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村
我想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天晚上艾一定要拉我去那間酒吧而引發的。陰天,冷冷的雨連成線的直落而下,秋葉簌簌而響。我本來換上淺藍色的短風衣準備回家,忙碌了兩個月的程序調制工作剛剛結束,身心俱疲使我頗想獨處,可是艾從機房出來后卻無論如何要拉我去酒吧。
“好不容易才忙完,不輕松一下實在對不住自己。”他如此說。換過衣服后又推又拉的將我塞入出租車。雨跡橫流朦朦朧朧車窗外都市的霓虹燈看來變幻無常,十字路口大型顯示板不知播放著什么廣告,整個灰蒙蒙的傍晚只有那塊顯示板色彩艷麗的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我的頭再次疼痛,身邊的艾卻興致勃勃,興奮的與他的年齡及整個季節都不甚相符。出租車也慢慢的劃開地面上的積水拐入一條滿是蒼紅落葉的街道,在街道盡頭的一家掛著紅色燈籠的酒吧前停下。棕黃色的木門上銅把手已被無數人用手摩的锃亮。昏紅色的燈光溫和守舊的照著門前的一小塊地方,我抖落風衣上的水珠推門進去。
酒吧并不是很大,一條可坐七、八個人的吧臺,五、六張圓桌,六排火車椅。吧臺后面照例是酒柜,幾只射燈暖暖的射下來,掛著的一臺電視機無聲的播放著一場足球賽,唱機里翻唱著名英文單曲的順子淺淺的吟唱著一首頗熟的歌曲。調酒師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圓桌邊零零散散的坐著幾個人,標有“包廂”字樣的小型走廊燈光昏暗。我也解開風衣的帶子隨便在吧臺前坐下。
“加水威士忌。”我對調酒師說。調酒師微微一笑豎起一根手指表示這就送上,艾也要了伏特加。
“經常到這里來?”淺啜了一口調酒師送上來的酒后我也回頭問艾。
艾點點頭。
“經常到這里來打發時間。”艾肯定說:“長夜無聊時或者想約個姑娘時。”
“我的好朋友。”他對調酒師介紹我說。調酒師再次在淡淡光暈下對我一笑,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能如愿?”我不經意的問艾。電視上播放的是英超聯賽紅魔曼聯隊對另一支什么隊。光頭的貝克漢姆正持球突破。說實話我倒認為貝克漢姆剃個光頭不僅不酷反而傻得夠嗆,還不如剛開始他理的那個印弟安莫希干式發型,雖然他那個發型差一點兒讓他的教練心臟病發作兼以不許上場比賽相威脅。但畢竟貝克漢姆還是剃了光頭,說明他也是個見風使舵的軟蛋。赫胥黎不是說:人一刻也不能放棄其最可貴的價值——個性和自由嘛。
“有的時候空手而歸,”艾想了想說:“十二點鐘后如果還無收獲只好收拾香煙、打火機回家了,這種事經常碰到,有的時候倒是水到渠成,可以和姑娘聯絡聯絡感情。”
“說白了就是找個地方跟姑娘胡鬧吧。”我淺淺的喝去一些杯中的酒漫不經心地回答說。
艾聞言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說實話我并不認為艾怎么樣,做為朋友而言也遠遠達不到要好的地步。但艾卻因為幾次偶然事件自認與我關系相當不錯,加上我又懶得解釋,再說又有免費酒可喝,想來個性與酒精還不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也就順水推舟。室外的雨倒是越下越大,透過窗戶看出去只有那紅燈籠的暗淡燈光和偶爾掠過的車燈。吧內換了張貝爾克的“潞潞與澳彩克組曲”,聽來倒頗適宜。我找調酒師要了二片花生華夫和一小碟杏仁,“咔嚓嚓”的嚼華夫。時間緩緩飄去我又要了一杯雙份的威士忌,讓醇厚的酒液一小口一小口的滑下喉嚨。隨著夜色漸濃,酒吧也漸入佳境,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推門進來,坐在一起竊竊私語。從吧臺后面的門內也走出一個戴著花格發巾、扎著花格方裙的女孩與那個調酒師一起忙碌。間或吧臺遠處的投幣電話鈴響,有人前去接聽,又哄又勸又叫的讓某人來此處;或者賭咒發誓決不在此處。我搖搖頭拎起杯子換了個能更清楚觀看電視的位子,其間艾放下杯子熟門熟路的去洗手間。我用手指把玩杯子看酒液沿杯壁緩緩滑下,不久也有人坐在近處,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蕾。進來不久后,她放在吧臺上的手提電話便一遍又一遍的響起莫名其妙的音樂,兼之她打開啤酒的聲音也大的讓人不適,而她又仿佛墮入真空一般死活不肯接那電話,不禁令我側過頭去打量她一眼,長發倒也梳得整整齊齊,卻在鬢發邊別了只張牙舞爪的甲蟲,涂得極重的眼影讓我在燈光下分辨了三秒鐘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屬于哪種顏色,還差點讓我以為她的眼珠也是藍的。黑色口紅濃的即使我這個年齡都不會為之歡欣鼓舞。雪青色的貼身棉夾克,雙肩背包上掛著一只天才知道是不是萬圣節指定飾物的丑怪卡通,駱色長褲,高跟鞋——高跟鞋!只有這雙恰到好處的高跟鞋倒還人眼,不至于讓我立刻視若無物的轉過目光。調酒師再次換上一張雷斯庇基的“巴西印象”。未幾艾返回,坐在我與那姑娘之間,曼聯其時吃了第二張黃牌。我靜靜的舉杯飲酒,杯內還殘余大約一元硬幣高度的威士忌,艾也相當自然的綻開他自以為是的招牌笑容去和那姑娘搭話。對方開始毫不理睬,兩首歌之后卻開始與艾說著什么。“這是奈。”艾也向那姑娘介紹我說:“你是?”他問她。
“蕾。”那眼影姑娘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回答:“領帶的顏色不錯。”她對我說。
“本來想買條更花哨的。”我笑笑說,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艾也繼續和那姑娘說著什么。并且招手為她叫來第二聽啤酒。我轉過頭去不以為然的用手指摸了摸面頰,正聽見蕾對艾說:
“你的朋友看上去正經的可以,到這里來尋找什么?”
“正經!?”艾回頭夸張的看了我一眼:“這家伙是個標準的黑客,有次一個東東罵了他一句,他找上門去黑得人家兩個星期沒找著回家的門。”
“搞計算機的?”蕾斜過身子再次仔細的看了我一眼。可惜正面看上去我還是沒看清她的眼影到底是什么顏色的,或者到底是由哪幾種顏色組成的。
“看你眉目清秀,想不到做黑客的。”蕾用不太客氣的目光看著我。
搞沒搞錯?你懂什么是黑客嗎?我在心底無可奈何的喃喃自語。“大致談不上吧。”我簡簡單單的解釋說:“只是有的時候偶爾做個把惡作劇而已。”
“讓你快樂?”她問。
“總比別人讓我不快樂強吧。”我隨便說。雖明白此話聽來實在有些自私,但確實希望她就此別再與我說話,再說艾也正在旁邊眼巴巴的等著。
“聽來十分傲慢?個性如此?”蕾依舊不依不饒的追問。
我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摸著額頭想了一會兒回答說:“不是吧。個性大致來說還是有些內向的。”
“傻瓜。”蕾脫口而出,就此結束此輪與我的談話。
電視機里的比賽也漸近尾聲,曼聯暫時領先,看曼聯比賽就是這點不好,幾乎沒有懸念。
艾看上去也漸漸和蕾打得火熱。
時鐘劃過十點后我打定主意不在此處浪費時間,加上此地看來并無合適我之處,于是決定出去找家面館吃面,然后回家喝茶重讀JD塞林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主意既定我將剩酒一口飲盡取出一張紅鈔壓在杯下,艾頗為驚訝:
“這么早就走?晚上另有什么活動?”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其間蕾不慌不忙的抬起目光,在燈光下凝視了我一會兒。
“很少有人這么早就回去的吧?”她用一種奇特的平靜語調問我:“回去晚了是不是影響你的性生活?”
……屏幕上貝克漢姆一腳將最后一個任意球踢向人群。在起起伏伏的人聲與音樂中我靜靜的想了一會兒。
“與我的性生活大致沒有什么直接關系。”我平淡地說:“就這樣。”
我笑笑與艾握手后離開。推開門之后凍雨直落而下,紅燈籠在風中搖來搖去——說實話,我第一次對蕾的印象實在談不上好。
真的,就像公認任意球專家的貝克漢姆照樣放飛機一樣。
四周的黃葉也在濃重夜色中無聲無息的輕揚而下。
第二天上班時,我在辦公室外遇見艾。
“昨夜如何?”我平平淡淡的問他。
艾搖了搖頭。
“坐到十一點半,和她一起出來,可她剛出門就像得了失憶癥,完全不理睬我,攔了輛出租車自己揚長而去……”
我笑了笑推開機房的門。
接下來的一周里,雨天天下,工作也收尾總結。我借去還光碟的機會約一位相熟的秘書吃飯,她爽快答應。我們約定晚上七點在一家頗有名的日本餐館見面。細雨如看不見的墨色銀粉一般從天空中緩緩而下,將柏油馬路染至黝黑。我回家換了件酒紅色高領薄毛衣,深銀灰色長褲,外套米色短風衣,俱為所謂名牌一類物品,換上雙擦得锃亮的柔軟皮鞋,收拾好鑰匙、錢包、手提電話之類關門下樓攔車去餐館。一路上依然落葉飄零,仿佛哪部電影里的過場鏡頭。我透過車窗慢慢看去,路邊的湖水在零落長雨中沉默不語,遠方的江水正緩緩流去。我匆匆走過細碎的雨幕進入餐館,服務人員將我帶至訂好的窗邊餐桌坐下燃起細小的蠟燭,又為我端來清茶。我緩緩地一口一口飲著。偶爾凝視窗外行色匆匆打著各式各色雨傘路過的行人,看他們表情嚴肅的仿佛馬上就要發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抬起手腕看表,懷疑是不是發生塞車之類令人厭煩的事情。約會時間早已過去,我找服務小姐要了一塊蟹籽壽司沾上些芥末慢慢嚼著。不遠處桌邊坐著幾個少年又笑又鬧,叫的食物之多簡直可以幫助一個埃塞厄比亞難民營,不久手提電話鈴響,我取出接聽。
“喂喂。”對方正是我的約會對象。
接下來的兩分鐘里她充滿歉意的讓我得知,在她打扮停當準備出門時,她的一個好朋友濕淋淋的找上門來,言未幾句就抱著她淚如泉涌,細究之下才知道她剛與男朋友分手,專程找上門來一訴過去所謂的風風雨雨。所以她百般無奈只好躲在衛生間里撥我的電話,歉意說今晚實在是意外,所以無法前來赴約……
我想坐在衛生間里打電話解釋這類問題未免有些凄慘……
“肯定有些惱火是不?”她在電話里溫柔的問我。
“本來是有一些,”我老老實實的回答說:“不過聽你這么一解釋反倒對你充滿同情。”
電話中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我試試看撫慰她,如果可以,十一點鐘再見如何?”她又輕輕地問我。
我在不遠處流水餐臺上緩緩移動的日式壽司的五顏六色中想了一會兒。
“倒也不用勉強,”我勸她說:“只是我的手提電話是一直開著的。”
電話那頭她溫溫的笑起來。
“晚上我請喝咖啡。”她說。
“那么再見。”我禮貌的回答說,掛了電話。
在小蠟燭的輕微搖曳中,我將剩酒一口飲盡。可是,我毫不相識的一個女性的失戀與我有何關系?到頭來她的失戀卻造成我孤單寂寞的一人渡過長夜,對此我不禁感到意外和不知所措。思索片刻后我拿起手提電話招呼買單準備離開,本來準備的三文魚大餐末了卻變成我獨自一人喝了一瓶梅酒和只吃了一枚壽司。
一枚!?即使瑪麗婭凱瑞都會忍不住驚奇。
無色的看不見的冷雨還是不依不饒的直落而下。我在店外按下手表的夜光鍵,冷藍色的發光表盤清楚的顯示21:15分。我不禁嘆息,頭也開始微微作痛,本想就此結束,但想來回家也無非是切檸檬片喝紅酒。于是轉而走下臺階,攔車直去上次與艾同去的那間酒吧。
雨也自作多情的跟隨我而去。
在紅燈籠照耀的木門下我拂去黑發上的零碎雨水推門進去。屋內卻出乎意料的人聲鼎沸。調酒師微微對我一笑豎起一根手指向我打招呼。我點頭致意,隨便在吧臺邊找了一張高腳凳坐下,唱機正播放老鷹樂隊令人感動的單曲“我什么也不能告訴你”,調酒師為我放下一枚杯墊。
“威士忌?”他充滿善意的問。
“雙份。”我笑笑點點頭同意道。
墻上的電視機里臺灣的名嘴主持人胡瓜正表情夸張的無聲地說著什么,現場的觀眾一起無聲地張嘴大笑——確實比一個人在家里讀斯坦倍克《憤怒的葡萄》有趣。
在酒吧暗暗暖暖的光線下,我心情慢慢舒暢的喝完第一杯酒,轉而叫了第二杯雙份,又要了碟阿月渾子果,一邊與調酒師閑聊天氣啦,NBA啦,西班牙紅酒的酒味純正啦,一邊聽“紐約時間”啦、“深胡同里的生靈”啦、“放松”啦等等。老鷹不愧為美國樂團史上最杰出的一個,唱片聽來令人莫名溫暖,即使他們五千萬張唱片銷量的記錄還有邁克爾杰克遜可以相比,可他們的年齡加起來倒真的無人可比。冰塊在酒杯中叮叮咚咚不引人注意的融化。我心滿意足的剝阿月渾子果,準備在浸透音樂和酒精后便回去等待電話。時間定在21:45分,此時有人冷冷的在旁邊對我說:
“獨自喝這么烈的酒想來有意思?”
有一秒鐘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以確定確實有人對我說話。電視屏幕換為NBA的比賽,猶它爵士隊正發動快攻,我側過目光。旁邊剛剛落座的一個姑娘正冷冷的斜著目光看我。我想我這個人大致來說記憶力還不錯,因為即使那姑娘沒有描上眼影但我從她的黑色唇膏上依舊毫不困難的認出她是蕾。雖然對她說話的口氣實在不以為然,但沒有涂上眼影的她卻顯得比上次嫵媚了許多。我環顧四周。
“說我?”我心不在焉的問。
她點了點頭。
“我認識的黑客不多。”她看了我一眼后轉過目光依舊毫無感情色彩的說道。
“我不是黑客。”我心不在焉的抗議說。
蕾搖了搖頭用小指拂了拂頭發毫不在意的回答說:“反正都一樣。”
哪里會一樣?我想。但卻提不起勁說出來,也許解釋到最后得到的最大可能無非是一聲“傻瓜。”馬龍飛身扣籃,“居爾特之舞”聽來如熱酒般溫軟舒適。我轉回目光結束談話。身上酒紅色的薄毛衣卻在射燈下顯出一種玫瑰酒般的和諧顏色。我舒了口氣將左手中指上外公外婆為我買的一枚纖秀的男式白金鉆戒轉正。調酒師與別人竊竊私語。扎著格裙的姑娘手持咖啡壺四處忙碌,未幾調酒師再次落下一枚杯墊,靈巧的將一杯酒放在我的面前。我微微一笑抬起目光準備疑問,調酒師露出誠實的笑容。蕾不冷不熱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與他無關,是我為你叫的。”
我暗暗吸了口氣,雖然覺得兩杯雙份已
經喝的恰到好處。但一來沒有拒絕女孩的先例,二來恐怕也會讓調酒師為難,于是稍作思考后便點頭稱謝。
“一個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悶酒?”蕾問:“喜歡還是習慣?嗯?”
“習慣談不上,喜歡倒也無從談起。”我回答說:“只是偶爾經過,進來休息一下。”我也看了看蕾面前的一杯加了檸檬片和汽水的紅酒。
“你呢?”我問:“一個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悶酒,喜歡還是習慣?”
蕾回過頭來細細的看了我足有五秒鐘,慢慢的微笑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這當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微笑,實話實說她笑起來倒頗讓人心動,黑色唇彩此刻看上去也不再那么刺目。我輕輕一笑,開始對她有些許好感。
“偶一為之,”她笑著說:“大致與你的情況差不多。”
我抬起頭,將自己杯中的剩酒一口飲盡,換過蕾為我新要的酒。斯托克頓遠投三分不中。酒吧里一片溫柔的低聲細語,CD唱機里播放的唱片聽來舒心可人,我的頭微微有些發暈。蕾正舉杯喝她的紅酒,“咔嚓咔嚓”聲音低微的咬著冰塊。
“瞧,我們已經有了個挺不錯的開始。”蕾也隨口對我說。我點頭同意——時間舒緩離去,我與蕾交談漸濃,自己倒發現她其實是個內涵豐富的姑娘,最起碼她讀過斯坦倍克的《人鼠之間》,讀過茨威格的《六大師》,甚至讀過懷特的《小史丟瓦》,令我對她頓生好感。其間我為她再次叫來紅酒,她也用手指敲擊臺面,讓那中年調酒師為我的杯中加入新酒。爭論中她雖然偶爾露出冷冷的面孔脫口而出:“傻瓜!”但也開始抓住我放在吧臺上的手吃吃地笑。她與我爭論男人身上都有一些青蛙的影子,黑色唇彩便只在我鼻下四公分處,一陣甜酒、香水和女性體味的混合香味迎面而來……我倆嘩然而笑,她坐在我身邊用額頭輕輕撞擊我的肩。
“你是不是黑客當中最笨的一個我不知道,但也許是最可愛的一個。”她對我如是說:“毛衣倒是與你搭配的恰到好處。”
“我外公有一件比這更棒的。”我隨口回答說。
優雅的翹著腿坐在我身邊的蕾笑得差點從椅上跌下。
12:30分后那調酒師溫和一笑,問我們是否還需要什么,我與蕾不約而同的拒絕,我拿出錢包準備付帳,蕾卻“啪”的一聲將兩張人民幣放在桌上。
“我請你。”她說。我也與調酒師打了個招呼。大腦溫和的一片柔迷,蕾也相當自然地挽起我。夜雨無聲無息而下,紅色燈籠在風中明明暗暗。走到臺階的拐角處一片淡淡的黑暗與淅淅瀝瀝總也停不了的凍雨中,我們相擁而吻,仿佛心滿意足的舒暢酒后,不如此親密接吻連艾爾頓約翰都會憤怒無比。蕾踮起腳尖在濕漉漉的雨氣中溫柔的吻住我,她的唇如此柔嫩細膩,小巧的舌尖細細的舔過我的齒間——她黑發的迷人氣息在雨中微微揚起。
在夜的無限寂靜中,我與蕾同車回到我的住處。在車上的溫溫黑暗中,蕾親密無間的交叉著握住我的手指,走過長長的走廊打開門鎖的“咯噠”聲清脆可聞……在我頗窄的單人床上我倆必須緊貼在一起才不至于翻落而下,蕾緊貼在我赤裸的胸膛上輕輕而笑,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地吻著我的頸部。極靜謐之時我將絲棉被拉上,蕾赤裸著爬上我的身體,溫柔安靜的貼在我胸前沉沉睡去……細雨也依然沙沙的跌落窗面。我靜靜的閉上眼睛……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蕾,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類似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雨依然心平氣和的落個不停……
天微明時我感覺身上的她輕輕一動,我依然的閉著眼睛假裝睡著。我感覺她極輕的從我身上抽身而去,悄無聲息的滑出被子,赤腳走在地板上的輕微聲音。不久衛生間傳來細微水聲,門輕輕的關了又合,不知從何而來的涼風穿室而過。我仍靜靜的閉目躺在床上。一會兒有人輕輕走近我,在我額上輕輕一吻。唇的冰涼幾乎使我想立刻就睜開眼睛。我微微瞇起眼睛,正看見她極輕的拎著高跟皮鞋離去的最后一個娥娜背影——門鎖輕輕一響。我本能的側過身體,枕上,卻有絲絲縷縷她的長發……我再度閉上眼睛,四周圍仿佛還殘存著她的氣味。我暗暗思索,她的黑色唇彩在記憶中清晰的仿佛永難磨滅。
清晨未停的雨中,我換過襯衫和內衣,濕濕粘粘的雨霧中我套上墨綠色的高領羊毛衫和牛仔褲,在切片面包中涂上芥末三口兩口吞下肚去。下樓搭巴士回去上班。辦公室的門口,昨夜的約會對象正若有所思的站在走廊上看著窗外蒙蒙的雨,看見我走來充滿歉意的對我一笑。
“真不好意思,”她道歉說:“昨晚的事。”
“沒什么。”我回答道。內心深處卻奇怪的泛起另一種感覺令我不禁微微有些難以形容的尷尬。
“這樣的事情偶爾我也會遇到,”我安慰她說:“下次挑個不會有人分手的日子再約你可以嗎?”
“昨天晚上11:20分左右我撥過你的電話,但無人接聽,我想你已經睡了。”她看了我一眼溫溫的告訴我。
我稍微愣了一下,從外套的口袋中取出手提電話。昨夜如她所說的時間內確實有未接電話,也許燈紅酒熱中自己壓根兒就沒有聽見,不禁讓我內心深處更覺難堪。如果接了她的電話,今天清晨會是如何也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她見我沉思也在無人時刻輕輕撫摸了一下我的手指。
“睡了?”她問。
“大致來說是因為酒喝的不少,”我不太好意思的解釋說:“所以睡的頗早。”
她充滿同情地點了點頭。
“周末一起去喝咖啡?”她柔聲問我。
“當然。”我笑著說。
后來的半個月內我去重慶出差。將手頭工作處理完畢后在山城四處游玩了一番才搭機回來,其間一個人在山城的路上緩緩慢步時卻頗有些難以察覺的想起蕾,這種感覺令我奇怪。我有的時候想,也許自己是很想再見到她的……
快下班時我去艾的桌子一邊翻報紙一邊裝作無心的樣子問起他最近做了些什么?
“讀書、看DVD、泡吧嘍。”他無所謂的回答我。
“有新發現?”我問。
“老發現都消失無蹤。”他嘆氣說。不過馬上就邀請我晚上同去喝酒。
我略作思考。“上次去的那家?”我問。
“可以啊。”他回答說。
我點了點頭。
傍晚與艾一起搭車而去時夕陽還算迷人,湖面上水波不興,加之風清云靜,倒是恰如其分的一個深秋之日。晚間我與艾在酒吧內喝掉一瓶當比尼城堡干紅,至23:40分,艾毫無收獲,我也沒有看見蕾,至此結束。分手時艾約我過兩天再來,我點頭同意分頭攔車回家。
天氣預報說近日將有霜凍。
白日在辦公室內依然的處理一些實在說不上重要但又必須要有人去處理的雜事。我本想繼續去約會那秘書,細想起來那秘書漂亮溫柔,加上人又體貼,兼之對我印象良好,因此無論任何方面來說都無不適之處,或者她也在等待我開口去約她。但總是臨到關頭,我便心回意轉,放棄了之,想來甚至令自己奇怪。
又到周末時我與一幫同事一同出去吃
飯,飯后又結伴出去打保齡球。五局下來時間已經不早,艾卻意猶未盡,再次拖我去酒吧。
“喝兩杯回去睡覺正好。”他如此說。我也不再反對。夜酣之處正是酒吧人氣最旺之時,推門進去我便一眼在淡淡的青色煙霧中看見穿著一件蘋果綠色薄呢外套的蕾正獨自一人坐在吧臺邊靜靜的小口喝著一杯紅酒。我走近坐下,艾也熱情的與蕾打招呼。
“我們見過,記得不?”他問。
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立刻看見了我。依舊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凝視了我有三秒鐘。我發現她又一次涂上了極重的眼影,唇彩倒是換成了一種頗深的玫瑰色。說實話我對她的眼影實在談不上恭維,加上她這副化妝確實讓我有些失望,于是也就輕輕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艾為蕾重新叫過紅酒,自己要了杯沙之舞曲,我點了杯血腥瑪莉。調酒師露出整整齊齊的笑容向我致意,英國歌手邦尼泰勒唱著一首八三年的冠軍老歌“心之全融”,我用左手托著腮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看著對面酒柜里的各式酒瓶,不久蕾離開座位拿著她的紅酒杯擠到我身邊坐下。我扭頭看去,艾正滿臉笑容的與一個陌生姑娘說著什么。我看了看蕾。
“最近常來?”她換了種平靜語調問。
“有時候。”我淡淡回答說:“你呢?”
蕾轉過頭去平靜的想了一會兒:“對我的這副模樣不太滿意是吧?”
“談不上呀,”我依舊淡淡回答:“大致來說化妝一事應該是屬于私人范疇內的問題,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
蕾有些迷惑的用手指揉了揉眼窩,不引人注目的嘆了口氣。“我說,”她轉過目光看著我:“別以為我用了這么重的彩妝就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即使清純少女也會偶爾有反動的時刻,我只是為了到這里來喝上一杯才特意如此的。”
這回輪到我充滿疑惑。
“這又何苦。”我問。
“第一,我只有到這里來才敢化這樣的妝,即使我早就想瘋狂一下,但在別的地方,比如說工作單位啦,街上啦,我不敢!而且覺得這妝與這里頗合適。你見過清純姑娘在這里喝酒?”
“你該不是電視廣告看多了吧?”我搖頭說。
“第二,這樣認出我的人會較少的吧,我不想被熟人認出,也不想別人打擾。”
“第一,見過清純姑娘在這里喝酒。”我嘆氣說:“但都是跟著男朋友來的,第二,你這樣打扮更容易招人打擾。”
蕾靜靜的從側面看了我有二十秒。
“如此?”她問。
“千真萬確。”我無可奈何的點頭回答。
“這樣說來清純女孩也能來此處飲酒作樂?”蕾意味深長地問。
“當然可以。”我將杯中的酒喝去二分之一厘米。
“你帶我來?”蕾在音樂中不露聲色的問。
四周忽然一片靜謐,我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陽穴靜靜思索片刻。
“毫無疑問。”我點頭同意道。
蕾微微一笑,不引人注意的在人聲中貼近我的耳邊低聲說:“我可有頂可愛的淺色唇彩吶。”
“簡直等不及要看。”我淡淡笑了笑轉過目光仔細看著她。
室內正是酒意漸濃時。
“工作者合唱團”吟唱完之后我道歉說去洗手間,其間再次考慮與蕾這種令我不知所措的關系,短暫的時間后我想我還是決定暫時接受,畢竟她有一種讓我神秘期待的原力。考慮至此我洗凈手回到吧堂,吧臺邊圍著幾個人。我慢慢走回去正看見艾推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戴眼鏡的男人。
“都已經說過不認識你了。”艾老實不客氣的對那人說:“干什么呢你!?”蕾也一臉慍色。“怎么樣?”包括那眼鏡男人在內的兩三個人擁著艾,我也走上去將其中一人從吧臺邊上推開。“干嗎?”我問艾。“惹事。”艾不太高興的回答我。“惹你怎么樣?”其中一人洶洶的對我們說。
“你說呢?”我也回頭打量著那人,不太客氣的對他說。這時調酒師走過來,大概類似的事他也見過,所以平靜的勸住我們。那幾人悻悻的轉身離去,不懷好意的打量著我們。我與艾、蕾重新坐下。調酒師過來在我們的杯中分倒人酒,微微一笑離開。我問起原由,艾說我離去的那會兒那戴眼鏡的男人上來搭訕,說是約蕾去宵夜。蕾想都沒想就予以拒絕,那男人繼續糾纏,蕾回答便不太好聽,那男人出口不遜時艾過來過問,誰知他卻一口咬定蕾是他的女朋友,讓艾少管,爭執時正好我出來。
“活脫脫從哪里跳出來的丑陋猴子。”蕾悶悶不樂的說。
我回頭看去,坐在圓桌邊的那幾個人也正不善的看著我們,溫轉的燈光下我與艾的深色西服正反射著沉穩的光線。
“算了。”我勸他倆說:“哪里都會碰見這類無聊人物的。”
“可是,真的會遇上這種丑八怪!?”蕾依舊搖著頭氣惱說。我與艾相視而笑。“怎么以前都沒有遇見過?”艾隨口問。蕾悶悶的想了一會:“兩個月來只來過這里五次,在這之前從沒來過這類地方。”她說。
“聽起來像‘羅馬假日里偷溜出來的公主。”艾笑言。我也在酒的透澈顏色下微微笑了起來。
“走吧。”艾提議說:“我請宵夜去不去啊?”他問。“還沒想好。”蕾說。“我是去的。”我笑起來說。艾捻了個響指招呼人來付了酒帳。我和蕾,加上艾約的另一個長發姑娘共同起身離去。我與那姑娘點頭互相招呼,她也好看的一笑。走出酒吧的大門外準備攔車時我偶然看見幾條人影跟上來,不以為然的回過頭時,卻一眼看見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我想開口提醒艾已為時過晚,艾莫名其妙“啪”的一聲倒在路邊。那長發女孩一聲驚呼,我看見一個人迎面而來。因為實在不愿像艾那樣“啪噠”一聲倒在地上,加上現在和他們說道理好像也不太合適。我退后一步干脆踹倒了一個迎面而上的男子,接下來一片混亂,我用余光看見那長發女孩驚惶的退回酒吧,蕾退到一棵樹下。七年前心不在焉的學過的一點跆拳道此時總算派上了用場,我頗后悔當時為什么不好好學來著。我們五個人打做一團,我幾次被打倒又爬起來,就那么“乒乒乓乓”打得塵土飛揚,最后我相當結實的一拳打在那戴眼鏡男人的鼻子上,他仿佛有些吃驚的捂著鼻子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叭噠”倒下,我彎腰喘了會粗氣,在人堆中找到艾伸手拉他起來,“啪”地和他擊了次掌。
“還好還好。”我喘著粗氣說:“我們沒他們喝的那么多。”
黑暗中有人躺在地上哼哼嘰嘰。
“兩個打三個。”艾呼哧呼哧的回答:“可以一吹。”
我們倆上氣不接下氣恐懼而又興奮的笑起來。
“看不出來,”艾雙手扶在膝蓋上一氣一頓的說:“你文質彬彬的樣子,打起架來倒還不錯。”
我尚未說話,卻聽見后面一輛車在路邊嘎然而止。我回過頭去,幾個警察正從一輛藍白相間的“依維柯”警車上下來。
“媽的。”我低下頭去低聲說。
……我們六個人被塞進警車,他們三個,艾、我、蕾。……警車拉著警笛而去——這是
我第三次遇見蕾,第一次被警察帶進公安分局。
在公安分局我們被分帶進兩間辦公室。蕾默默的坐著無言無語。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警官打了個哈欠走進來坐下,仔細的看了看我們。我不引人注意的微微嘆了口氣將領帶扶正。那警官沉默了一會兒打開抽屜取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我,我莫名其妙的接過,在他的目光示意下用它擦了擦嘴角,才發現上面沾了鮮血,隨即才感到嘴角劇痛——不對,其實全身上下哪兒都感到痛。
在嗡嗡作響的日光燈下,我回答諸如姓名啦、年齡啦、家庭住址啦、工作單位啦、為什么在那兒喝酒啦、為什么在那兒打架啦、與蕾什么關系啦等等等等。身份證也被拿去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查看。
“他們五個就為你打架!”那警官聲色俱厲的對蕾訓斥說。蕾面無表情的沉默不語。我聞言不禁絕望的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時間一分一秒流過,所有一切終于結束。那警官拿了口供材料出去,換進來一個年輕警察,艾問起什么時候可以回去。
“誰也不許回去!”那年輕警察洶洶的回答說:“明天再做處理。”
……我聞言本想搬出治安處罰條例和公民權利等等等等質問,但一方面實在有氣無力,另一方面也真怕他們為此搬出什么48小時留置權之類的玩藝,為此事實在不甚值得,于是一言不發。不久那年輕警察帶我們下樓,在值班室門口的一問小房間推我們進去,咣(口當)一聲鎖上門揚長而去。我站在鐵欄桿門口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連問都不問清楚便把我們一關了之,即使我們打了人那也是迫于無奈呀。良久之后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一進門便坐在水泥地面上將臉埋入膝蓋的蕾,有氣無力的問她:
“那個女孩都跑了,你為什么不跑呢?”
“傻瓜!”蕾帶著一絲哭音脫口而出。我搖了搖頭看了看靠在墻上鼻青臉腫的艾,他正在口袋里四處摸索著找出一包一塌糊涂的香煙,小心的抽出一只皺巴巴的叼在嘴中。
“真在這里熬夜?”他帶著一絲懷疑自問自答:“會凍壞的呀。”
我摸了摸痛的夠嗆的臉,抓著鐵欄桿想著……氣溫也在夜深處直降而下……
“算了吧。”我終于搖頭失去信心,從口袋里取出手提電話,它沒被打壞真的令我驚訝。我試了試之后還是在夜里二點多鐘撥通了一個在法院工作常常到父親家去玩父親甚為喜歡的一個學生的電話。鈴聲響了好久之后我才聽見他睡意朦朧及有些不悅的聲音。
“我是小奈。”我無可奈何的說。
“小奈?”他充滿奇怪的問。我嘆了口氣簡單的將事情經過說完。“有人打你!?”他再度驚奇,我再度嘆氣:“大致說來我也打了人,不過現在還在公安分局里。”
“現在?”他在電話里莫名其妙的問。“別怕別怕,”他安慰我:“哪間公安分局?”我也將公安分局的名稱告訴他。“別緊張,沒事的。我先打電話給他們分局長,我馬上就到。”他立刻在電話里說。
“對不起。”我由衷的低聲道歉說。
“說什么呀!”他著急道:“你的事我不管誰管,怎么不早點打電話來。”
大約四十分鐘后我看見父親的學生匆匆的與一個高級警官上樓,他們沒看見關在小房間的我們。一會兒之后那年輕警察與父親學生及那高級警官下樓,打開鐵門的鎖。
“怎么把你打成這樣?”父親的學生一見我就大吃一驚。
“上面關著的三個人被打的更慘。”那年輕警察挺小心的插口說。
“黃局長,你看……”父親的學生轉頭向那高級警官。
“事情基本是清楚的,我們會依法處理。”那高級警官回答說:“這三個年輕人可以先回去,康處長,這件小事還要你親自來。”他笑著對父親的學生說。
“他是我弟弟。”父親的學生指著我笑著回答說:“當然要親自來。”
“噢,這是這是。”他們寒喧著笑起來。
……在極深夜色中我在公安分局外再次向父親的學生道謝。
“這倒沒什么。”他對我說,卻充滿疑惑的看了蕾一眼:“全是為了她?”他問。
“我也想知道。”我吶吶地回答說。
沉默片刻后他拍了拍我的肩:“小奈,你們家可是書香門第啊。”
霜降之夜里艾在路邊微一躊躇,也告辭而去。我與蕾站在路邊沉默無語。寒冷像秋水一樣涌來涌去,我想了一會兒問蕾到何處去。
“回家。”她低聲回答我:“上次在你那里害得我在父母面前解釋了一個星期。”“送你回去?”我問。“不用。”她簡單回答。——不久我倆各自攔車離去。第二天上班之后我與艾的狼狽相當然引起大批同事竊竊私語。上午多管閑事的上司還專門關上門問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略一沉思順口說因個人原因與艾打了一架,加之酒又喝的不少。上司充滿同情的點點頭。從他房間里出來正碰上艾從洗手間出來,艾莫名其妙的問上司找我干嗎?我一一作答,相視片刻后我倆忍不住吃吃笑起來,艾伸出手與我握了握。
“我們倆打架?”他笑得淚光四溢:“聽起來就讓我高興。”
那會兒門聲一響,上司莫名其妙的探出頭來,那種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讓我和艾回到辦公室內笑成一團。
“媽的。”我抱怨說:“都被打成這副慘樣還開心成這德性。”
“比哭喪著臉要強。”艾好不容易止住笑:“生活如此嘛。”他說。說的倒也在理。下午下班后單位的秘書也在電梯口等我。不聲不響的攔車一起去我家。在我家中她脫去外套從包中取出酒精、紗布及足以抹遍大象全身的各色藥膏,在陽臺邊的夕陽里為我一一擦拭處理傷痕。一時四處寂寂無聲,她替我處理完淤傷后又不言不語的將我室內一一打掃,各式電腦雜志放成一疊,體育報紙全部裝入塑料袋,將我隨處亂放的書籍一一整理好,咖啡杯洗凈,把酒杯內殘存的約兩厘米高的紅酒倒掉,清潔各處,打掃地板。不一會兒我的地板便又露出久未謀面的親和光澤。將這一切全部完成后她又走進廚房為我煮方便面,其間并未與我說過一句話。我便坐在陽臺上靜靜的看夕陽離去,城市陷入淡淡黑暗,周圍燃起各色燈火……我忽然想,也許我真的該戀愛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經常的與那秘書在一起。我從來沒帶她去過酒吧,即使約會吃飯也都在相當正規體面的餐廳。那秘書也確實是心地善良溫柔可人的姑娘,但我總是會在無人注意之時偶然想起,想起蕾……
春暖花開的季節里艾有時依然的約我去玩。我大部分予以拒絕,內心深處卻頗矛盾,艾依然的自由快樂,不過他從來沒有提起過蕾……
三月的桃花如雨。傍晚的遠方金紅色陽光極淡的透過玻璃灑在桌面之上,我換過西服準備下班。從電梯出來走過大堂時值班人員上前來說有人在等我。我奇怪的向拐角沙發處望去,只看見綠色的大型盆栽植物。我稱謝后走到沙發處,一個清麗照人的素面長發女孩抬頭對我微微一笑。
“我是蕾。”她輕淺一笑說:“好久不見。”
我頓時心跳加速。
“完全沒有認出來。”我歉意說。
“大部分時間我都如此。”蕾依舊淡淡的笑著:“你曾經看見的只是我隱藏內心深處的時刻。”
我笑起來點點頭表示理解。
“怎么找到我的?”我問她。
“艾曾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蕾清純的一笑回答我:“找你不是很困難。”
……大廳里人來人往中我們一時四目相視,無言無語,稍傾蕾輕輕的一撥秀發。
“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她問。
“有啊。”我想了想點點頭回答說。
“我考慮了很長時間,”蕾在漸漸離去的迷人夕陽中平靜的對我說:“或者我們該有一個新的開始。”
——在翠綠的盆栽植物間我沉思良久,其間蕾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凝視蕾足有三分鐘……也終于明白我心中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也是吧。”終于,我定下決心舒了口氣肯定說。
蕾沉默片刻,輕淺溫婉的對我一笑,慢慢的從身后露出手來,遞給我一枝美麗的新鮮玫瑰……
責任編輯紅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