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欣華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大家庭。翻開史冊,華夏五千年的文明史,其實就是一部民族經濟發展史。其中北方游牧民族經濟的發展與中原漢民族的碰撞融合伴隨了整個中華民族的發展歷程,在中國歷史上占有重要位置。舉世文明的萬里長城就是最具說服力的歷史見證,而處于長城沿線、內蒙古高原與黃土高原交界線上的涼城縣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無疑是我國南北民族經濟發展史上較為突出的融合點。歷史是文化的源淵,翻開涼城豐厚的文化寶典,每一章節無不因為其獨特的歷史煥發出奇羿的神彩,而在內蒙古高原經濟文化百花園中耀眼奪目,備受關注。
適宜的生存環境成為我國北方民族人類重要的發祥地之一。涼城是內蒙古高原上的一個較大的盆地,四面環山,中有高原第三大淡水湖泊——岱海,自古以來氣候溫和、環境優美就是北方人類發祥、生活的重要地區之一。在該縣西北蠻汗山與大青山的連接處發現了規模宏大的原始社會舊石器制造場,出土了中更新世與晚新世動物化石與人類活動遺物,充分證明大約在四、五十萬年到一萬年前,在蠻汗山區就已經有人類活動。他們與“北京人”同時共存,晚于云南“元謀人”和陜西“藍田人”。這一遺址的發現,改變了長久以來在學術界形成的我國遠古文化只發源于黃河流域、一元化的觀點,進而發展為多元說,被命名為“大窯文化”。
我國初期的“城”大部分起源于龍山時代,近60年間,考古工作者先后在山東、河南發現了龍山時代晚期城址,均系土筑。八十年代以來,在內蒙古中南部長城沿線,發現了多處石筑石城遺址,都是龍山時期的產物,其中老虎山遺址最具代表性。該遺址位于涼城縣岱海西北的老虎山上,是一個完整的原始古城遺址,距今4800年。村落依山勢修建,呈簸箕形,四周有石墻圍繞,總面積約13萬平方米。遺址內發現房址61座、灰坑21個、墓葬4座,布局清楚保存完整,對探討我國北方的“古城”、“古國”、“古經濟”、“古文化”的起源、發展都有重要的科學價值。其中出土的夾砂、式鬲、式、系鬲文化祖型,改變了北方人使用平底炊具的習慣。提高了熟食程度,對人類大腦發育至關重要,這種顯文化是我國進入文明時期代表性文化。
此外還在岱海北面的山坡發現了距今5000多年的原始人生活的大村莊——園子溝遺址,在岱海南岸發現了仰韶文化晚期的王墓山遺址。以此為代表考古學家在岱海周圍發現了30多處新舊石器時期遺址,組成了規模宏大的古遺址群,令人嘆為觀指,引起國家文物局的高度重視,2001年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先民們逐水而居、游牧而生,對自然自古就有很強的適應能力。他們的足跡環岱海一周,成為一本無字天書,留下了永久的魅力,對于研究我國北方史前經濟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寶貴資料,從另一個角度也說明了岱海是我國北方人類的發祥地,也為涼城悠久的歷史經濟文化扎下了深厚的根基。
適宜的生存環境成為馬背民族爭相占領的焦點,也成為他們內部融合的前沿陣地。
內蒙古歷史可以說是從馬背上走向輝煌的。由北方原始人類繁衍而成的部落逐漸演變成為多個少數民族、在內蒙古高原上逐水而居,隨牧而遷地生活著。在陰山以南、岱海周圍,因其水草豐美而被各部落爭相占領,以至于在往后漫長的歲月中,這里便成為馬背民族紛爭的焦點。回顧歷史,蒙古族作為世界上一個偉大民族,其發展演變歷史在此可以略窺一斑。
夏、商、周時涼城為鬼方,是獫狁、林胡、北狄等民族的游牧地。春秋時期則是北狄的居地,戰國時為林胡和樓煩的領地。從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有漢族、烏桓、鮮卑、柔然、丁零(敕勒)等民族生活在這里。東漢末年鮮卑民族從大興安嶺向西南遷徒,兩晉時以拓跋猗為首的鮮卑民族在岱海北岸和蠻汗山區逐牛羊而牧野。公元371年7月7日,拓跋掛出生于參合破(今涼城岱海灘),長大后帶領鮮卑民族四處爭戰,統一了北方少數民族各部,擁有了黃河流域和北方廣大地區。公元386年4月建立了強大的北魏政權,成為北魏一代有所作為的開國皇帝——道武皇帝,對北方各少數民族大融合起到了積極的推進作用。在拓跋部落日漸強盛的同時,另一少數民族慕容部落建立的燕國(史稱后燕)也強盛起來,成為與北魏抗衡爭奪疆土的勁敵。公元394年,終于展開了一場決定性的大戰——參合陂之戰。結果燕軍大敗,從此慕容部走向衰亡。
隋唐時為南進的突厥占踞,宋朝時涼城一帶被契丹占據建立遼國,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統一了東起興安嶺、西至阿爾太山、南抵陰山、北達貝加爾湖的廣大地區,建立了蒙古帝國,在涼城這片土地上,長達1600年的部落爭霸的局面趨于緩和。
優勝劣汰是自然界永恒的法則。在不斷的碰撞磨合中,北方人走出那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生存的毅力戰勝了蒙昧和野蠻,勞動產生的智慧創造了獨具特色的馬背文明,一代天嬌成吉思汗成為馬背民族永遠的驕傲。
特殊的地理位置成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也成為我國南北民族經濟大融合的重要交匯地。我國西北地區自春秋即已成為民族關系的熱點、軍事折衡要地。從秦始皇統一中國開始,就北擊匈奴、取河南地(包括涼城),筑城移民、充實邊防,將西北放到戰略高度。以后歷朝歷代不斷移民實邊,有過之而無不及,時而戰爭時而和親,客觀上使南北民族在頻繁的接觸中實現了融合。而處于內蒙古高原與黃土高原的交界線上的涼城縣,則是最為典型的一個縮影,真實地記錄了南北民族發生、發展、融合的重要歷程。從戰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北擊匈奴到秦大將蒙恬率兵三萬北擊林胡,略取河南(含涼城境);漢高祖劉邦將云中、雁門、代三郡共33縣交其兄代王劉喜統轄;以至于其后匈奴騎兵數萬人攻入代郡、雁門,隨后匈兵九萬分三路入代郡、侵定襄、犯上郡,殺掠人口近萬人;到西漢前期,漢武帝劉徹先后派大將衛青、將軍李廣、公孫賀等率兵數次出定襄、雁門、云中北擊匈奴,并筑長城以戍邊(今涼城縣后營鄉大虎口、雙古城圪針溝均存漢代城堡遺址)。從晉元康五年鮮卑拓跋部統領參合陂以北地區;晉永安元年匈奴貴族于離石起兵反晉,晉并州刺史司馬騰向拓跋猗請求援兵鎮壓;猗率兵10萬在西河、上黨大敗劉淵,并于參合陂樹石以記行;以至于北魏遷都平城統治了華北大部地區;直到成吉思汗跨過大漠統一中原,建立元朝;明朝為御蒙古軍南下,修筑長城(縣內后營、雙古城、曹碾、廠漢營等鄉南部均存明長城遺址)。這里所發生的每一場戰爭都會直接關系到中原王朝政權的穩定,影響了封建社會發展的大部分歷程。
逝者如斯夫?先民們金戈鐵馬血戰沙場,開疆擴土也好,捍衛領土也好,無論是哪一方、出于何種目的,經過了長期激烈的碰撞、磨擦最終的結果是實現了中華民族的大團結。作為貫穿始終的長城,它一頭挑起大漠邊關的冷月,一頭牽著華夏兒女的心聲,在五千年華夏民族發展、融合的歷史進程中起了不可替代的橋梁紐帶作用,成為民族團結的象征而令人引以為傲。而從趙武靈王開始,它的幾次變遷都未能離開陰山南麓的涼城縣,從這一個角度也充分證明涼城的歷史是一部最直接的民族發展融合史。
清朝,為加強對蒙古地區的統治,在漠南蒙古建立了五路驛站,其中一路就經殺虎口,通往歸化城、鄂爾多斯。涼城殺虎口隨之也成為溝通中原與大漠的主要樞紐,大批漢人陸續遷入涼城墾荒種地,以晉中、晉北為主的旅蒙商人也由此而絡繹不絕地進入草地,以至于覆蓋了整個蒙古,到達俄羅斯,歐亞大部地區,繼絲綢之路后在北方的荒漠和草原之間開拓了另一條被風沙和時間掩埋的商路——茶葉之路。而殺虎口作為茶路通往大漠的起點也真實地見證了亞歐茶路三百年的興衰歷史。
清咸豐年間,由于上述兩種原因涼城的商業曾一度出現了繁榮的局面。在此過程中,山西商人王吉天創制的鴻茅藥酒以其神奇的療效深受人們的青睞,歷經270年而經久不衰,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依然再度走紅我國的大江南北。拓荒者、旅蒙商人在一定程度上充當起當時社會政治經濟生活的主角,以另一種方式將中原文明帶到大漠,加速了蒙古的開化,促進了南北民族經濟之間的相互滲透融合。
人口演變直接反映了當地民族經濟融合的歷程。
在原始社會時涼城縣活動的人類主要為華夏族。殷商初期,先后頻繁活動在這里的是工方、鬼方、方等部族,過著游牧生活,方部落比較強悍,經常騷擾殷人。此后活動在這一地區的是白狄或戎狄部落。直到戰國時期,諸侯列國爭雄擴地,有較多的內地人口向縣境內流動,大部分少數民族被兼并或遠居它方。漢以后,縣內為漢族與匈奴、鮮卑、突厥等族雜居。涼城縣境成為漢族和北方少數民族接觸頻繁之地,但此時的人口以少數民族為主。元朝以后,漢族退往內地(指長城以南),成為蒙古族的游牧地。直到清初,首先是關內漢族(晉北、直隸)人私自走口外,租種開墾牧地。其后是清政府統一放地,大量漢人涌入邊外,致使縣內漢人逐漸增多。
縣內漢人大多是從山西晉北各州經殺虎口而來,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開荒種地,繁衍生息,到民國時已成為縣內人口的主要組成部分。漢人進入內蒙古大草原墾荒耕種,作為一種獨特的社會現象在當時中原人民和北方少數民族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至于被演繹為獨具特色的民族傳統戲二人臺《走西口》,在晉蒙兩地一直流傳至今,劇中反映的西口正是涼城縣殺虎口。現如今,任何一個走進晉中、晉北的涼城人,都會感覺到自己與當地人無論是象貌特征,還是生活起居、飲食習慣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有著某種一脈相承的血源關系。
生活在這里的主體民族——蒙古族在清朝時隸屬察哈爾八旗的鑲藍、鑲紅兩旗。康熙十四年三月,察哈爾林丹汗乘南方“三番之亂”聯合奈曼旗五扎山反清,清軍平叛后。從此,康熙對察哈爾部甚為擔心,便把原駐牧地義州收回,并將歸降的哈爾喀、厄魯特編成佐領歸其管轄,廢王公札薩克制,改為總管制,將察哈爾編為左、右翼各四旗。蒙古族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制約,隨著時代的變遷,生活方式也有所改變,如今已全部從農。到民國35年當地的蒙古族僅有389人,解放后,涼城縣政府大力發展少數民族人口和經濟,到1988年蒙古族達到1360人。
此外,因清廷在畿輔地區三次大規模圈地,大量滿族人也涌入邊外。康熙五十八年,清朝內務從東保安州挑選一些“族大支繁”的滿族大戶,舉家遷到駐馬口一帶耕種皇莊,既為現在涼城曹碾滿族鄉前身。滿族在這里得以大力發展,到1988年達到5092人。
歷史的長河綿延不絕,大浪淘盡朝朝代代千古風流。在涼城這個誕生北方民族的搖籃里、中原通向大漠的橋頭堡上,不同種族的人口象走馬燈一樣不停地變換,從一個誕生游牧民族的地方,演變到現在成為一個以中原漢民族為主的聚居區,重要的是先民們飽經滄桑、歷經艱辛創造的是一部驚心動魄、恢宏悲壯的民族生存史,其靈魂就是他們在惡劣環境下表現出來的那種生生不息、頑強不屈的生存精神。這是一種先進文化,這種精神恰恰是人類生存共同所需的內在動力,實踐證明誰擁有了這種精神,誰便會成為永遠的強者。
宗教的滲透也對當地歷史經濟文化的形成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涼城的宗教文化主要源于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涼城縣內的佛教向有青衣僧和黃衣僧的區別。青衣僧即和尚,黃衣僧即喇嘛,此教多穿黃衣,故稱黃教。但就兩派傳入縣境的情形而言,則喇嘛為早。喇嘛教傳入縣境為明代萬歷年初,興盛于清初。明末清初,崇福寺(今呼市小召)的佛爺在呼市古樓板東喇嘛洞修行數年后,便騎著黑兒馬來到蠻汗山區發展了一批教徒,古洞因此被后人稱為佛爺洞。
清順治九年正月,達賴五世在清政府的5次邀請下,一行3000人從西藏動身前往內地朝清,路經青海、寧夏到達內蒙古,原計劃在代噶(涼城)朝見順治。于當年陰歷11月底到達涼城后,順治皇帝改變主意,要達賴進京。達賴五世只帶少數隨從于臘月十六日到北京,朝見順治爺。兩個月后從北京返回代噶,并未立即反藏,直到次年五月間,清朝派出禮部尚書攜帶著滿、蒙、藏、漢四體文字的金冊、金印趕到代噶,正式冊封達賴五世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天下釋教普通瓦刺喇達賴喇嘛”后才離開。達賴五世涼城住了半年多時間,當地教徒引以為榮,自此縣內喇嘛教大振。明末清初,在今三蘇木元山村北建造了匯祥寺,又稱東大廟。此后又修筑了小召高山廟、七甲廟、南營廟、五蘇木廟、水塘廟、小衛廟等喇嘛廟宇。1862年天主教傳人涼城,到1938年開始到興盛,教堂最多發展到12所。1912年修建的新堂管轄了全縣各鄉村的教堂,涼城城關鎮地名因此而被叫做新堂。1917年耶穌教傳入涼城,清朝乾隆年末伊斯蘭教傳入后在麥胡圖修建清真寺一座。以此為代表的各種宗教的興起,解放前,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曾統治了人們的思想,不同程度地成為人們的精神寄托,但客觀上也為涼城縣古老的文明蒙上了神密的神話色彩,滲透了西方浪漫主義文化氣息,進而豐富和發展了涼城文化。
從近代新民主主義革命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我國完成了有史以來最為徹底、最為完善的民族大融合,以賀龍為首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把涼城辟為革命老區作為延安挺進東北的橋頭堡,帶領當地人民在蠻汗山、馬頭山區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創造的“艱苦奮斗、發憤圖強、百折不撓、頑強不屈”的涼城精神成為激勵當地人民脫貧致富最大的精神動力。
明月曾經照古人。現如今,站在涼城這塊看似平靜的土地上。想不到自己竟然和四、五十萬年前北方人類的始祖在共同享有一塊土地,即使真的能夠傳越時空隧道,我們也無法看清五十萬年的歷史長河該是一條怎樣的河流。祖先的夢,似落非落;民族的魂,似聚非聚;夢魂交匯,碰撞孕育了北方少數民族古文明的搖籃——涼城的經濟和文化。它似遠古的回聲,留給人們一首訴不清、唱不盡的生命誕生之歌、豪放幽長的原野牧歌、驚心動魄、恢宏悲壯的民族融合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