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學校門已經三十八載,時而覺得這段時間似乎很漫長,時而又覺得流水匆匆不過彈指一揮間而已。
他難以立刻接受下述事實——習以為常為之奮斗了三十八年的公司從明天開始便不再和自己有任何關
從明天開始每天都是可以自由支配時間的星期日了。再也沒有必要為了第二天而必須考慮前一天夜晚的入睡時間。為了明天而必須調整好自己當天體力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伊庭悌二突然從公司的羈絆下解脫出來,不由得對展現在眼前的無限的自由感到一片茫然。
三十八年間所培育起來的白領習性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
心里明明知道明天可以不去公司上班了,可到了夜晚大概還是會在相同的時間就寢;翌晨還是會在相同的時間睜開雙眼的。而后便會打點上班的行頭。接著才會意識到從今天起自己已經不必到公司去上班了。不過,卻也備不住仍然和以往一樣,在同一個時間離開家門走向車站。啊,可悲可嘆的白領習性!
站好最后一班崗先是到各個部門去寒喧告辭,然后再回到自己多年來已經坐慣了的心桌前。按計劃,從明天起另一名職員將成為這張桌子的主人。
禮用物品已經被伊庭帶回家去,桌子上空空蕩蕩光可照人。伙伴們已經為伊庭召開過歡送會,剩下的只有一件事——伊庭悌二拔腿走人。
這一天終于來臨了!伊庭睇二在心中自語。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家公司捱到退休那一天。伊庭悌二畢業于一所二流私立大學,畢業后就進了這家公司,一生之中并無大過,靠著詫資排輩在退休前混了個副處長的職位。其間,經上司介紹娶了老婆,并生了兩個孩子。妻子已經在幾年前先他而云。孩子們均己獨立。繞膝之孫也已經有了三個。
步人花甲并無大過的人生!
不,并非并無大過!只不過是伊庭悌二已經將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而已。他不想在拿著這家公司俸祿的同時再掀起什么波瀾,而改換門庭也是一件麻煩的事。走出校園剛剛踏進公司大門時的伊庭悌二也曾躊躇滿志,眼前充滿了彩虹般的夢幻。然而,在公司恰到好處的小思小惠的誘惑下,不知不覺間雄心壯志和野性已經消磨殆盡。他已經沒有心情奔向自由的曠野:原因只有一個——在公司不斷拋出的食餌誘惑下,他已經喪失了在自由的荒野里尋覓食餌的能力。尤其是在上司的關照下娶妻生子之后,他便在這家公司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妻子過去也在這家公司工作。在妻子上司的關照下,伊庭’弟二一帆風順,成了公司內最年輕的科長。可以說在升任科長之前他是萬事稱心如意的.問題出在當了科長以后。
生了第二個孩子以后,妻子產后的康復狀況不佳,變得百病纏身。從那時起,伊庭悌二便喪失了野心。在那之前,伊庭悌二在公司里發言踴躍,其能力入所公認。
只不過是因為某一“事件”,這才徹底改變了伊庭的人生。雖然伊庭本人并不認為自己已經變了,但事實上他已經對一切事務都感到索然乏味,變得鼉無生氣。
在競爭激烈的公司里沒了生氣便意味著只能從跑道上敗下陣來。可是.伊庭卻好歹混了個副處長的位置,并未被徹底踢出“跑道”。其原因只有一個——因為妻子的上司一直都在暗中關照著他。
不過,伊庭并未徹底地癱垮下來。在公司混飯吃的期間內他并無大過。他認為這就是自己的人生軌道。伊庭已經在心中為自己定好一個目標,那就是在離開這家公司以后,再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他并不想為了自己嶄新的人生而辭掉公司的工作。他在心中暗暗勸慰著自己,要在退休之日,或者是出現了其他原因迫使自己不得不辭掉公司的職務時,再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
轉眼間三十八年的歲月已經逝去:這是一種習性——呈一種作為“公司奴仆”而被調教得抹殺了斗志的習,芏。它可以證明.在上述三十八年期間內發生了那個“事件”的時候,伊庭已經淪為一個“公司的奴仆”。只要身上還捆綁著公司的枷鎖,他就難以從“公司奴仆”的身份和習性中解脫出來井獲得自由。在“公司奴仆”這一毫無生氣的人生底層:伊庭正在為恢復自由之身做著準備,悄悄地為自己孕育著一種決心。而實施這一決心的日子現在終于來臨了。但是,多年來培育而成的“公司奴仆”的習性使他難以相信這一時刻已經到來。
伊庭對十余年前某一天所蒙受的恥辱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難以忘懷,仿佛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伊庭所蒙受的恥辱無人知曉,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插進他的胸瞠,鮮血在靜靜地流淌著,直至今日。
一天,伊庭正蹲在大便間里解手,兩個男職員走了進來。見身邊無人,兩個人便大膽地閑談起來。
”真呈應了那句老話了,世上傳得沸沸揚揚,只瞞了老公一人。”
“伊庭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那還用說?如果知道的話,你想他能讓部長當媒人并且應下這門親事嗎?要真旱那樣的話,伊庭可也真夠了得的啊!”
自己的名字突然出現在同事的閑聊之中,伊庭不由得豎起了雙耳。
“我認為伊庭是毫不知情的。你想啊,如果知道的話,他怎么可能讓部長做月下老并且和部長的‘辦公室小蜜,結婚呢?”
“講大道理倒是不錯。不過你想,在部長的關照下,伊庭可是刷新了最年輕科長的紀錄啊!”
“那是部長在減輕自己的罪孽嘛!”
“據說結婚時新娘的肚子里已經播下部長的種兒了。”
“部長也真行!把自己玩夠了的二手貨塞給部下,還滿不在乎地給人家當起什么媒人來了!”
“伊庭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日子過得爽不就得了?”兩人哧哧竊笑著離開了洗手間。
蹲在大便間里的伊庭已經呆若木雞,周身的鮮血呼呼啦啦地沖上了頭顱。他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所謂部長就星自己現在的頂頭上司市野清明。
當初市野對伊庭說有個姑娘不錯,便把賴子介紹給了伊庭,并當了他們的媒人。伊庭也相中了賴子。婚后夫婦關系和睦,可以說小家庭蠻幸福的。
和賴子結婚后,市野便開始從各個方面提拔重用伊庭.長立清美誕生之際,市野還親切地幫助孩子起名,將自己名字中的一個“清”字用到了孩子的名字上。伊庭有時也覺得難以釋然,市野為什么如此關照自己呢?可是又一想,大約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婚姻介紹人兼孩子的起名人吧。于是也就毫不客氣地接受了對方的知遇之恩。不過,事到如今細想起來,方感到疑點頗多。
賴子過去曾是市野的部下。但是,作為部下而言,其對市野的舉止有時未免過于親呢.伊庭將其解釋為這是因為對方既是媒人又是孩子的起名人之故。清美誕生之際兩人曾戲言這孩子是“蜜月胎兒”,即多少有些出生過早之嫌。
該不會呈在舉行婚禮之際就已經懷上了市野的種兒吧?
坦然自若地將自己的“,辦公室小蜜”塞給部下,當了媒人不說,還給自己的后代用上自己名字當中的一個字起了名字。天下還有比這更能愚弄新郎的事嗎?
洗手間里聽到的話如果是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就好了。但事實上他們的話是有根有據的;: 后來出生的長男倒呈很像伊庭,而清美則絲毫不像父親。人們都說請美像母親,可是伊庭覺得她也并不怎么像賴子,雖然難以明顯地找出市野的影子,可是,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后再去觀察一番;竟覺得其動作中時不時地便會出現令人瞠目的與市野的相似之處.
如果追問一下賴子就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但是,伊庭沒有這樣做.他愛自己的妻子。對清美也是一樣,迄今為止一直視為己出地疼愛著她。妻子也愛她。清美也深深地信賴依靠著伊庭這位父親。
伊庭不能只是為了驗證洗手間里聽來的傳聞,為了釋解疑念就去破壞自己的家庭。驗證之舉是于事無補的。
伊庭將對妻子和女兒的疑念深深地埋進心底。即使是在妻子病死之前,他也沒對此事進行確認。
市野出席了賴子的葬禮,他還出席了清美的婚禮。其間,伊庭的疑念得到了確認。倒底還是市野背叛了自己。他在賴子與自己結婚之前就與賴子發生了關系,并將清美“種植”到賴子的腹內,然后再把賴子塞給自己,對此已毋庸置疑。
凝望著已經無法開口的離開了人世的妻子的照片,伊庭開始在心底定立起自己完美無缺的計劃來。他之所以看上去失去了野心,是因為野心已經完全被這一計劃所吸收。
在伊庭退休之前,市野已經升為常任董事。在伊庭退休之際,市野為他謀到了一個在相關企業擔任臨時職員的位置。伊庭謝絕了市野的幫助。當個臨時職員什么的,頂多只能再干上它兩至三年.伊庭沒有興趣繼續延長這種被培育成“公司奴仆”的生活。
“我想過上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伊庭在辭謝市野的斡旋時如是說。
“今后打算做些什么呢?”市野問,他似乎很關心伊庭今后的出路。
“到海外去旅游,看看多年想看而沒能看成的書,先充實充實自己再說。到時候再慢慢考慮就是了。”伊庭答道。
“是這樣啊。今后也常和我聯系好了。有事兒就來找我。”市野落落大方地說道。
“那是當然。雖然從公司退休了,可是和您的緣分卻并未到此結束啊!”伊庭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是市野卻未對伊庭的話語作過深的理解。
“這還用說?我是你們夫婦的媒人嘛!而且證是清美的起名人哪!對你的人生我是負有責任的。”
“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雖然離開了公司,可是心里邊卻總還是惦記著自己上了三十八年班的公司‘”
“你是公司之友嘛!雖然退休了,可是和公司的緣分是割不斷的。隔三岔五地到公司來露露面好了。”
不過,在伊庭聽來,市野的話就變成了下述暗示——一直捆綁著你的公司的鎖鏈可并未就此斷裂呦!
伊庭走出公司的大門回頭望去,在退休之日回眸凝望上了三十八年班從未離開過一天的公司大樓真令人感慨萬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其間公司順利地向前發展著,以經營辦公機器為中心的公司穩步擴大著自己的業務。新近開展的釣魚器具滑雪器具事業正乘著時代的大潮有力地支撐著公司的業績。
公司的辦公大樓也從伊庭剛入公司時的老化了的建筑物變成了外墻貼滿璧磚的筆直亮麗煥然一新的大廈。
那充滿現代氣息的扎眼的外觀充分顯示了走在時代最前沿的企業形象。然而伊庭卻并不喜歡它。建筑物主體被封閉在像是戴了面具一樣的璧磚里,使街景喪失了生氣。公司的歷史也好,在這里工作的公司員工的喜怒哀樂也好,似乎都被封閉在這幢裝模作樣的公司大樓里了。
伊庭麻木地注視著公司大樓。他在心中自語,自己不是為了這家公司而耗費了三十八年的人生心血嗎,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公司缺了他毫無遺憾之感,倒莫如說是一腳踢開了像他這樣被榨干了血汗的員工后,公司變得更加精簡利落了。
員工們將人生最寶貴的時間奉獻在這幢公司大樓里,而公司大樓則腳踏著這些員工的尸體發展壯大起來。
終于從捆綁了自己三十八年的公司的鎖鏈下解脫出來,恢復了自由之身之際,亦即等于變成了公司的排泄物。
不過,我可不是公司的排泄物!伊庭自己對自己說。三十八年的時間,他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不,正確地講應該是在他發現了妻子和市野的關系以后的十幾年的時間里。但是,作為一個從跑道上退下陣來已經沒有了生氣的人來說,他已經將前段時間反算至進入公司時。他把自己成為“公司奴仆”的時間計算為三十八年。
不過 他還沒有完全成為自由之身。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一點一點地清除掉已經浸入自己體內的可悲的“公司奴仆”習性。
退休后的第二天,伊庭不出所料一如既往地在六點十五分準時睜開了雙眼。本來已經沒有必要如此早起,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活動起來。睜開雙眼家中也是空無一人,妻子已經謝世。孩子們也都成家立業分居單過了。他已經接到清美和長子的邀請,今晚要到餐館參加二人為他舉行的退休慰問酒會。如果他們知道了伊庭那嚴密的計劃以后,肯定會驚愕得目瞪口呆。而如果實施了這項計劃時,他們所擔心的倒并不是自己的父親如何如何,他們將會因擔心事件給自己帶來的影響而嚇得渾身瑟瑟發抖。他們一定會阻止計劃的實施,這種勸諫完全中為了自己而并非是為自己的父親。但是,這一計劃卻是伊庭獲得自由恢復自我的必然選擇。
他要殺死市野清明。這就是伊庭多年來所制定的計劃,是他所擔負的人生債務。市野為自己找了老婆,當了媒人,還做了清美的起名人,是接二連三關照自己的恩人。這種恩典越是深厚伊庭所欠下的人情債就越是龐大。市野在恩人的幌子下不斷地在伊庭的心靈上捅下屈辱的傷痕。其實并沒有必要非等到退休不可。可是伊庭還是等了。那是因為他覺得,在自己設定的等待退休的期間內,隨著時光的流逝,對市野的怨恨或許就會消失 屈辱的傷痕或許就會撫平.他在心中希冀著:在享受公司恩賜的美味食餌的過程中或許就會忘掉對市野的怨恨。他之所以在退休之前沒有實施自己的計劃,或許就是因為存在著公司的姜味食餌之故。公司的食餌中布下了可以使人變得軟弱無能的毒藥。伊庭已經被毒素徹底浸透。但是,公司的食餌最終并未能撫平伊庭的傷口。表面上看那傷痕似乎已經痊愈,而實際上那疤痕下的傷口反在日益惡化,正在靜靜地向外滲出鮮血。
伊庭對自己如此執著的性格感到驚愕。本以為到了退休之年后對市野的怨恨就會煙消云散,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人雖然已經退休,而殺意依舊不減當年,怨恨之火并未在他心靈深處熄滅,而是漸漸燃燒起來。在他的體內飼養著一只執拗的怪獸,伊庭真想夸贊它幾句,好小子,你活得蠻精神嘛!
在伊庭向市野告別時,對方露出了釋然的表情。伊庭的存在對市野來講大概也呈一種重負。市野在眾多董事當中勢力最為強大。副總經理沒有野心,專任董事是其惟一的對手,但是最近對方身體欠佳經常住院。專任董事陣營雖然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是小恙而己,但私下的傳聞卻說對方已經患了癌癥,即便僅僅是一種謠傳,也會對競爭產生某種影響。
責任總經理在董事中最為信任市野。從輿論上看,市野成為下任總經理的呼聲最高.如果不發生意外的話,市野“政權”的誕生是極有可能的。
“絕不能讓你的野心得逞!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伊庭窺望到了自己那熊熊燃燒著的永不退休的執拗的殺意的火焰.那逐漸暗淡的火焰照亮了伊庭退休的方向.如當初對市野所說的那樣,在剛剛退休的兩三個月里,伊庭要么出去旅行,要么就坐下來讀書,再不就出去聽聽音樂會過上了一段悠然自得的日子。他第一次認識到:所謂自由就是時間要由自己進行支配。當初去公司上班的的候,時間是自動流逝的。埋頭工作也好,沒有正經的工作呆在那里瞎混時也罷,只要呆在公司里,時間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而去。
但是,當一個人恢復了自由之身的時候,如果不主動做點什么,時光便會停住腳步,自由而龐大的時間與一種巨大的壓力便會一起向你壓來。一個習慣了在公司中那種時間自動流逝狀態下生活的人,現在一分一秒都必需自己支配,否則時間便會靜止不動。這種壓力幾乎要將人壓垮。所謂自由就是凍結了的時間.倘若沒有一種生活目標和積極主動性,自由這一重負就會把你壓得粉身醉骨。被壓者除了成為植物人以外別無他擇/沒有生活目標的人,有了自由就是植物人。從表面上看伊庭似乎愜意地支配著自己自由的時間,而實際上卻是每時每刻都在背負著時間的重壓.債務下的自由絕非真正的自由。債務的清算的念頭在壓迫著他。這便是他的生活目標。是一種反社會的生活目標。這是一種充滿了干勁的人生,也可以說是他余生的目的。這—余生的目的將永無退休之日。
二
退休已屆一年。伊庭終于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了。市野與妻子二人住在新宿區的高級公寓里。雖然有三個孩子,但都已結婚單過。實施計劃的那一天必須選擇市野夫人不在的日子。伊庭給市野掛了個電話。
“啊,好久不見了。我還在掛念著你呢,也不知道打那以后你過得怎么樣啊?”市野圓滑地應酬著。
“我想您一定很忙,所以就沒好意思打攪您。”“說哪兒的話呢?你和我是什么關系啊!用不著客氣,有事你掛電話來就是了了!” “說來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你到公司里來好了,什么時候都成啊!”“是私事,去公司里談恐怕……
“是嗎?那就到我家里來好了。”
市野開始步入伊庭設下的圈套了。
“你什么時候來都可以。不過還是我那口子在家的時候來比較好。否則我連杯茶水都端不出來。”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夫人不在家的時候去。”伊庭意味深長含糊其詞地說道。
市野似乎對伊庭含糊其詞的留有余韻的話語暗吃一驚。
“要是那樣的話,下周星期六你到我家里來好了。我那口子那天正好要去參加大專時代同窗會舉辦的旅行活動,當天晚上要在外面住上一夜的。我們好好地喝它幾杯!市野說。
對市野來說,伊庭是個弱者。市野漫不經心地對伊庭梯二的話做出了判斷。他認為伊庭說有事要和自己單獨談,也不過就是意味著那件事不好叫自己的太太聽到而已。
翌周星期六,伊庭按約去拜訪市野家。在去市野家的途中,相模堂的招牌映入伊庭的眼簾。相模堂的煎餅(日本式咸味點心)是市野的心愛之物。那兒的煎餅乃手工燒制而成,又薄又脆,飄溢著醬油的芳香,是市野酷愛的食品。伊庭曾親眼看到過市野把相模堂的煎餅帶進董事辦公室嘎嘣嘎嘣咀嚼的情景。
“這種煎餅味道好極了,還可以用來防備萬一。我這個人現在飲食很不規則,經常空著肚子去參加宴會。在赴宴之前先吃上幾塊煎餅墊墊肚子,就可以預防胃潰瘍了。”市野靦腆地笑了起來。經過市野的推薦,伊庭也吃起相模堂的煎餅來,而且成引目模堂的煎餅迷。
很久都沒有去市野家了,什么禮品也不帶勢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如果拎上一盒相模堂的煎餅去拜訪,就可以減輕市野的戒備之心。事情干完以后再把煎餅拿回來就是了。
伊庭向店掌柜的要了一盒帶包裝的煎餅。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音樂聲突然闖進他的耳畔。
“唉,這個曲子 ……”
見伊庭對曲子感興趣,店掌柜的像找到了知音一般開口問道:“這位客人也知道‘白神山地’這個曲子嗎?”
“太知道了!這個曲子就是我高中時代的同學創作的。”伊庭炫耀地說道。
“什么?‘白神山地’的作者是您的同學?聽說當初創作這個曲子的目的是為了保護青森縣和秋田縣交界處日本最大的一片原始橡膠林,避免人們任意采伐,向廣大人民做做宣傳。這曲子的曲名本身就能夠引起人們的共鳴,而曲調之優美更是令人叫絕。所以我就在店里播放這個曲子。顧客的評價可高呢!店主揚揚自得地說道。
店主揚揚自得自有他的道理,那充滿現代旋律的曲子聽起來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風兒掠過橡膠樹梢,潺潺的流水清湛逍遙,動物們就在那山地上棲息,樹葉的縫隙里陽光閃耀,童話般的大地霧靄裊裊。”
橡膠樹的世界是綠色的神秘領域——對原始橡膠林的愛通過音樂的形式表現出來,如今又被“移植”到煎餅店里。原始橡膠林已經被音樂化了。
伊庭買好煎餅后,走出了相模堂。原始森林的幻影消失了,眼前是充滿了噪音的都市空間。從實施殺人計劃的角度看,還是眼前的空間更為適宜。伊庭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市野家的門前。按響門鈴以后,市野穿著和服出現在門口。屋內不像有人的跡象。如果市野夫人的旅行計劃發生了變化現在呆在家里的話,伊庭便打算中止自己的計劃。
“啊,歡迎歡迎。快進來吧”
市野將伊庭讓進屋里。夫人好像不在家中,大約是按計劃出去旅行了吧,伊庭將相模堂的煎餅遞了上去。
“還記著我喜歡吃什么哪?”市野喜笑顏開地說。
從市野家的會客室內可以一覽無余地看到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的街道。市野說,他當初就是因為看上了這種風景才買了這個公寓。陽臺上擺放著市野喜歡的園藝植物。
“正好我那口子不在,也沒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就是酒管夠。蘇格蘭特產威土忌、白蘭地、葡萄酒、日本各地的地方清酒和燒酒。全都管夠隨你挑!”
難怪市野自詡,固定式酒柜里擺滿了世界各地的名酒,真可謂琳瑯滿目。
“今天找您是想跟您商量一點私事,您不用客氣。”
按伊庭事先的計劃,如果留下接待過客人的痕跡則對自己不利。
“那可不成,少來幾口潤潤喉嘛!”市野麻利地將蘇格蘭特產威士忌當做底酒倒入酒杯內并兌進一些蘇打水。
“啊,對了,先來品嘗一下你帶來的禮物吧。說起來煎餅和威士忌是最對路子的了。”市野伸出手去打開了伊庭剛剛遞上來的禮品煎餅盒。
按計劃那煎餅伊庭本來是要帶回去的。可既然是送給人家的禮品,就不能說你不許打開。市野取出幾張煎餅把它們擺到盤子上以后,立刻將一張煎餅送到嘴里品嘗起來。
“真香啊!煎餅還是相模堂的最棒!咬頭正好,不軟也不硬。這醬油味兒,這舌尖上的感覺,配威士忌真是再對口不過了!”
市野一個人陷人佳境之中,嘎嘣嘎嘣地吃了起來。看來,市野真是對煎餅情有獨鐘,在這一瞬間里,他只顧埋頭品嘗煎餅,幾乎忘記了伊庭的存在。伊庭此次來訪的目的何在,已被市野完全拋在腦后。
伊庭抓住這一瞬的時機,揮起帶來的錘子照著市野的頭部用盡全身的力氣砸了下去。伴髓著傳導到手上的強烈的震感,市野一聲未坑地倒了下去。因為有頭發擋著看不清頭部的傷痕。不過頭蓋骨似乎已經碎了。伊庭在認定市野已經確死無疑以后,健將對方吃剩的煎餅放入盒內,重新打好包裝,之后,又對周圍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在確認沒有什么遺留物品以后便離開了現場。
離開市野家時危險性最高,所幸沒有人看到伊庭的離去。
“總算了結了所有的心愿!”伊庭喃喃自語道。
永不退休的殺意已經被付諸實施。自己的余生,不!可以說自己的人生目標已經達成。不!還沒有完全達成目標。只有在擺脫了司法當局的盤問之后,自己的目標才可謂徹底達成了。
三
翌日回到家里的市野夫人發現了市野的尸體。
判斷的結果是他殺。據新聞報道:新宿警察局內設立了搜查總部,開始了認真的偵查。
“遲早會追到我頭上來的。”伊庭感覺到了自己身心的緊張。
將魚雷順利地擊中目標以后,正在竭盡全力企圖擺脫驅逐艦追擊的、航行在深海之中的潛水艇內的潛水艇員的心情,難道不正是伊庭目前心境的寫照嗎?用不了多久,深水炸彈就會向自己襲來。自己必須躲過那些深水炸彈,在驅逐艦離開之前,自己必須屏氣止息地靜靜地潛藏在海底。
事件上報以后,清美立刻給家里掛來了電話。
“爸呀,不得了啦!市野叔叔被人給殺了!”清美尖尖的喊聲傳進伊庭的耳廓。
“嗯,我也是剛剛看了電視,吃了一驚啊!會不會是進了強盜呢?”若無其事似的伊庭的聲音是平靜的。如果是這種狀態的話就不怕有人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伊庭對自己的平靜充滿了自信。
“報紙上已經登出來了,說是屋子里一點都不亂,看來不像是為了金錢.警察說可能是熟人干的,現在正在進行偵查呢!”
清美的話令伊庭大吃一驚。報紙自己確已讀過,可是這樣的內容卻被自己讀漏了。
煎餅已經收了回來。威土忌酒瓶和酒杯也已經放回原處。曾經接待過客人的痕跡確已被自己拭去。但是卻沒有想到要造出強盜搶劫的假相來。伊庭有些后悔,如果偽裝成劫掠錢財的強盜,在房間內或多或少地物色搶劫一些錢財就好了。但是這—想法已經是馬后炮了。
表面上看伊庭似乎很沉著,但是內心已經有些驚慌失措。
“究竟會是誰干出了這種狠心事呢?爸爸您心里邊有沒有點數呢?”清美問道。
“我怎么會有數呢?”
“不過,市野叔叔可是我的起名人啊!這事兒可不是與己無關啊!如果能早一點將犯人逮捕就好了!”清美完全不知伊庭心境地說道。
“市野先生也夠倒霉的,照這個樣子走下去,本來是可以當上總經理的。“
“他不是想把您介紹到某個相關企業當臨時職員嗎?
“是的。他本來是一番好意,但是我卻拒絕了他。現在想來有點對他不起啊!”
幾天來,伊庭就像是靜靜地潛藏在海底的潛水艇艇員一樣過著屏氣止息的生活。后來,輿論宣傳機構已經不再對市野的偵查事件進行報道了。伊庭的身邊也從未有便衣警察出現過。他在心中自語,自己和市野已經沒有任何聯系,自己已經退休,自己和公司已經沒有關系了。自己將市野當做恩人而感激不盡,不會有哪個人懷疑自己對市野抱有怨恨之情的。
已經退休的員工人數遠遠高于在職員工人數。如果將自己列入被懷疑對象的話,那么,幾乎所有的退休員工都要被列入懷疑對象之列的,現場已經被自己認真地搜索過,沒有發現遺留物品。犯罪當夜訪問過市野家的事無人知曉,而且沒有留下任何訪問過的痕跡。沒事兒的。自己的行動沒有任何漏洞。伊庭自我安慰著。市野的死大概會給公司的權力分配帶來很大影響吧。屬于市野派的勢力勢必會做出極大的讓步。其結果不是專任董事派重掌大權就是新的劈力嶄露頭角。管他是誰掌權呢,反正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系。
沒有便衣警察前來詢問的跡象。似乎警察也沒有把市野和伊庭聯系到一起。
就在伊庭剛要松口氣、脫掉身上緊張的護身盔甲時,兩個男人來到他的家里。其中的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看上去臉色溫和,而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則少了一只手,臉上帶著傷痕,表情如獵犬一般冷峻。兩個人自我介紹說他們是新宿警察局的牛尾和青柳。聽了兩個人的自我介紹以后,伊庭已經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沉住氣他們只不過是來調查一下市野生前的交際關系而已,沒什么好慌張的!”伊庭拼命地告誡著自己。
因為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所以,日常的“訓練”發揮了作用,聽了警察的自我介紹以后,伊庭顯得十分平靜。
“突然來打攪您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您是知道市野先生于七月一日被人殺害了的事件的。我們正在走訪那些和市野先生多少有些交往的:人,以便收集一些情報。”
牛尾以鄭重的口吻說道。看來,果然是一般的調查而已。
“我也是通過報紙才知道這一消息的,真是大吃了一驚啊。我退休以前沒少給市野常務董事添麻煩。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勞的話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伊庭的語氣極為自然。
“聽說伊庭先生在公司工作的時候是經市野先生介紹結的婚?”牛尾問道。
伊庭多少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警察會調查得這么詳細。
“是的。我太太當時在市野常務董事手下工作。常務董事當時把她介紹給了我。”
“哦,原來是這樣。尊夫人如果還在世的話,一定會悲傷不已的。”牛尾似乎在觀察著伊庭的神色。而同時,青柳也一直在緊緊地盯著伊庭。
警察知道賴子已經去世。也就是說,警察已經對伊庭的身世做了足夠的調查。如果僅僅是一般調查,是用不著事先進行如此周密的偵查。照目前的樣子推斷,警察也應該知道市野是清美的起名人的。一縷不安的神色浮現在伊庭的臉上。
”作為參考我們想問問您,七月一日晚上您在哪兒來著。”牛尾依舊以鄭重的語調問道。
“你這種問法豈不就是在問我事件當天我有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嗎?”
“請您不要介意。作為參考事項,我們對和市野先生有點來往的人全都做了這方面的盤問。”牛尾委婉地說道。
“我倒沒什么可介意的。如果能起到參考作用的話,我非常愿意協助你們警方。我想七月一日夜晚我是在家睡覺來著。退休以后我和市野常務董事一直沒有什么來往,”
“當天夜晚有沒有電話打進來或者是有誰來過您家?”
“在我的記憶里沒有。”
“哦。”牛尾似乎正在心中揣摩著伊庭的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證人能夠證明我當天晚上沒在事件發生的現場啊?”伊庭小心翼翼地問道。
“哪里哪里,沒那么嚴重。對一般人來講,莫如說沒有證人作證更為自然一些。被人突然問到何時、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來著,如果有誰能立刻回答上來反倒怪了。”牛尾以安慰似的口吻說道。
“聽你這么一說我就放心了。退休以后每天都是禮拜天啊,所以也就每天都沒有證人了。”伊庭苦笑著說,
“可也是啊。拿我來說吧,也是馬上就要靠邊站了。退體后同樣每天都是禮拜天,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樣打發日子才好啊!”牛尾深有同感似的說。
“不過,伊庭先生,您是不是常去相模堂啊?:
“相模堂?”伊庭心中猛然一震,隨即勉強用意忘控制了自己。
“那是個老字號煎餅鋪。那兒的煎餅味道絕了!烤的火候和醬油味道無以佗比。不軟也不硬,咬頭正合適。”牛尾意猶未盡,抹嘴舔舌地說道。
“啊,原來是那家相模堂啊!那兒的煎餅我最喜歡吃了。我經常去買來吃。”
“最近有沒有去呢?”
“最近可沒有買。相模堂怎么 了?”
“請您看看這個。”牛尾將一個塑料袋遞了過來。里邊裝著某種物質的碎片一類的東西。
“這是什么東西?”
“相模堂煎餅的碎渣呀!’
”相模堂……的碎渣?”
“這些碎渣就掉落在事發現場。可是;在現場卻沒有發現相模堂的煎餅,發現了尸體的人是死者的太太。她作證說,這些碎渣絕對是死者生前最喜歡吃的食品——相模堂的煎餅渣。于是我們就到相模堂去取證,確認的結果是,相模堂的人認定這些渣子確實是他們店里的煎餅渣。”
伊庭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漸漸地被逼近絕境。但是,尚未達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伊庭問道:“那又怎樣呢?”
“相模堂的煎餅渣散落在事發現場,而現場又找不到相模望堂的煎餅。市野夫人作證說,事發時她的家里沒有買進過相模堂的煎餅。于是,結論便只有一個,那就是某個人將相模堂的煎餅渣帶進了事發現場。”
“你是說兇手將煎餅帶進了現場?”伊庭雖然已經意識到自己越是開口說話形勢就越是對自己不利,但他已經被逼到必須開口說話的絕境上。
“據說相模堂的煎餅是被害人生前最喜歡吃的食品。因此,事件就可以做出這樣的解釋——兇手拿著死者最喜歡吃的食品來拜訪死者,并以此來麻痹死者,下手后又將煎餅拿了回去。而一些煎餅渣則散落在案發現場不顯眼的地方。這些煎餅渣掉在桌子腿下面了。自不必說,兇手行兇后在離開現場以前對現場做過檢查,惟恐留下蛛絲馬跡.但是他沒能注意到這些煎餅渣。”
沉住氣!現場掉了一些煎餅渣,未必百分之百就能和我伊庭聯系到一起;相模堂的煎餅是任何人都可以購買的食品,伊庭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市野先生在案發推定時刻也就是七月一日晚上七點三十分左右給他的友人園藝家黑瀨先生掛了,個電話。碰巧當時黑瀨先生外出不在家。于是,市野先生就在黑瀨先生的錄音電話里留了幾句話。在那個錄音電話里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市野家的門鈴響聲。因為是錄音電話,所以,錄音時間顯示得清清楚楚。那個時間與市野先生被害的推定時刻薊基本一致。由此便可以做出這樣的推定,那個摁響了門鈴的人就是兇手!”
就算是錄音電話里錄下了門鈴聲,可要想判斷出是誰摁響了門鈴那是不可能的!已經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送進一張網中的伊庭仍然在心中搜索,拼命地為自己尋找著解脫的借口。
“東京都內相模堂店和分店加在一起一共是四家。我們在哪四家店鋪做了確認,就當天購買了相模堂煎餅的顧客情況進行了調查。”
“一天之內不知有多少顧客購買了相模堂的煎餅。要想將眾多顧客中的一個人認定為兇犯那是不可能的。再者說,兇手也未必就是當天在東京都內的店鋪購買了煎餅啊。他有可能是另一天在東京都外的另一個店鋪里買的,你們說呈不是啊?”
“您說得有理。所以我們也豁出去了,打算到所有的店鋪去調查取證。可您說怪不怪?在新宿那家店里,人家可就一口咬定這些渣子就是他們店里的商品。據說雖然都是相模堂的牌子,可是在烘烤的火候和雖終出爐的操作上,每個店鋪又不盡相同。自己店里的商品不夠需要調撥其他兄弟店鋪的商品來湊足數量時便可以發現每個店鋪的商品是各有千秋能夠區別出來的。據說案發當日及前后幾天新宿店沒有和總店及其他兄弟店之間互相調撥過商品。沒有哪個人會提前好幾天買下這類食品送人的。拜訪日當天買下的可能性最大。新宿店的老板已經為我們作證,說案發當日一個和您十分相像的人到他們店里買過煎餅。”
“怎,怎么能斷定那個人就是我呢?你不是說和我相像嗎?” “那個顧客到店里來的時候店里正在播放‘白神山地’的音樂,據說那個顧客聲稱該樂曲的作者是他的同學。”
伊庭感到自己又被人向深淵推近了一步。但是還沒有到達深淵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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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就向‘白神山地’的作者做了取證,并確認出您正是他的同學之一。”
“那又能怎樣呢?說來說去我也只不過是在七月一日那天在相模堂新宿店買了點煎餅而已。怎么能證明那些掉在現場的煎餅渣就是我買的煎餅的渣子呢?”伊庭在懸崖邊上拼命抵抗著。
”是的。單憑這些渣子是不能把您和事件聯系到一起的。可是我們在案發現場還發現了其他遺留的線索。”
”其他?”
雖然自己沒有留意到煎餅渣子,可是在其他方面確實是毫無疏漏的。
“請您聽聽這個吧。”牛尾又將一牛東西遞了過來。 原來是一臺手提式錄音機。牛尾當著伊庭的面打開了錄音機。 “啊,歡迎歡迎。快進來吧。還記著我喜歡吃什么哪?正好我那口子不在,也沒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就是酒管夠。蘇格蘭特產威士忌、白蘭地、葡萄酒、日本各地的地方清酒和燒酒。全都管夠隨你挑!”
“今天找您是想跟您商量一點私事,您不用客氣。”
“那可不成,少來幾口潤潤喉嘛!啊,對了,先來品嘗一下你帶來的禮物吧。說起來煎餅和威士忌是最對路子的了。真香啊!煎餅還是相模堂的最棒。咬頭正好,不軟也不硬。這醬油味兒,這舌尖上的感覺,配威士忌真是再對口不過了。”
“這、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庭呆然若失之余終于說走了嘴。
“這是您和市野先生的對話,沒錯吧。毫無疑問這是您犯下罪行之前的對話。”
“不知道!我不知道!”伊庭仍然在進行垂死掙扎。
“您怎么會不知道呢?您知道這對話是怎樣被錄下來的嗎?”牛尾緊盯著伊庭的臉。伊庭無言以對。
“我不是跟您說過了嗎?兇手摁響了門鈴時市野先生正在給他的朋友黑瀨先生打電話。聽到門鈴聲以后,市野先生便掛斷了電話趕到門口去了。但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卻被錄到了市野先生掛給黑瀨先生的錄音電話里。”
“已經掛斷了的電話怎么可能錄音呢?”
“那是因為雖然市野先生本人以為自己已經把電話掛死了,而實際上電話并沒有被掛斷的緣故。”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市野先生家用的是無繩電話機‘聽到鈴聲以后市野先生于慌亂之中把電話給放反了。看上去電話機似乎被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了,而實際上是放顛倒了。因此,電話機仍然處在通話狀態下。于是,您和市野先生后來的對話內容便被錄到錄音電話里了‘錄音電話的錄音時間是四分鐘。因此非常遺感,犯罪情景沒能錄進去。但是,受信電話機的信息記錄上所顯示的時間是七月一日七點三十分到七點三十四分。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里您到過市野先生家是毋庸置疑的。而現場遺留的煎餅渣也只能被認為是您帶去的嘍!從被害人的死亡時間上推測,毫無疑問您是最后到過被害人家里的人。您為什么要帶煎餅到市野家去呢?我們此次來打攪您的目的就在于此。”牛尾斷然打住了話頭。從他那溫和的臉上迸射出了一道同樣溫和的視線。然而,這溫和的視線竟如針尖一般寒光閃爍地戳進伊庭的體內。
伊庭終于意識到自己余生的目的已經永遠永遠無法達成了。
四
這是伊庭坦白以后的事。在伊庭就職過的公司食堂的一隅,兩個員工正在竊竊私語。
“聽說殺死市野常務董事的兇手竟然是伊庭啊!” “真沒想到!” “據說伊庭的供詞是,市野常務董事曾經答應過他要提拔他當部長,可是后來又反悔了。于是伊庭便對市野常務董事心懷怨限,并且產生了殺意。其實啊,真正的原因我看還是在他太太身上。你說呢?
“可是據說傳說中的伊庭的太太曾是市野常務董事的‘辦公室小蜜,的流言蜚語完全是空穴來風胡編亂造啊。壓根兒就沒有那么回事兒嘛!”
“唉?真的?”
“據說市野常務董事當初對伊庭太太很喜歡很關照倒是事實,可是壓根兒就沒有那種關系。市野常務董事在這方面可是出人意外地立場堅定阿。事實是這樣的——據說有一個女文員曾經喜歡上了市野常務董事,可是市野常務董事干脆就不搭理她,氣得她造出上面的謠言來。有的人又在此基礎上添枝加葉地瞎編了一通。”
”伊庭該不會是聽信了這些謠傳而殺害了市野常務董事吧?”
“有一段時間人們都把他倆稱做‘市野、伊庭戰線’了。也備不住兩人之間真就有過一段鮮為人知的過節兒呀!你說呢?”
“這一下公司內部的勢力范圍又要重新劃分了。”
“愛怎么劃分怎么劃分好了。反正和你我沒什么關系。”二人發出一陣千啞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