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志欽
幾個月來,罷工和示威再次走上歐洲國家的城市街頭,成為各國新聞媒體的頭條。這標志著工會組織的復活嗎?
6月3日,法國的又一次全國性罷工實際上已使國家癱瘓。民眾走上街頭,強烈反對政府的福利制度改革計劃。在德國,工會一直反對本國政府增加退休者醫療保險數額的企圖,數以千計的工人進行了一系列的抗議示威。6月初,德國東部工人再次走上街頭,抗議延長周工作日。在英國,幾個月來,消防隊員一直處于半罷工狀態之中。他們要求大幅度增加工資,堅決反對改變其工作條件。6月3日,甚至一貫平靜的奧地利也出現了罷工浪潮。
歐洲似乎又進入了工會的激進時期。表面看來,這非常具有迷惑性,但實際情況也許并非一如人們的習慣性想象。不久前,當歐洲工會聯合會成員在布拉格舉行四年一次的年會時,這一系列罷工事件并不是討論的日程,大會對罷工保持沉默。他們關注的仍是跨國工資談判和最低工作標準。
事后的發展也證明工會運動并沒有向19世紀的那種態勢發展。法國的全國罷工并沒有嚇倒法國政府總理拉法蘭,他依然推動養老金改革法案。即使在德國,工會聯合會也開始退卻,不再威脅說要組織全國性罷工來反對施羅德的經濟改革計劃。
德國經濟研究所所長克勞斯·齊默爾曼說,“這可能是德國工人運動的轉折點”,“我不認為是集體談判的終結,但這必然要改變勞工運動的面貌”。柏林自由大學勞工研究中心執行主任邁克爾·費希特說,隨著歐洲市場變得更加開放,工會正被看作是競爭力的一種障礙。
激進本身不能說是工會的復興,因為激進的工會不一定是最強大的工會??棺h標準,如罷工的天數,也容易產生誤導。工會行動的增加,并不標志著工會力量的復興,而是標志著現有社會共識的失敗。歐洲工會聯合會主席約翰·蒙克斯說,“除個別外,工會主義整體在后退?!?/p>
事實上,歐洲工會戰后形成的這種活動規模和組織模式大約穩定在1970年代,之后便經歷了從衰退到危機的過程。該模式的特點之一就是所謂的“階級妥協”。戰后時期,歐洲勞資之間力量相對平衡,爾后,這種平衡又通過一系列法律、協定和改革而制度化,勞工運動也被賦予了相應的權力、利益和保障。
但這種妥協適應經濟增長時期,而不適應經濟危機時期。 隨后幾十年的經濟危機,使工會在妥協中的那些立場受到動搖。階級妥協的歷史和經濟條件開始坍塌,共識政策在各個環節出現問題。面對來自爭奪市場份額的激烈競爭,資本為增加利潤而開始處于攻勢,工會權力遭到削弱,工人工資減少,公共開支大幅度削減。
首先,英國撒切爾政府實施反工會措施,使工會元氣大傷。1980年代,英國一些重要行業工會向政府發難,首相撒切爾夫人毫不退讓,最終戰勝工會。政府通過了新勞工法律和相關規定:任何罷工活動都應該由秘密投票決定,而不是舉手表決,這使公司更容易地解雇罷工工人。新工黨上臺后,布萊爾政府繼承了這項法律。
其次,1990年代初,歐洲持續的高失業率也影響著工會的衰落,失業工人因無力支付會費而放棄自己的會員資格。全球化促使制造業轉移到勞動力廉價的發展中國家,導致西方大工業時代的終結,削弱了工會的影響。
最后,工作性質的變化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削弱了工會的傳統基礎。許多人成為半日制工人,結束了通常的終身雇用制。公共部門試圖精簡人員,提高效率,而工會則要保護受雇于此的雇員。最近,歐洲各地的罷工浪潮,在很大程度上與養老金改革及保護公共部門工人的社會福利有關。
歐洲工會面臨的問題不是一個國家的現象,而是發達國家的普遍問題。特別是,在經濟的國際化、前所未有的市場擴大及歐盟自身性質變化的情況下,歐洲范圍內的工會更面臨著巨大的新挑戰。
也許歐洲工會需要考慮的是,尋找一種新的國際模式,推動各國工會組織,應對全球性跨國公司的挑戰。
(作者為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