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前線第一個《人民日報》記者李莊

1950年7月10日，《人民日報》社長范長江找到總編室主任李莊說：朝鮮戰(zhàn)爭已國際化，美國海空軍占絕對優(yōu)勢，現(xiàn)在陸續(xù)增兵。法國《人道報》和英國《工人日報》都準備派記者去采訪，中央決定派你去，由三家聯(lián)合組成記者團，你牽頭。少奇同志已寫了信給朝鮮勞動黨中央，他們會幫助你們的。

李莊像當年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一樣，愉快地接受了任務。

李莊考慮最多的是他第一次到異國他鄉(xiāng)執(zhí)行采訪任務，又是第一次同外國記者共事。當然，他還有自己的家庭。他的愛人趙培藍當時也在《人民日報》做編輯工作，表示全力支持李莊。她唯一的希望是和兩歲的兒子、一歲的女兒一起，照一張“全家福”。

1950年7月中旬的一天，李莊偕同馬尼安、魏寧頓從北京出發(fā)，抵達安東后跨過鴨綠江橋進入朝鮮平安北道新義州。當時，新義州已遭美機多次轟炸，街上行人來去匆匆。李莊一行三人乘汽車踏上前線的征途，他們先從西海岸的平壤到東海岸的元山，在防空壕里聽取江原道勞動黨委員長林春秋的情況介紹。在返平壤途中，記者團分乘的汽車突然遭到四架敵機俯沖掃射，打壞了一輛車，沒有人員傷亡。這是李莊去朝鮮前線第一次遇險。當時他同兩位外國記者站在一個小山上的樹林邊，見到幾處村莊被燃燒彈擊中起火了。魏寧頓說，這太瘋狂了，超過希特勒空襲倫敦。他們?nèi)荒慷昧嗣儡姛o數(shù)空襲，決定起草了一份揭露美軍暴行的聲明，他們回到平壤后，聲明由新華社從平壤發(fā)出，在國際上引起強烈反響。

在朝鮮勞動黨中央宣傳部、中國大使館臨時代辦柴成文和新華社平壤分社社長丁雪松的協(xié)助下，李莊偕同兩個外國記者、翻譯和警衛(wèi)人員，分乘四輛汽車直奔漢城。車隊過“三八”線行至距漢城30余公里處，突然遭到八架美機的攻擊。李莊指揮大家分散臥倒在稻田里，敵機輪番俯沖時的刺耳聲和劇烈的炸彈爆炸聲震耳欲聾。一架美海軍戰(zhàn)斗機飛得過低，碰斷公路旁一排柳樹，在距車隊前五六十米處墮毀，駕駛員身亡。馬尼安用照相機全部攝入鏡頭。

他們到漢城后，發(fā)現(xiàn)整個城市已在朝鮮人民軍的軍管之下，電車照常行駛，行人熙熙攘攘。

當時，美國在朝鮮作戰(zhàn)的部隊主要是第八集團軍，美軍第二十四師少將師長威廉·迪安被俘。主力已撤到大邱和釜山地區(qū)頑抗。

三人記者團決定分散活動。馬尼安要回平壤訪問金日成后回國，魏寧頓則去大田采訪新戰(zhàn)場。李莊決定去大邱、釜山。一天夜里，李莊車行至大邱以北一條河流渡口時，守橋的警備隊員告訴他，橋上有定時炸彈，汽車不能通行。李莊耐心地說服了警衛(wèi)，他讓兩部車拉開距離，迅速通過。當李莊乘坐的第二輛吉普剛過橋，車后一聲巨響，掀起的混凝土塊像雨點落在車頂上，李莊在車上安然無恙。

在距大邱不遠的一個山村里，李莊十分高興地見到了東線最高指揮官武亭將軍。

武亭將軍對李莊來訪表示熱烈歡迎。抗戰(zhàn)時期，武亭就在太行山上指揮一支朝鮮義勇軍對日作戰(zhàn)。司令部與李莊所在《新華日報》（華北版）同住山西遼縣（今左權縣）的一個村莊，是老相識了。現(xiàn)在新的戰(zhàn)場重逢，特別親切。武亭介紹了當前敵我態(tài)勢，然后對李莊說：“朝鮮人民軍英勇作戰(zhàn)，可與八路軍相比。”李莊詳細記錄了武亭的談話。李莊興奮地感到，在抗日烽火中成長的指揮員定能完成他的祖國解放大業(yè)。李莊還提出要到第一線人民軍部隊采訪。

武亭再三考慮，同意李莊到不遠處的人民軍一個師采訪。李莊在人民軍李師長陪同下，登上一座海拔千余米的山頂，用望遠鏡可清晰看到大邱城的全貌。城周圍，美軍和李承晚軍隊正在緊張構筑防御工事。

李莊在朝鮮東線停留了一周時間，他采訪了司令官、師長和參謀人員。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采訪，李莊接到范長江的來電，要他回國匯報。

就在李莊回國后不久，朝鮮戰(zhàn)局發(fā)生驟變，美國邀集了十多個國家，打著聯(lián)合國軍旗號，于9月15日在仁川登陸，29日攻占漢城，向北大舉進犯，并攻占平壤，把戰(zhàn)火燒到鴨綠江邊。

11月初，李莊第二次入朝。

在這之前從10月19日開始，我志愿軍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五十軍相繼開赴朝鮮前線。

他來到志愿軍第三十八軍采訪，有時隨軍長梁興初和政委吳岱一起行動，有時到三十八軍的一一二師采訪，在塹壕里和戰(zhàn)士們一起吃著炒面，傾聽戰(zhàn)士們的心聲。在第二次戰(zhàn)役中，他和戰(zhàn)士們連續(xù)七天七夜強行軍追殲敵人。這次戰(zhàn)役，共殲敵三萬余，繳獲大批汽車、坦克、大炮和其它武器。在他寫的《被人們歡呼“萬歲”的部隊》的通訊中，敘述了指戰(zhàn)員的英雄事跡。在前線，李莊總是爭分奪秒，找機會托人把稿件帶回國內(nèi)。當時，戰(zhàn)地傳遞困難，軍用電臺不發(fā)新聞稿件，又不能郵寄，只有托人捎到安東再寄往北京。他每次采訪一結(jié)束，便找一處能隱蔽的巖凹處，趕寫通訊。天寒地凍，筆尖結(jié)冰，他只能用口中熱氣邊呵邊寫。

第三次戰(zhàn)役后，李莊得悉我所在的志愿軍第五十軍在漢城以北高陽地區(qū)打了一場漂亮的步兵打坦克戰(zhàn)斗，全殲英軍皇家重坦克營，他趕來采訪了一四九師師長金振中和四四六團2營營長楊樹榮，還有5連的爆破手們，很快寫出了《皇家坦克營的覆滅》。

在第四次戰(zhàn)役中，李莊又回到了三十八軍采訪。他在漢江南岸18晝夜的阻擊戰(zhàn)中，采訪了許多指戰(zhàn)員，寫出了生動感人的通訊《光輝的阻擊戰(zhàn)——漢江南岸戰(zhàn)斗紀實》，還有《我們打出去》等篇，記錄了那段在朝鮮戰(zhàn)爭中最壯烈的史實。

李莊先后兩次赴朝鮮前線采訪，寫出了大量的戰(zhàn)地通訊。遴選出其中一部分，結(jié)集為《朝鮮戰(zhàn)地目擊記》、《戰(zhàn)斗十日》兩部書出版。

不久前，我到李老寓所見到他時，見他靠拐杖助行，卻依然筆耕不輟。我望著眼前這位已85歲高齡、滿頭銀發(fā)的老記者，心靈被震撼了，我禁不住對李老說了聲：珍重！珍重！

（責任編輯 劉家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