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 方
這是一樁奇特的民事訴訟案:圍繞著4枚被冷凍9年的受精卵,一對離婚夫妻在5年中數次對簿公堂。最后,雙方彼此諒解,讓真愛成了“勝訴者”。
英俊瀟灑的大衛和美麗溫柔的貝蒂都在一家公司工作,兩人一見鐘情,不久便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后貝蒂辭去工作,做起了全職太太,她和大衛都希望有1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可是,兩年過去了,貝蒂卻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醫生為他們做了身體檢查,發現問題出在貝蒂身上——輸卵管堵塞。貝蒂突然覺得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她哽咽著對大衛說:“怎么辦?我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大衛強忍著心中的失望安慰貝蒂:“親愛的,沒關系,我是因為愛你才和你結婚的,不只是為了要孩子。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領養一個孩子呀!”
醫生建議他們采用體外人工受精的方法生孩子,這使他們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縷曙光。于是,他們開始求助于各大醫院。由于貝蒂體內的卵細胞數目不夠,每次都必須注射激素以調整內分泌。待貝蒂身體內產生了足夠的卵細胞后,將其取出來,再將大衛的精子注射進去。在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體外受精技術還不很完善,他們在治療中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是,為了實現生養孩子的愿望,他們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到了體外受精上。共同的信念把這對夫妻的心緊緊地連在一起。
到了1991年,試管嬰兒技術已經日益成熟。大衛和貝蒂又開始了他們生育孩子的漫長歷程。醫生首先從貝蒂體內提取卵細胞,共試了7次后,方得到滿意的卵細胞。然后通過注射,使這些卵細胞分別同大衛的精子結合成受精卵。這一次手術相當成功。3天后,一些成熟的受精卵被植入貝蒂的子宮內。另外,還剩余7枚受精卵,它們被醫生分別放在兩個零下196攝氏度的特制瓶中。一個瓶子里裝了3枚,另一個瓶子里裝了4枚。貝蒂將它們和自己體內的受精卵都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她和大衛一同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接下來便是虔誠的等待。醫生檢查后告訴他們一切情況良好,有兩個受精卵已經開始成長了。兩個人談論起體內的受精卵時,貝蒂便會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看著大衛,充滿無限的溫柔和深情。幾天以后,醫生再次給貝蒂做了檢查。只見醫生臉上露出了笑意:“祝賀你們,成功了!”頓時,這對夫妻的內心充滿了巨大的驚喜,大衛歡呼一聲后抱著妻子打轉,貝蒂則是淚流滿面。12年來,他們承受了巨大的生理和心理壓力,如今終于如愿以償。1992年5月,在大衛的守護下,貝蒂順利地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多少年來,擁有孩子一直是他們共同的生活目標。這種追求將兩個人緊密相連,反而掩蓋了許多差異和分歧。有了孩子后,他們的生活重心發生了轉移,兩人都產生了一種茫然不知所措和疲于應付的感覺。貝蒂依然在家做家庭主婦,她漸漸地習慣于將兩個孩子和家務瑣事看做是生活的全部。大衛則為了支撐這個家整日努力工作,他沒有時間與孩子呆在一起,也沒有心思與妻子交流。日子久了,兩人都對這種單調而又忙碌的生活產生了厭倦感。
3年以后,貝蒂同大衛商量,想解凍一個瓶子里的受精卵,再生一個孩子。但是大衛只疲憊地說了一句“我們養不起”,就再也沒有理會了。后來貝蒂獨自去了醫院,并沒有讓大衛察覺。她找到醫生,要求解凍一瓶1991年所存的受精卵,說自己和丈夫想再生一個孩子。于是,醫生拿出了存有3個受精卵的瓶子,同以前一樣將受精卵注射到她的子宮內。幾天以后,一封索取夫妻健康證明的院方來信被大衛收到了。得知貝蒂的行為后,大衛震怒了,覺得她完全無視自己的意愿和感受。貝蒂想努力爭取大衛的諒解,但為時已晚。雖然移植未能成功受孕,但兩人之間的裂痕卻越來越深。有一天晚上,大衛很遲才回來,身上還帶有酒氣。貝蒂發現他的襯衣領口有著鮮紅的唇印,她的心被刺痛了。大衛面對貝蒂的責問只是沉默不語,后來發展到夜不歸宿。兩人的婚姻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協議離婚后,由于貝蒂沒有工作,法院將一對雙胞胎的撫養權判給了大衛。這對一直視孩子為生活全部內容的貝蒂,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她幾乎要崩潰了。眼看無力同大衛爭奪女兒,貝蒂決心另想辦法。她又悄悄地同當年幫她孕育試管嬰兒的醫生接觸,想使用剩下的最后4枚受精卵。按規定,解凍并移植受精卵必須征得兩人的同意。大衛得知貝蒂又在打受精卵的主意,毫不客氣地向法庭提出請求:禁止貝蒂使用4年前凍存的受精卵。一場受精卵爭奪戰便開始了。
貝蒂的律師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律師說:“在孕育試管嬰兒的過程中,女人要比男人吃更多的苦。貝蒂忍受了無數次注射和嘔吐的痛苦,才生了兩個孩子,可她最后竟一個也得不到,這太不公平了。法律應當賦予貝蒂擁有受精卵的權力。”然而,此案的審理結果卻讓貝蒂大失所望。法官宣讀的判決書認定:“貝蒂可以通過植入受精卵獲得孩子,但精子不應使用大衛的,因為他們已經離婚。”貝蒂感到痛苦和失望,大衛心里也不是滋味。
時間在不知不覺地消逝。1999年,貝蒂已經45歲了。按照醫學慣例,45歲以上的婦女不宜接受植入受精卵的手術。此外,那4枚受精卵存放了8年之久,很可能已經處于不穩定的狀態。貝蒂心急如焚。再次向法院提出上訴,要求重新審理受精卵所有權一案。這時,大衛和貝蒂的一對雙胞胎女兒已經7歲了,長得活潑可愛。貝蒂常常去探望她們。大衛對孩子充滿了愛心,寧愿自己辛苦,也要給孩子的成長創造條件,這一點貝蒂無可挑剔。重新成為職業婦女后,她已經理解掙錢養家的艱辛。長期以來,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不能擁有家庭和孩子。她太想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了。
離婚以來,大衛和貝蒂都沒有再婚。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怨恨已經淡化了許多,彼此之間甚至多了一份牽掛。這個周末,貝蒂又像往常一樣到大衛那里去探望女兒。大衛說:“那4枚受精卵存放的時間太長了,或許早就不能在人體中存活了,你為什么還要到法院去要它們?”貝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凄然一笑:“你不明白它們對我多么重要。即使是4枚受精卵,我也早就把它們視作自己的孩子了,因為里面有我生命的一部分。其實,我已經不再奢望將它們孕育出來了,只是想擁有它們。”大衛聽了若有所思,想起了昔日患難與共的時光。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道;“或許。孩子和受精卵都不能成為真愛的全部內容。”
2000年1月,這起拖了5年之久的案子又被法院重新審理。由于涉及到復雜的倫理和道德問題,陪審團仍然無法輕易做出結論。經過這次毫無成效的上訴后,貝蒂覺得自己身心俱疲,她開始懷疑這樣執著是否有意義。她發現,幾年來忙于同大衛爭奪那4枚受精卵,反而忽視了對雙胞胎女兒的關愛,浪費了很多美好時光。幾天后,律師把大衛的一封信轉交給了貝蒂。信上寫著:“幾年來我們一直處在一種敵對的爭奪狀態中,我非常難受。我曾經完全不理解你對孩子狂熱的愛,可現在做了5年單身父親后終于能夠明白了。我很抱歉當初給你帶來的傷害。我們為何都把那4枚受精卵看得那么重?仔細想過之后,我感覺到我們之間才存在著一種共同而美好的東西,我們依然希望共同擁有它,這就是真愛。我們的兩個女兒需要母親在晚上給她們講故事,而我則渴望重新找回真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貝蒂。你能回到我們身邊嗎?”貝蒂讀到這里淚水洶涌而出,5年來的辛酸和委曲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釋放。
貝蒂從法院撤訴了。她和大衛一起來到當年做手術的那所醫院,取出裝有4枚受精卵的瓶子。兩人和瓶子合了影,然后捐給了醫院的研究機構。這場曠日持久的受精卵爭奪戰使他們明白,生活和婚姻的全部真諦就是真愛,擁有了真愛便擁有了一切。
(編輯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