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活火山”記

一個長期從父母那里得不到愛、理解和支持的孩子會產(chǎn)生無價值感，自卑感和不安全感，會出現(xiàn)反抗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特征。

1 “活火山”噴發(fā)

2001年3月，我休完產(chǎn)假返回學校，接手了一年級二班。就在我上班的第二天……

“不好了，不好了!老師，劉欣把他同桌的頭打了!”課前休息的鈴聲剛剛響過，一群孩子便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我的辦公室。

“怎么打的?”我趕緊問。

“用拳頭打的。”

“眼睛有沒有傷著?”

“沒有。”

我心理略微放寬了些，想：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手上的勁兒再大，也大不到哪兒去……不覺已走進了教室。眼前的景象令我著實吃了一驚：

劉欣的同桌傻愣愣地坐著，額頭上鼓著一個小拳頭大小鐵青的包；而劉欣卻還在怒睜著雙眼，瞪著他的同桌，嘴里嘰嘰咕咕地嘟囔著什么。霎時間我心中的火兒“騰”地就竄了上來：

別人的頭都打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做出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如此蠻橫霸道呢?

我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托起那被打孩子的小臉兒問：“疼不疼？”孩子怯怯地點點頭。

我剛想往下再問，沒想到劉欣忽然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哇哇亂叫，雖然語無倫次，但我終于聽明白了：

他認為受委屈的是自己，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卻無端地被同桌給攪亂了，自己不過教訓(xùn)了他一下，現(xiàn)在受到關(guān)注的、得到老師關(guān)心的卻是同桌……

我接這個班才一天，對這個班的孩子還不了解。但理智告訴我：最好冷處理，發(fā)火對解決這樣的問題起不到一點兒好的作用。我轉(zhuǎn)身拉起挨打的孩子朝醫(yī)務(wù)室走去，既沒看劉欣一眼，也沒和他說一句話。

2 山重水復(fù)

經(jīng)調(diào)查，我明白了事情起因：劉欣的同桌剛轉(zhuǎn)來幾天，對班里的同學還叫不出名字。當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桌面上有一塊很漂亮的花紋，便想找人和自己分享這份快樂，于是便碰了碰同桌劉欣的胳膊肘，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欣賞，結(jié)果劉欣低著頭沒反應(yīng)，他以為劉欣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碰了碰他。結(jié)果，還沒等自己的手拿回來，額頭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

很明顯，問題主要出在劉欣身上。于是，我把劉欣叫出了教室。

為了防止出現(xiàn)上次的情況，我裝作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你知道同桌叫什么名字嗎?”

“不知道。”劉欣低著頭，看樣子心理挺緊張。

“如果你有什么事想找同桌，你該怎么辦?”我又問。

“我才不會找他玩呢，我自己玩得挺好。”劉欣仍低著頭，一副很膽小的樣子。聲音雖然很小，但言語中卻很聰明地堵住了我的問路。

“我知道你想讓我說‘我錯了’，你們大人都會這么做。誰叫他碰我的，我坐得好好的，他憑什么要來影響我。我打他是他自己找的。”劉欣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大堆。

我皺起了眉頭：這個孩子打了人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的理由呢?為什么他的心里裝著這么多的委屈呢?……

“老師，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你別發(fā)火。”此時的劉欣見我表情發(fā)生了變化，態(tài)度忽然發(fā)生了180度的大轉(zhuǎn)彎兒，一個勁兒地認錯。

“我去向他認錯。我走了，老師。”劉欣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幾分鐘后，又跑來一批學生，“老師老師，不好了，劉欣用鉛筆尖把他同桌的手給扎了……”

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起來。

為了更好地處理這件事，我找了部分班干部及學生了解劉欣的情況。從他們口中我得知：劉欣平時就和同學們相處不和睦，任何人都不敢接近他，無論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只要碰到了他，你準會挨頓揍；他還曾經(jīng)在課堂上把身后同學的桌子頂?shù)桨肟罩校灾掠绊懥苏?jié)課的進行；跑操時他因前面同學速度慢，動手推人，差點造成全班學生摔成一片的混亂局面……他就如同一座“活火山”，隨時都會噴發(fā)，隨時都會傷害到他人。而面對別人的批評教育，他總是拒絕接受，不是大喊大叫，就是以更多的“戰(zhàn)爭”來回報。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本應(yīng)天真爛漫、充滿幻想、活潑開心，像劉欣這樣時時生活在“戰(zhàn)爭”中，的確不正常。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呢?我想幫助這個孩子，但苦苦思索后卻不知該從哪兒人手，此時的我大有“山重水復(fù)疑無路”之感。

3 鐵青臉的媽媽

正在這時，有“智慧星”之稱的鄭建華校長提醒了我。于是我找到了本班的原班主任及科任老師，希望能找到解決問題的突破口。從他們那里，我了解到一些重要情況：

劉欣的爸爸常年出差在外，媽媽一個人又得上班，又得做家務(wù)、照顧孩子。長時間的勞累使她變得很煩躁，沒耐心聽孩子說心里話，凡事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孩子。每次孩子出了問題，這位媽媽總是用訓(xùn)斥、責罵來解決問題。

看來問題出在他媽媽身上。在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觀察和思考之后，我請來了劉欣的媽媽。

剛一見面，我就見到了一張鐵青的臉。這張鐵青的臉從一進門開始一直拉到了劉欣的面前——又一座“火山”爆發(fā)了：

“你是不是又犯錯了?”媽媽氣呼呼地問。

兒子一改平日的形象，可憐巴巴地看著媽媽，剛想張嘴。媽媽便吼道：“閉嘴!不要狡辯，你不犯錯，老師找我干什么?”

我趕緊上前，拉著她的手，笑著說：“我今天請您來，不是‘告狀’的，而是想和您聊聊心里話。”劉欣的媽媽一時沒轉(zhuǎn)過彎兒來，愣愣地看著我。

“其實，您的兒子很不錯。他很聰明，而且字也寫得很漂亮。”我亮出這些日子自己的觀察結(jié)果。劉欣媽媽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我還聽說在這兒只有您一個人帶他，真是不容易!”我有意想拉近距離。

劉欣媽媽的目光柔和起來，嘆了口氣，和我拉起了家常，談起了自己的不易。她最感到心痛的是：自己越是不易，孩子越不爭氣，幾天一犯錯。她感到累，身心疲憊。

我耐心地聽著，并時時表現(xiàn)出自己的理解，表達自己愿意幫助她想辦法。

終于“陰天”轉(zhuǎn)成了“晴天”，鐵青色的臉變成了一張充滿歉意和友善的臉。

我趁機告訴她：兒子前幾天確實犯了一個小錯誤，但責任并不全在孩子。一個長期從父母那里得不到愛、理解和支持的孩子會產(chǎn)生無價值感、自卑感和不安全感，會出現(xiàn)反抗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特征。劉欣不允許別人對他有一點兒的不尊重，不允許別人碰他一下，當老師關(guān)心被打的孩子時，他會感到忍無可忍而大喊大叫……這種過分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正是這種性格特征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家庭中母親的教養(yǎng)態(tài)度對兒童性格的形成起著重要的作用。母親的專制態(tài)度會使兒童的性格朝著霸道、蠻橫的方向發(fā)展。

這位媽媽感到很吃驚，同時也很焦急，她表示愿意聽取我的建議。我告訴她，不用緊張，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性格尚未定型，只要我們攜起手來，還給孩子一個民主的環(huán)境，認真傾聽孩子的心聲，耐心地引導(dǎo)他，而不再采用簡單粗暴的專制方式，問題一定會解決。

劉欣的媽媽拉著我的手再三表示感謝，并不住地慨嘆：忙里忙外都是為了這個孩子，卻沒想到自己的教育方式差點兒害了孩子。今后一定要改變自己的態(tài)度，配合老師更好地教育孩子。

4 柳暗花明

幾天后，劉欣主動找到我，“老師，我……”

我心中一喜，微笑著問：“你想說什么，劉欣?”

“我不該打我的同桌，他是想和我一起玩兒又叫不出我的名字才會那樣碰我的。”

我把他拉進懷里，高興地說：“老師就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現(xiàn)在，老師問好孩子一個問題，你和你同桌和好了嗎?”

“哦!”劉欣吐了一下舌頭，轉(zhuǎn)身跑了。

一會兒，兩個手拉著手的孩子興高采烈地跑來向我表示他們的和好。我開心地笑了，但我知道工作還未做完。

接下來，我一方面抓住劉欣寫字漂亮等優(yōu)點在班級適時地進行表揚，一方面鼓動學生們下課后主動找劉欣玩……

在以后的日子里，既得到了媽媽的理解、支持，又嘗到了集體溫暖，倍受老師關(guān)注的劉欣在對人、對事方面，態(tài)度逐漸變得溫和起來。雖然他也曾有過反復(fù)，如：排隊時同學不小心踩了他的腳，他拽下人家的帽子就扔了出去；個別頑皮的孩子向他討要紙牌，他扔出一張張寫有“你是一個小破孩、小壞孩……”的紙條等等。但畢竟這些錯誤發(fā)生的頻率在減少，其間隔時間在加長，造成的影響也在逐漸變小。

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一年以后的今天，那座隨時可能噴發(fā)的“活火山”已經(jīng)不見了。集體活動中，時時能看到劉欣開心的笑臉。

每當看到劉欣和同學們在一起玩兒時，我總是很開心。作為一名教育者，我們的理解和愛會使每一座“活火山”不再噴發(fā)，會使每一個兒童都能健康快樂地成長。

(文中劉欣是化名)

欄目編輯／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