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在一個縣城,初中畢業(yè)后在家待業(yè),22歲時,市里工作的表姐跑來給我提親,對方是市里一所中學(xué)的數(shù)學(xué)教師,叫陳浩,大學(xué)畢業(yè),有房子。幾天后,表姐把他帶來了,1米8的個頭,白白凈凈的,說話也彬彬有禮,一見到他,我的臉紅了,他與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太相似,這樣的好運真會落在我身上?
見面后,我與父母都很滿意,一天后,表姐又來了,說:“對方把娟娟看中了,要求下個月10號結(jié)婚,還說如果不愿意就不談了。”我愣住了,這么快結(jié)婚,會不會太輕率?我問表姐:“你對他了解多少?”表姐說:“他是我同事的親戚,聽說品德好。”我回想與他見面時的情景,找不出他對我一見鐘情的理由,可我又不想放棄,即使冒險,我也要試試,便答應(yīng)了。
我?guī)е惡埔娢业钠叽蠊冒舜笠蹋總€人都說他好,他對我很照顧,上車,讓位置給我,幫我拿東西,看我渴了,不等我說就去買水果。他的父母對我很熱情。我是個鄉(xiāng)下姑娘,勤快慣了,他媽媽做飯,我去幫忙,一邊跟隨他媽媽聊天,我們說得好高興,有時,我偷偷看坐在客廳里的陳浩,他在抽煙,裊裊煙霧中,英俊的臉滿是憂郁,我的心不由也沉沉的。
從他家出來已經(jīng)很晚了,他打的送我回家,上車很久,他一直看著我,我也不知該說什么,突然,他轉(zhuǎn)過臉問:“累不累?”我趕緊搖了搖頭。他笑了:“你和我媽相處得好。”“你媽媽人很好。”我說。“是嗎?”他笑得有些奇怪。送我到家,房中燈已黑了,他說:“你父母睡了,我就不進去了,免得打擾。”我點點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臉在發(fā)熱。“為什么同意嫁給以我?”他輕聲問。我抬頭看他,又低下。他托起我的下巴,我以為他會親我,垂下眼瞼,心怦怦直跳,可他什么都沒做,又問:“真愿意嫁給我?”我點頭,不知為什么,眼淚轉(zhuǎn)瞬落下來,滴到他手上,他一驚,松開手:“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我點頭,進屋后,靠著門,聽著他的腳步漸漸遠去,又歡喜又有些說不出的悲哀。
一個月后我們結(jié)婚了,他的父母催著我們拍結(jié)婚照,我也想拍,可陳浩不肯,說他不想被人擺弄來擺弄去,這件事只得作罷。
二
婚后的生活很平靜,陳浩上班,我在家,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條,每次婆婆來都贊不絕口。陳浩對我很好,大部分工資交給我,他沒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喜歡看書,總呆在書房里。有時,我早早起來,會凝視他的臉,我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男人會是非的丈夫。只是他與我的話不多,可是我又能與他說什么呢?他書柜里的書,大部分都是我不懂的呀。
我買了一本紡織方面的書,學(xué)習(xí)打毛衣,我給陳浩打了件絳色高領(lǐng)的羊毛衫,婆婆以為是買的,問多少錢,陳浩說:“娟娟打的。”“真的?”婆婆走近,說:“細針,這樣勻均,真不簡單。”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要是不嫌棄,我給二老也打一件。”婆婆盡管說不用了,我還是給他們趕了出來,婆婆是棗紅色的,公公是藏青色的,兩位老人一個勁兒說好,婆婆還頗有深意地對陳浩說:“妻子就要娟娟這樣的,陳浩,你選對人了。”陳浩的臉色突變,無言走開。我有些不安,婆婆笑說:“沒什么,我要他好好珍惜你。”我忙說:“陳浩對我很好,真的。”
半年過去了,4月5日那天,陳浩回來得晚,飯吃得很少,半夜我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沒人,書房的燈亮著。
第二天很早他就走了,書房里滿是煙頭,雖然他說過不讓我動他書房里的東西,我還是想打掃一下,我打開窗戶通風(fēng),見書桌上的書掉到地上,彎腰撿書,看到書中夾著一張照片,是個女孩,長長的頭發(fā),水汪汪的眼睛,說不出的高貴優(yōu)雅,我愣了,這是陳浩常捧著看的書,其實他看的是這張照片。我默默把照片放進書里,把書放好,憑一個女人的直覺,我相信陳浩與照片上的女孩兒有故事。我明白為什么陳浩對我很客氣卻總有些疏遠,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我啊。
晚上回來,陳浩的情緒有些好轉(zhuǎn),進書房時,陳浩有些驚訝,淡淡地說:“以后書房就不用打掃了,我自己來。”我點頭,他沒發(fā)現(xiàn)我表情的異樣,進去,關(guān)上門。
“他是不是又在看那張照片?”我的心如同一百條蟲子在咬,想大聲哭,我找出與陳浩的結(jié)婚證已書,看到兩顆靠得緊緊的頭,心平靜下來,我告訴自己,既然陳浩最終選擇了我,那他與那女孩兒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上天已經(jīng)給了我與陳浩相處的機會,我就要好好把握,好好對他,讓他感動,讓他像我愛他一樣愛我。
三
我一如既然往地關(guān)心陳浩,一天,看他到處打聽《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競賽題選》。我跑遍大小書店,又四處托人才買到,當(dāng)我把書給他時,他一臉驚愕,說:“我一直的這本書,你怎么知道的。”我笑了。他看了我半晌,若有所思地說:“媽說得沒錯,你是個好妻子。”我的臉紅了,又高興又自豪。
閑著沒事我左一件右一件地打毛衣,與賣毛衣女人熟悉了,她問我穿的毛衣是打的還是買的,我說是自己打的,她問我能不能幫她打一件,可以給我30塊錢手工費,我同意了,沒想到這一來一發(fā)不可收,總有人請我打,,有時別人急著穿,我就趕工,盡快到很晚。一天陳浩批改完作業(yè),看我還在打毛衣,很奇怪,問我給誰打,這么急,我說:“我給別人打著賺錢呢。”“你要錢用么?”陳浩 問我。我搖頭,又說:“能夠自已掙點兒錢也好。我讀書不多,別的又做不來,沒想到能靠這個賺錢!”“累不累?”陳浩給我倒杯水。我沖他笑笑:“累點兒沒系,你先睡吧。”陳浩點點頭,從他眼中,我分明看到了一份欽佩。
一個月下來,我打毛衣掙了400多塊錢,給公婆買了些營養(yǎng)品,陳浩告訴他們這是我打毛衣掙的,婆婆看到我指尖上貼著膠布,埋怨陳浩說:“你怎么這樣不心疼媳婦,能掙多少錢 ,她眼都是紅的,手又搞成這樣,劃得來嗎?”我忙道:“媽,你別埋怨陳浩,是我自己想做的,能掙點錢,減輕陳浩一點負擔(dān),我心里真的好高興。”婆婆看了看陳浩,想說什么,陳浩急著槍著說:“媽,你放心,這樣好的老婆,我會好好對她的。”這是第一次陳浩當(dāng)著我的面說親熱話,一股暖流流過心田,我低著頭,忍不住從心底笑出來。看著我,婆婆似乎舒了口氣。
結(jié)婚兩周年,陳浩捧了一束花回來了,還送我一條粉紅的紗巾,我愛不釋手,“喜歡嗎?”陳浩問,我點點頭,伏進他的懷里,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擁有了他。
日子慢慢過去,我與了浩的感情也越來越好,現(xiàn)在,我最渴望的事,是快生一個寶寶,讓我們的家更完整。
那天,拎著毛線回家,我看見巷口的樹下站著一個女子,穿著淺黃色風(fēng)衣,低著頭,我多看了幾眼,正好遇到她抬頭,目光對視,我的心一蕩,這個女子,像是哪里見過,回到家,我立即跑到書房,翻出夾過照片的書,可書中的照片已沒了。
陳浩回來時,我將這件事告訴他,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可是聽到對方穿一件黃風(fēng)衣時,我發(fā)現(xiàn)他的臉明顯一顫,然后,一個晚上都沒怎么說話,我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不速之客終于出現(xiàn)了。
四
我感到陳浩的失常。原來,他回家很早,飯后,會陪我坐一會兒,邊看我打毛衣,邊說些單位上的事。呆現(xiàn)在,回家晚了,性格也煩燥了許多,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除了做好飯菜,收拾好房間,把他搞得烏煙漳氣的書房清掃干凈,就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等待結(jié)果。有一天我問起他的工作,多說了幾句,他竟不耐煩:“你問這么多做什么,又不關(guān)你的事!”我立即禁言,淚忍不住涌上心頭,陳浩向我道歉,我搖頭,淚水還是不聽使喚地流下來。他什么都沒說,握住我的手,支住頭,我發(fā)現(xiàn)他也在流淚。我嚇住了,趕緊向他道歉,“傻丫頭,你為什么道歉,你又沒做錯什么,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說著,他的淚越來越多,看著他的樣子,我的心好痛,緊緊抱住他,說:“陳浩,別這樣,有什么事你盡管說,我能理解,我們結(jié)婚兩年多了,你的為人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說吧,別把自己憋壞了。”陳浩靜靜地聽著,一會兒,抬起頭,對我說:“娟娟,你放心,沒什么事,最近工作壓力有些大,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
我不知道陳浩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可我想,無論如何,我在他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我的身體有些不適,去醫(yī)院檢查,證實懷孕了,拿著化驗單,我好快樂,快到家時,我突然想直接去陳浩的學(xué)校,告訴他這一消息,然后一起慶賀。來到陳浩的學(xué)校,在門口等他,不久看到他出來了,我想打招呼,一隊學(xué)生擋住了,等我繞過去,看到陳浩招手叫一部車,我心一動,也打的跟上去。到一咖啡館前,陳浩的車停下來,一個高挑的女子迎上,挽住他,一起走進咖啡館。我懵了,呆呆地坐著,司機問我要不要下車,我才醒過神來,要他送我回家。
回到家,我感到精疲力盡,我不是不知道這個結(jié)果的,我一直有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我感到心一陣一陣的絞痛,我躺著,淚水順著臉頰不停地流。
很晚,我聽到陳潔回來的聲音,看到家里黑漆漆的,他“咦”了一聲,然后,燈亮了,他走進臥室,聲音有些虛:“怎么了,不舒服?”我沒吱聲,他走過來,摸我的額頭,摸了一手的淚水:“怎么了,娟娟?”我說:“陳浩,別騙我了,告訴我真相好不好?”他電擊般站在那里,好一陣后,在我身邊坐下來,說起了他的故事:
那個女孩叫林子,是他高中的同學(xué),上大學(xué)后,兩人談起了戀愛,林子讀的的外語系,畢業(yè)后分在外企,是個很有事業(yè)心的女孩兒,不太會照顧人,陳浩的父母對好并不滿意,但也沒說反對,后來兩人談婚論嫁,房子也買下,婚期也定好了,誰知林子的公司打算送她去新西蘭培訓(xùn),林子執(zhí)意要去,陳浩及家人很生氣,陳浩賭氣般說:“我的婚是一定要結(jié)的,林子,你走,新娘就換人。”林子說:“要結(jié)你就結(jié),反正新娘不是我。”三天后,她登機走了,于是,陳浩的家人積極為他張羅婚事,于是就有了我的到來。
第二天,我從口袋里拿出那張化驗單,看了又看,然后一點一點把它撕成碎片,我想留住陳浩,我相信只要他知道我懷孕,就會留下來,可是,如果留不住他的心,又有何意義?
五
每天,我仍做好飯菜等陳浩一同吃飯,有時等得很晚,他說:“娟娟,你不要等我了。”我說:“離婚前,你還是我的丈夫,我想與你一起吃晚飯。”他不做聲,第二天開始,他回來早多了。
我開始沒日沒夜的趕工,想把答應(yīng)別人的毛衣都打出來,我要回家鄉(xiāng)了,我不知道該不該留下肚里的孩子,我才24歲,把孩子生下來,對以后肯定有影響,可是,如果這個孩子失去了,我與陳浩就會像場春夢般毫無痕跡,有兩次,我走到醫(yī)院門口,可是,沒有進去,我下定決心,無論多難多苦,我一定留下這個孩子,我有手藝能養(yǎng)活他。
一天晚上,陳浩走到我身邊,我停下手里的活兒,抬頭看他,知道到時候了。“這兩年家里的積蓄都給你,你想要什么,想拿什么,都可以。還有什么要求,也提出來,我一定答應(yīng)你。”陳浩輕聲說,我木木地看他,木木地點頭。“對不起。”陳浩的聲音有些顫抖,轉(zhuǎn)身出門,我仍愣愣地坐著,突然清醒過來,痛楚漸漸擴大,我伏下身,大聲哭了。
第二天我很晚都沒有起床,有人按門鈴,披頭散發(fā)地開門,原來是陳浩的媽媽,看到她,我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
“娟娟,別哭,好好說,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陳浩打電話說要離婚,我問他他又不肯說。”我斷斷續(xù)把發(fā)生的事說出來,婆婆臉色越來越沉重,說:“我去找他,不準他這么胡鬧是!”說著,站起身,我趕緊拉住她,可就想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陳潔握著我的手, 吁了口氣,婆婆說:“醒了,好些了嗎?”我點點頭,“請人做了魚湯,餓不餓?”我點頭,陳浩把我扶起來,把飯菜端了過來,我接著。婆婆又說:“娟娟,醫(yī)生說你懷孕三個月了,你還不知道吧?”淚水一下子漫過眼眶,有幾滴落進飯盒里。我說:“我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一直沉默的陳浩突然開口了。我抬頭看著他,說:“這是我想要的孩子,我一個人養(yǎng)他,你放心。”陳浩走近,用手擦去我的淚,坐到床沿上,一聲不響地看著我。
住院幾天,陳潔除了上班,別的時間都來陪著我。一天下午,我剛醒來,發(fā)現(xiàn)病房的窗前站著一個人,身材纖細修長,長發(fā),聽到我醒來,轉(zhuǎn)過頭,我立即知道她是誰了。
“你好。”她走到我身邊,柔聲說。
“你好。”我下意識地說。
她笑了笑,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臉頰有淚痕。
“很冒昧。”她說:“我來了很久,你睡著了,睡得很平靜安祥,只有沒做過虧心事的人才會睡得這么香甜。”
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要走了,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來這里是忍不住,就想看看我到底輸給了什么樣的人。”
“你去哪?”我問。
“去另外一個城市,沒有了愛情,該用心做事了。”她又笑了:“當(dāng)初,我要是不走,你不會有機會。”我點點頭:“老實說,你比我強,真的。”她搖搖頭:“你有你的長處,是我比不上的。我已錯過了,沒有辦法了。”她又深深看了我?guī)籽郏骸昂煤谜湎В銈儠腋5摹!闭f完走了。“謝謝你”她走到門口時,我忍不住說,她轉(zhuǎn)過身,凄然地笑了。
她走后,很長時間我都有些模糊,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這么個人來過,晚上,陳浩來了,我發(fā)現(xiàn)他如釋重負,對我自然了很多。
出院后,家里放雜物的房間收拾出來了,放了嬰兒的車和玩具,還貼了個粉紅色的卡通墻紙,我看著,就覺得鼻子酸酸的,陳浩走過來,用手環(huán)住我,說:“對不起。”我搖搖頭,淚水又要落:“不要,不要因為孩子……”“別說傻話了。”陳浩打斷我:“沒有孩子,我也會這樣選擇的,兩年來,你的善良樸實深深刻入我心里,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娟娟,我愛你,真的。”我伏進他的懷里,又想哭 了,這次,是幸福的淚。
編輯/楊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