癥”,而小泉則想修憲。作者經過一系列類比后得出結論:里根為美國90年代的高速增長奠定了基礎,小泉改革也將為日本的再起飛夯實根基。《金融時報》的文章則認為,戈氏當年對蘇聯體制改革的必要性與緊迫性的認識頗似今天的小泉。與蘇共長期執政一樣,日本自民黨執政已半個多世紀,而且兩國面對的都是頗為棘手的結構性問題。小泉要求本黨為日本當前的經濟問題負責,黨內精英應轉變觀念接受痛苦改革,但自民黨內既得利益者是否真的支持小泉改革仍是問號。戈氏的激進改革最后以失敗告終,小泉的改革也很可能遭受同樣的命運。如果小泉遷就保守勢力,改革將難以徹底,或者難以進行下去。
做上述類比不一定恰當,但它提醒我們:日本改革的命運至少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成功,另一種是失敗。我們不能低估小泉改革失敗的可能性。
如何成為所謂“正常國家”
歷史問題是中日兩國關系中的長期問題,它不可能很快獲得解決。在這個問題上,在亞洲與世界,中國是得道多助。
譴責日本扭曲歷史、否定歷史是一回事,擔心日本重走軍國主義老路是另一回事。現在東亞的國際形勢已經不同于1930年代,中國早已崛起,亞洲多數國家與中國之間也正在形成越來越深入的相互依存關系。假使日本果真重走軍國主義道路也未必成功。
問題是,怎么認識國際體系中的日本?日本不會安于現狀,不管是否解決了與亞洲國家的歷史問題,是否還存著在美日安保條約,日本無論如何都要變成一個所謂的“正常國家”。這是影響未來亞太局勢演變的一個重要因素。
半個世紀來日本所做的一切,特別是冷戰后日美安保體制的再定義,以及當前受到國內普遍支持的小泉改革,在其對外意義上,都是為了日本變成所謂“正常國家”。日本走向“正常國家”不等于日本就是重新軍國主義化。把日本修改和平憲法與重新武裝等同起來,也過于簡單化與情緒化。我們要觀察的是:所謂重新正常化了的日本到底對亞太意味著什么?這如同1980年代末德國重新統一對歐洲的含義一樣。
安全上背靠美國,如果經濟形勢好轉,作為經濟超級大國的日本在未來亞太國際結構中的影響確實不可低估。但是,日本的弱點不少:這個國家缺少亞洲認同,歷史問題又使它難以與亞洲主要國家互信,與俄羅斯存在領土問題,與韓國存在歷史沖突等等。在亞太地區美日中俄“一超三強”的大國結構中,日本與中國的沖突(競爭)與合作是一條中心線索,而美國對待中日關系的態度是至為關鍵的。
新綏靖政策的后果思考
值得注意是美國等對日本的“新綏靖”政策。冷戰后美繼續其二戰后扶植日本的政策,對日本國內民族主義的高漲漠然視之,欲讓日本在未來亞太國際結構中發揮更大的作用。美國的“寬容”完全符合日本的心思,日本把美國的“寬容”當作與美國結盟的重要基礎。
無獨有偶,對日本實行新綏靖政策的還有堪培拉當局。7月底,澳大利亞已明確建議美應加強與亞太盟國(日、韓、澳)的橫向協調,深化盟國多邊體系。澳外長唐納的父親曾是日本戰俘,但他卻說,那場戰爭早已結束,不必糾纏過去,今天“澳愿看到日逐漸在亞太發揮正常作用”,“日在亞太維和中發揮作用是合理的”,“日在危機(臺海危機)中做的越多,我們需要做的就越少”。
美國的用意是用日本平衡中國,抵消中國不斷上升的影響,使自己支配下的亞太現狀不至于被打破。據報道,在6月底美日首腦會談之后,美國總統直屬的國安會每周都要討論日本問題,這是白宮第一次如此重視日本。
除此,美國的深刻用意也許是讓日本成為名副其實的亞洲英國。二戰以來,英國對歐洲大陸的統一運動若即若離,卻與美國保持了密切的“特殊關系”。美國擔心亞洲有朝一日也會在經濟上以及其他事務上多少統一起來,擔心日本成為亞洲的德國,與中國和解推動亞洲一體化。所以,讓日本與美國保持特殊關系,加上沒有法德和解那樣的中日和解,美國就不用擔心亞洲地區主義的挑戰了!
中美日三角關系中的日本
冷戰后,日本越來越成為中美關系中的一個消極因素,中美日三角關系存在著逆動的反常現象。隨著日本經濟的衰退,日美安全關系不但未見減弱反而不斷加強,而強化的日美同盟又影響中美關系與中日關系。今年初中美關系緊張,中日關系跟著緊張。日防衛廳表示,一旦中美因臺灣問題發生沖突,日本就依據日美安保協定對美軍提供后方援助,這等于與美一樣在臺灣問題上威脅中國。如果中美爆發冷戰,日本當然倒向美國。而每當中美關系改善時,日本就哭喪著臉訴說它的所謂“特殊地位”受到了威脅。1998年美國總統克林頓訪華而沒去日本,日本為此抱怨不停,說美國重華輕日。中美關系與中日關系的性質不同,為什么日本擔心中美關系改善威脅到自己呢?為什么日本在中美關系緊張時又那樣積極地配合美國呢?問題的癥結在于,過去十年,中國的崛起與日本的衰退同步,兩個亞洲大國的一上一下引起日本的憂慮。
新的世紀,美國以及其他西方國家似乎已經給日本定好了位,要求日本在亞太以及世界發揮比現在更大的作用,這實際上為日本國內的“正常國家”勢力(中右翼)提供了最有利的國際環境。作為一種惡性循環,日美關系越強化,日本與亞洲國家距離就越遠,特別是與中國的關系就越難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