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渾浩茫蕩,雄豪奔放,溪水低回宛轉(zhuǎn),婉約清麗,各有情致。而井水守柔不爭,靜若處子,“井冽寒泉”,“井養(yǎng)而不窮?!眲e有懷抱。善茶的古人評水曰: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然而鄉(xiāng)村的水井卻釀稻梁之香,醞韭芹之美,天下之水無以過之。
故鄉(xiāng)的水井,潤滋了我的童年,至今仍浸潤我的心田,流貫我的血脈。故鄉(xiāng)的那口水井立在小丘下,汪然在小溪旁,湛然于石橋側(cè),盈盈然于小路邊。春晨秋夕,汲水的人踵接于途,時或聚于井臺上,小憩閑言,怡然道桑麻。
先祖?zhèn)兒螘r結(jié)廬于此,何日掘井于斯,已無可考。古代制度以八家為一井,四井為一邑,即八家飲用、灌溉之水出自一井。因之朝夕相親而敦睦。井的形體靜止而不能隨意移動,借此以喻大道恒常而不可變移。井之制作乃掘地汲水取自自然,養(yǎng)育人物,功用無窮。凡人跡所到之處,必須鑿井以供所需,是故往來井井。宋代柳永的詞在平民中廣為傳唱,“凡井水處皆能歌柳詞 ”,正說出了井在平民生活中的重要。
故鄉(xiāng)的那口水井淺淺的,俯在井沿上伸手便可拂撩水面,用擔杖掛著水桶便可觸其石底。四周以石*$成,井臺上四塊條石砌成方口,井壁凹進去,盎盎地,大肚能容。村里家家從這井里汲水。一副擔杖,其形就是短扁擔,兩頭各綴一具三環(huán)相套的鐵鉤,擔杖鉤子下面掛著水桶,悠悠地擔起了生活。這淺淺的井,毋須轆轤,毋需井繩,用擔杖鉤著桶,在水面上一甩一蕩,順勢一沉,桶即口下底上扣進水里,趁機一提,水桶已滿,三把兩把提出井口,肩起兩桶清冽,農(nóng)家的小院里滋溢生活的甜美。
井臺用石頭砌就,凸然而起。井臺上印滿勤劬的足跡,紋著日子的平實,也刻滿生活的辛酸。井臺春萌綠草,夏滿青苔,秋灑霜華,冬覆白冰。水桶叮咚,吟唱田園四時的歌,淹貫古今,不絕如縷。
井,取之不竭,存之不盈,大道在焉。
(趙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