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加利的入選和連任落選（續）

加利在答謝主席時表示，他已了解安理會的投票結果，但這不是\"最后的晚餐\"，希望聯合國能在維護和平、促進發展、解決人類共同關心的國際問題中發揮更多的作用。最后，他提議\"為聯合國干杯\"。

懸而不決

加利決定競選連任遭到美國堅決反對的情況公開以后的四個多月里，秘書長的選舉問題一直懸而不決。但這不等于說，各方停止了活動，相反，活動是十分頻繁和緊張的。

非統組織得知此情況后舉行了首腦會議，并于1996年7月8日發表聲明，建議非統主席與非統成員一道，采取必要步驟，以使非洲人再次獲任聯合國秘書長五年任期，并推薦加利競選連任。

美國代表團官員拿到這個聲明，如獲至寶，因為他們認為，這份聲明的重點是強調非洲有權連任秘書長，加利已被置于次要地位。據透露，美國在非統首腦會前，對非洲國家做了大量工作，表明美國不可能改變反對加利連任的決定，但可以支持非洲其他候選人。

加利也在頻繁活動。7月底他會見我時表示，感謝中國支持非統首腦會議的聲明；盡管美國輿論仍然充斥反對他競選連任的言論，但他決不會放棄，希望中國繼續給予支持；堅決反對美提前舉行選舉的建議，也不愿意把競選連任卷到美國大選的政治漩渦中去。此外，在連任期限這一問題上，他也會靈活考慮。

與此同時，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在華盛頓會見克林頓總統時強調加利連任秘書長對埃及至關重要，希望能找到一種妥協辦法。克林頓未置可否。

程序問題背后有政治意圖

1996年11月18日上午，安理會磋商秘書長選舉問題。安理會主席、印尼大使宣布：埃及常駐代表日前致函安理會主席，正式推薦加利為秘書長候選人，非統組織也曾做出同樣決定。現在加利是惟一的候選人。

埃及、博茨瓦納和幾內亞比紹三個非洲國家大使于18日下午正式提交了決議草案。他們希望安理會就此采取行動。這時冒出來幾個程序問題：

一是英、美提出，過去選舉秘書長都先搞\"摸底投票\"，只有各方就一個候選人達成協商一致后才起草安理會決議草案。安理會的常規不應被打破，否則后果十分嚴重。埃及（代表非洲成員）、俄羅斯、法國等則認為，這次情況不同以往，因為當時只有一名候選人。安理會有權決定是否搞決議，況且安理會的做法并不對今后構成先例。

二是何時提付表決。美國主張當天就采取行動，英國附和。非洲國家堅持次日投票，目的是要爭取更多的共同提案國。安理會最后決定19日上午就埃及決議草案采取行動。

三是投票方式，埃及提議舉手表決，法國支持，美、英堅決不同意，主張遵循無記名投票的慣例，事后向外界宣布安理會未能取得一致。后來俄羅斯出來打圓場，主席遂決定19日以無記名投票方式對決議草案采取行動。常任理事國的選票將標明\"常任理事國\"，以區別于其他選票。

四是表決后如何向新聞界宣布。埃及、法國主張如實通報決議內容及投票具體結果；英國主張簡單表示決議未能通過。主席最后建議措辭如下：安理會就建議加利連任秘書長問題進行無記名投票，共得到XX票支持，XX票反對，XX票棄權。由于反對票來自某一常任理事國，決議草案未獲通過。安理會將繼續就秘書長選舉或連任問題進行磋商。

我不厭其煩地介紹許多程序性問題，目的是要說明：一般來說，在程序問題的背后都有政治意圖，處理好程序問題有助于處理實質問題。在聯合國，許多時間是花在程序問題上的。

美國一票否決

1996年11月19日（星期二）是聯合國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日子。環顧安理會大廳，平時總有人就座的旁聽席現在卻空無一人，大廳里顯得有些空曠。與會者似乎都有所期盼，又好像早已知道了結果。安理會主席、印尼常駐聯合國代表威斯諾莫蒂準時敲錘宣布安理會第3714次不公開的正式會議開始。主席所介紹的決議草案的藍色案文極短，這里照錄如下：

博茨瓦納、智利、中國、埃及、法國、德國、幾內亞比紹、洪都拉斯、印度尼西亞和俄羅斯聯邦：決議草案

安全理事會，審議了推薦聯合國秘書長人選的問題，向大會推薦布特羅斯·布特羅斯－加利先生連任聯合國秘書長，任期自1997年1月1日起至2001年12月31日止。

這個決議草案的共同提案國達十個之多，同時還可以看出，聯合國雖然有許多繁文縟節，但有時關于重要的問題行文還是很簡短的。平時通過決議都是舉手表決，但今天按事前商定，采取無記名投票方式。不多時，主席當場開票，結果是：14票贊成，1票反對，由于這一票是常任理事國，決議草案被否決。

會場上沒有驚訝聲，片刻肅穆之后，人們竊竊私語，表示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無奈。

下一步怎么辦？這是各方關心的問題。安理會在非公開的正式會議后，又舉行了非正式的磋商。主席表示，秘書長選舉現已進入第二階段，希望非洲國家和非統組織盡早提出一位或幾位候選人名單，以便本周內討論。埃及等一些非洲國家和法國則強調不宜匆忙進行，應給非洲國家充分協商的機會。

我的發言歸納起來就是三句話：對決議未獲通過表示遺憾；希望投反對票的國家重新考慮其立場；下一步應繼續由非統組織提名候選人。

美國大使奧爾布賴特表示，美國愿本著合作的精神積極尋求解決辦法，希望各方不要對美國可能改變立場抱有幻想，美國否決加利的立場是不會變的，如果下次表決，加利就不可能再獲14票；將問題拖下去，非洲會面臨失去連任的危險。確實，如我們前面所說，非洲之外的各地區候選人很多，大有人在。美國也確實想從他們之中挑選聯合國秘書長。但是，美國真的敢這樣做嗎？這里，我們不妨先講一點聯合國歷史上的典故。

聯合國第一任秘書長特里格夫·賴伊的任期將于1951年2月屆滿，1950年10月安理會就下一任秘書長人選進行討論時，南斯拉夫代表提議由賴伊連任。蘇聯由于不滿賴伊在朝鮮戰爭中追隨美國，反對賴伊連任而提名波蘭外長競選。安理會表決時，賴伊雖獲九票支持，但遭蘇聯否決；而波蘭外長亦未獲得足夠贊成票。安理會多次磋商，未能打破僵局。于是，美國一手操縱，將賴伊連任案提交大會討論。美國等13國提出決議案，要求大會將賴伊任期延長三年。蘇聯認為，在安理會沒有提出任何建議的情況下，大會即將任命秘書長一事列入議程是非法的。因此，蘇聯也提出決議草案，要求大會推遲討論此問題，請安理會就此問題繼續討論并提出建議。伊拉克則建議大會成立一個七國委員會，研究這一問題并在兩周內向大會提出報告。大會審議的結果是：蘇、伊提案先后遭否決，美國提案以46票贊成、5票反對、8票棄權獲得通過，賴伊任期被延長三年。但此后蘇聯拒絕承認賴伊為秘書長，拒絕與其交往，迫使賴伊任期屆滿前夕宣布辭職。

這是美國自己創下的繞過安理會訴諸大會決定秘書長人選的惡劣先例。試想，如果美國真的使非洲失去連任秘書長的可能性，把非洲國家逼上絕路，誰敢保證他們不會援引美國創下的先例而直接訴諸大會呢？所以在此情況下，歸納美國的策略是：用否決權堵截加利，用\"不反對非洲人連任”來穩住非洲不做出格的事，用\"非洲拖久了可能失去連任的機會\"之類的話促使非洲從速另擇新人。

那么，加利對美國否決的反應如何呢？19日，也就是上午美國剛否決了加利，加利就要在當天安理會例行的午餐會上同大家見面。他在答謝主席時表示，他已了解安理會的投票結果，但這不是\"最后的晚餐\"，希望聯合國能在維護和平、促進發展、解決人類共同關心的國際問題中發揮更多的作用。最后，他提議\"為聯合國干杯\"。

加利所說的不是\"最后的晚餐\"，一語雙關，表面上是說12月還有一次同大家共進午餐的機會，更重要的是說他并沒有被美國的否決壓垮，似表明了加利無意退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