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1年12月28日《雜文報》上,束學山先生在《真的還想再活500年》一文中說:“……封建皇帝一個個以歷史主人公的姿態從古墓爬出來……從《雍正王朝》到《康熙王朝》,中國的主流電視劇以‘正說’的光明理由為中國人的皇權思想和奴才意識不停地補課。”
2002年1月10日《南方周末》上,秦暉、張檸、張耀杰、張灝等先生的文章,也清一色地與束學山先生持相同看法。
與束學山諸位先生的看法完全相反,我認為,近年來的清廷劇,從《雍正王朝》到《康熙王朝》,中國的主流電視劇,以正說的光明理由,以婉轉、巧妙的表現形式,入木三分地揭露了封建專制,客觀上起到了倡導民主法治的效果。下面就以最近剛播畢的《康熙王朝》為例:
康熙為朝中明、索二相的黨爭攪得焦頭爛額,一籌莫展,向祖母孝莊吐苦水。孝莊聽罷開導他:“當皇上就要善于利用黨爭,沒有黨爭,這國倒難治呀!”親政不久的康熙聽罷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你看,封建專制統治者利用黨爭治天下,還怕沒有黨爭!這還有老百姓好日子過嗎?
劇中的李光地,原是一位雄才大略、潔身自好的青年才俊。入朝為官時間長了,卷入明、索黨爭漩渦。先受害入獄,東山再起后以怨報怨,為置政敵于死地,用盡心機,不擇手段……你看,一個不好的制度,就這樣將好人變成了奸詐之徒。
康熙愛女藍齊兒與李光地相愛,康熙也喜歡李光地,還想親自為他倆主持婚禮。但因政局需要暫緩與噶爾丹的矛盾,不惜“棒打鴛鴦”,將藍齊兒遠嫁烏魯木通。藍齊兒找曾祖母孝莊哭訴,孝莊卻對她說:“孩子呀,我也是過來人哪!當年皇太極戰死,福臨(順治)年幼,我也不得不嫁給手握重兵、覬覦皇位的多爾袞,直至順治親政,才將仇敵多爾袞暴骨揚灰,這一切,都是為了咱大清哪。”為了大清利益,皇太后的肉體、尊嚴和皇家公主的愛情、自由都可以不顧,這樣的專制制度,你能指望它保護人民的權益嗎?很巧,此時正是西方詩人發出“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時代最強音的時候——你還不能從藍齊兒的悲劇中看出編劇的良苦用心、大家手筆嗎?
劇中的寶日龍梅,曾以釵代牌托太監將自己獻與康熙。那天晚上康熙見過來侍寢的不是冊封過的嬪妃而是寶日龍梅,他搖手說:“不行,這不符規矩。”待到康熙平噶爾丹回朝路上,寶日龍梅再次為他獻身時,他毫不客氣地將她攬入懷中,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山坡上行云播雨——當時在朝中,他有后宮佳麗三千,面對寶日龍梅他講規矩;外出行軍,征途寂寞,有美人投懷送抱時,他就一點規矩都不講了。行文至此,即使未看過《康》劇的讀者,也該心領神會了:寶日龍梅兩度為康熙獻身,看似閑筆,實乃編劇匠心所在:封建專制制度里,什么規矩不規矩,全看統治者需要不需要!
清廷第一次攻臺失敗,錯在康熙,但他卻歸咎于姚啟圣,貶他回鄉丁憂。康熙的知心人兒容妃于心不忍,推心置腹地對康熙說:“皇上,姚啟圣沒錯呀。”這時,康熙倒也向容妃說體己話:“朕也知道是自己錯,但我是大清皇帝,是天子,我怎么能錯呢?”你看,封建專制者就是這樣——“我怎么能錯呢”?!因為封建皇權不受制約,康熙首次攻臺可以諉過于人,差點還導致清軍第二次攻臺慘敗。
當年康熙準備九月九日到南京祭明太祖陵,他為了要在朱元璋墓前驕傲地宣告:臺灣,已被我康熙拿下!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的“首長工程”,因此康熙不顧風向不利,不顧將帥泣血上呈要求推遲出兵日期,嚴令施瑯:一定要在八月五日之前出兵。三百多年前的海戰,風向幾乎就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最主要因素,幸虧八月四日改刮西北風,施瑯攻臺得手,要是當時“西風不與施瑯便”,清廷水師必又遭滅頂之災,攻臺得勝純屬僥幸!看到這里,我拍案叫妙! 《康》劇寫康熙兩次攻臺,情節雖不連貫,但草蛇灰線,暗伏玄機,別具深意。它告訴觀眾,統治者的權力若能受到制約,康熙首次攻臺的錯誤若能得到彈劾,他就不可能再瞎指揮,在風向不利的情況下嚴令施瑯定時出兵第二次攻臺。
在我們這一代所接受的教育中,外國傳教士幾乎都是給中國帶精神鴉片來的。前年,馮驥才先生還有文章說“魯迅上了傳教士的當”,可見傳教士不但騙人,而且騙術十分高明。《康》劇中的幾位傳教士,給中國帶來的卻是“三駱駝”,治瘧疾的金雞納霜,并為康熙講解地球為什么有四季變化……你還不能從中看出《康》劇在還傳教士歷史本來面目方面的積極意義嗎?
一部二十四史,魯迅先生就能獨具慧眼,從其“字縫”中看出“吃人”二字來,近年來充斥熒屏的清廷劇,只要你能調換一下審視角度,透過現象看本質,就不難從中看出其揭露封建專制之罪惡的正面意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