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響

肖國才

莫縣長上初中時就寫得一手好字，后來順理成章愛上了書法。

莫縣長日理百機，加之這會那會不斷，難得清清靜靜坐下來練練他所鐘愛的書法。開始莫縣長常為此苦惱，后來慢慢習慣了，學會了見縫插針，忙里偷閑。每到一地檢查完工作，或開完會議，總要吩咐秘書拿出筆墨紙硯，練上十幾二十分鐘，一來調節調節緊張的中樞神經，二來練練筆法，過過書法癮。莫縣長深諳“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三天不練手生，三天不唱口生”的道理，因此每天無論工作多忙、多辛苦，哪怕是少吃一頓飯，少睡一會覺，也要靜下心來練幾筆。一天不練筆，莫縣長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莫縣長鐘愛書法的嗜好，很快在他任職的縣城和所轄的鄉鎮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說好的，有說歹的，也有保持沉默好歹都不說的。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這就是，自此往后，莫縣長走到哪里，那里的領導都要專門為他安排一次書法表演。

一次，莫縣長到縣交通局檢查完工作，局領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和筆，要莫縣長為局里留下一點墨寶。這好比瞌睡遇上了枕頭，莫縣長沒有推辭，提筆蘸墨就寫，而且寫得一點不賴，有棱有角，有模有樣，一點不比大城市里的書法家們寫得差。這之后，莫縣長在本縣書法界名聲大振，找他題詞、書寫條幅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說起莫縣長書法的商業價值，據本縣一位權威人士說，最先是由一些生意人開發出來的。

縣政府大樓旁邊有一些大小不一，建筑風格各異的中檔餐館。餐館大都冠以一些離奇古怪的名字，什么“拿破侖二世餐館”、“仙女酒家”、“芬蘭飯店”什么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長長一條街，足有里把路長。由于餐館多，客人少，加上縣經濟不景氣，一家家餐館像走雞瘟似的，要死不活，硬撐著、苦撐著。

一周姓老板眼看著撐不住了，準備退出餐飲業。這天，有個在生意場上混了上十年的朋友來看他，看他的餐館經營得如此的艱難，皺著眉頭想了想，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千方百計找門路請莫縣，長為他的餐館寫館名，保證不出十天，他餐館的生意就會火起來。受朋友的點撥，周姓老板趕緊行動，不出三天就弄到了莫縣長為他題寫的館名。結果真如那個朋友所預言的，餐館的生意起死回生，奇跡般地火了起來。一些在政府機關當差的，以為周姓老板是莫縣長的親戚什么的，一窩蜂擁到周老板的餐館來就餐。這下可忙壞了餐館里那些端菜倒水的侍應生，一天下來沒有一個不說累。

一些不景氣餐館老板受了周老板的啟發紛紛起而仿效，四處找門子、托關系請莫縣長為自己的餐館題寫館名。隨后，題字風刮遍縣城。縣里的大小機關、廠礦、學校、商店，爭先恐后請莫縣長題寫條幅、門匾什么的。特別是那些擔任著一官半職的干部們，都以能獲得莫縣長的墨寶為榮。那么莫縣長對這件事又是怎么看的呢?對于找上門來請他寫題詞的，無論是公家或是個人，他都不拒絕，有求必應。不出半年，縣城的所有賓館、酒樓、歌廳、舞廳，以及不少政府機關門前的牌匾，幾乎清一色出自于莫縣長之手。

終于有一天，有人向上級紀委寫信，反映莫縣長違反中央文件精神，大肆寫字題詞，變相收取潤筆費，而且金額大得驚人。上級紀委接到告狀信后派人來查，結果發現莫縣長有變相索賄受賄、貪污工程款等重大犯罪問題，共計人民幣達八百多萬元。

依照法律程序，莫縣長被省高級人民法院以貪污受賄罪判處死刑。

刑場上槍聲響起的那天，整個縣城的大街小巷遙相呼應，四處響起嘭嘭的鏟字聲、砸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