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1946年初他被國民黨釋放出獄不久
1945年抗戰勝利后,毛主席到重慶進行國、共談判。按照雙方達成的“雙十協定”,1946年1月在重慶召開了全國各黨派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會上,中共代表團團長周恩來一再要求國民黨當局盡速釋放張學良、楊虎城兩將軍和廖承志、葉挺等同志。在各方面的強烈呼吁和支持下,國民黨當局不得不在1946年1月先釋放了被關押達四年之久的廖承志,然后又釋放了葉挺將軍。
當時,我在重慶中央大學就讀,在地下黨領導下從事學生運動和革命工作。周恩來同志指示西南局從當地的大學生中,選派一批懂英文的地下黨員和進步同學,到解放區去從事英文翻譯工作。我響應黨的號召,在當年三月中旬來到重慶“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報到。當我到達“紅巖村”時,看到一些同志正圍著一個中等身材的人親切交談。他面部微黑而稍顯削瘦,留著一頭黑發和小胡子,穿著一身像是新購來的黑色西服,帶著廣東口音和同志們侃侃而談,時而引起朗朗笑聲。辦事處的同志告訴我,他就是才出獄不久的廖承志同志。當時他那談笑風生的英姿,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年四月初,我和被選派去解放區的同學們開始到“紅巖村”集中。一天,我來到辦事處同志們活動的地點,看到那里有一份墻報,上面登載著一篇用稿紙寫的長約七、八頁的文章,文章作者署名是廖承志。我立刻被這篇文章吸引,站在那里專注地讀著,而且越讀越受感動。直到幾十年后的今天,我還清晰地記憶著這篇文章的大致內容:
1942年日本占領香港時,廖承志同志從香港撤退并幫助一批批愛國人士回到內地,然后他參加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的領導工作。不久由于叛徒出賣,他遭國民黨特務綁架,被關押在江西的集中營。入獄后,由于他是國民黨革命元老廖仲愷的兒子,國民黨反動派還不敢任意殺害,只是逼迫他叛黨投降。他們先是用極殘酷惡劣的獄中生活折磨他的肉體,后又用高官、美食和美女來誘惑和軟化他的斗志。期間,蔣經國曾奉蔣介石之命,親自到江西集中營來“看望”和“勸服”他,他依然未被所動。直到1945年,蔣介石命令“軍統”把他轉移到重慶歌樂山的“白公館”看押。為了在國共談判前逼他投降,蔣介石最后親自出馬找他談話,勸他悔悟退黨,留在蔣的身邊工作。他斷然拒絕了,明確表示:“我活著是中國共產黨員,死做中國共產黨的鬼!”在萬般無奈下,蔣介石才不得不釋放了他。在他出獄后淚流滿面地見到周恩來和中共代表團時,才確知,當他在獄中進行艱苦斗爭的時候,1945年在延安召開的黨的“七大”已把他選為中央候補委員了。
我兩三遍地讀著這篇文章,眼前涌現出一個蔑視敵人、敢于斗爭、不怕犧牲、氣勢磅礴的革命勇士的形象。后來,我又聽到辦事處的同志們講,他青年時期在日本、歐洲國家因參加反帝同盟和領導海員運動曾多次遭到逮捕,回國后又于1933年在上海被捕;在加入中國工農紅軍之后,因不同意張國燾左傾錯誤,又被張國燾拘捕,帶著手銬走過了長征,后經周恩來營救才獲釋。
二四年解放戰爭中,他任新華社社長,把黨中央的聲音及時向國內外傳播
廖承志出獄不久,黨中央調他回延安,委任他為新華通訊社社長,兼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等職務。
1947年3月黨中央從延安撤出前,決定將新華社同《解放日報》合并,由廖承志負責;撤出時,他把全體人員分為兩路,一路短小精悍,由副社長范長江率領,緊隨黨中央轉戰在陜北,用“陜北電臺”呼號向外發布消息;一路約二三百人,由他親自率領到了晉太行山下,在涉縣建立起新的電臺和臨時總社編輯部。這樣,當陜北戰場形勢告緊而電臺再不能工作的時候,廖承志立刻就用新建的電臺,繼續以“陜北電臺”的呼號向外廣播,保證了中央的聲音得以及時而毫無間斷地傳播到國內外。根據形勢發展,他還請示中央,在全國各野戰軍建立了新華分社或總分社,及時匯集和報道了全國解放戰爭進展的情況;他設法收集國民黨統治區的廣播和報紙,接收外國通訊社的新聞,每天都把它們編輯成幾千字的《新聞情報》,播發給中央和各解放區領導參考,這也就是建國后的《參考消息》。解放戰爭的不斷勝利,使國際上更需了解解放區的實況,于是在他的直接關注下,新華社第一個國外分社就于1948年春在捷克布拉格建立了,主要任務是抄收和發布新華社的英文電訊,擴大解放區在國外的影響。他還在太行山積極籌備英文口語的對外廣播,并于1948年秋正式開臺對外播音。我們的一位女同學魏琳就成為解放區對外英語廣播的第一個播音員。
三建國后,他在僑務、對外交往和維護世界和平工作中,作出了卓越貢獻;我曾有幸蒙受到他的啟發和教誨
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時,根據他青年時期在國外和香港開展華僑工作和抗日統一戰線工作的豐富經歷,他被任命為政務院華僑事務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并任中共中央統戰部副部長、中共中央國際聯絡部副部長等職;同時被選為中國人民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副主席。這個時期,他在任務繁重的情況下,把主要精力放在僑務工作上。他接見了建國初期從海外歸來的幾乎每個愛國華僑,傾聽他們的心聲,全心全意地為他們和僑眷服務。
我第一次同他直接接觸并親聆他的教誨,是在1953年的春天。當時,我國為了開展戰后對日本的新關系,決定將仍滯留在中國的三萬多日僑遣送回國,由中國紅十字會邀請日本三個人民團體組成第一個民間代表團,前來北京進行具體商談。周總理考慮到廖承志在日本出生,曾結識眾多日本友人,且對日本情況熟悉,特指定他為中國紅十字會顧問,參加同日方的談判。由于我過去做過外事工作,他和紅十字會負責人伍云甫同志商定,派我作為中國紅十字會代表,前去廣州羅湖口岸迎接這個代表團到北京。在我出發前,他了解到我有親人曾在抗戰中被日軍殺害,他一再叮囑我說:“我們大家都遭受過日本侵略,是苦大仇深的。但日本人民是無辜而友好善良的人民,我們必須把日本人民同日本軍國主義者嚴格區別開來。”他還說:“這次來的日本客人大多是友好的,你要熱情友好地接待,千萬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但也要不卑不亢。”我盡力按照他的囑咐完成了任務,他很高興。在隨后同日方的三次談判中,我看到,他非常堅定而鮮明地闡述了我國對日本的上述立場和政策,同時又深切理解戰后日本人民的困難處境,對日本當前時局分析得十分清晰;他以地道流利的日語,有時夾帶些日本典故和俚語,同日本友人坦誠交談,使對方聽后感到格外親切和信服。結果談判進行得很順利。第二年,他作為中國紅十字會代表團副團長回訪了日本,打開了戰后中日人民交往和“以民促官”的新局面。從此以后,凡是同日本人士交往和對日關系問題,他都作為周總理的得力助手,親自參與,一生同日本結下了不解之緣。幾十年來,他克服種種困難,不斷開辟和擴大了同日本往來的渠道,直到同日本正式恢復邦交和中日友好和平條約的簽訂;他廣泛結交了日本眾多官方和非官方人士,用自己的言行取得他們的尊敬和信任。
1955年,我調入新華社工作,被派到印度任新華社常駐記者;1960年以后又調到非洲國家任常駐記者。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是世界和平運動蓬勃發展、亞非人民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浪潮高漲的年代。廖承志同志在這期間曾多次率中國代表團出席了世界和平大會和理事會,他還作為代表團顧問,隨周總理出席了萬隆亞非會議,隨宋慶齡副委員長訪問了印度等國;后來,他擔任了中國亞非團結委員會主席,多次率團出席了在非洲國家舉行的亞非團結大會和理事會。他還在1965年以代表團首席顧問的身份(這時他已任國務院外事辦公室副主任多年),隨同陳毅副總理出席了在阿爾及利亞舉行的第二次亞非國家首腦會議籌備會議。我曾有幸隨他采訪過一些訪問活動和一些會議,有機會進一步領略到他出眾的外交才能和作風。我特別感受到,他心懷寬闊,高瞻遠矚,在同大量具有不同政治觀點和不同政治派別人士的交往中,他開誠布公,以理服人,善于根據周總理所提倡的“求同存異”方針,傾聽和采納對方一切合理的意見,因而使人折服。
四“文革”劫難后,他在僑務工作中撥亂反正,為香港回歸帶病請纓、不遺余力
1966年國內“文革”開始,“四人幫”以“叛徒、特務”等罪名對他進行了批斗,并抄了家。待周恩來知道后,立即下令讓他住進中南海,暫與外界隔絕,但后來仍被造反派軟禁在西皇城根等處進行“反省”和“監管”。他一生在對敵斗爭中曾被關押七次,對關押從不畏懼;然而,這次他眼睜睜看著林彪、“四人幫”肆虐篡權,把革命老一代終身為黨為人民創立的事業毀于一旦,他的痛苦卻無以復加,在憂郁中心臟病也開始發作。直到1972年中日即將建交,許多來華的日本朋友要求一定見他,經周總理竭力設法,他才得以開始露面活動,從此恢復了工作。
待他再度復出工作后,眾多國內外的華僑和僑屬都要求來看望他,吐訴他們在“文革”中遭受的災難和苦悶心情。他對來者有求必應,帶著病體,一律熱情歡迎和竭誠相待,有的還促膝長談。他發現,絕大多數華僑和僑屬在“文革”中因有“海外關系”而受株連和迫害,但他們依然眷戀著祖國,深信祖國在受到巨大劫難之后會更加成熟和發展壯大,并愿為此而獻計獻力。世界上哪國僑民能像華僑這樣熱愛自己的祖國啊!他一方面盡力為他們做些解憂排難的實事,另方面則苦思著如何清除“四人幫”的余毒,使僑務工作盡速回到正確的軌道。他在1978年1月的《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有力的文章:《批判“四人幫”所謂“海外關系”問題的反動謬論》,首先舉起了在僑務工作中撥亂反正的旗幟。
這年,黨中央決定恢復國務院僑務辦公室,經鄧小平同志建議,由廖承志任主任;接著又建立了港澳辦公室,由他兼任主任。他帶病工作,領導辦公室的同志們首先在思想上統一認識,然后把過去各種“左”的規定和條例一一加以清查和糾正,重新制定出一系列關于保護海外僑胞和國內歸僑正當權利和利益的規定。他安置了大批國內歸僑的生活和工作以及子女升學的問題,并且積極恢復和重建了“中國新聞社”和“華僑旅行社”,以加強國內同海外僑胞的信息交流,便于他們同祖國的來往。在他的積極推動和籌劃下,第一批與港澳合資建立的國際旅游賓館出現在我國首都和外地。一些香港和國內的愛國有識之士寫信給他,建議在深圳等地開辟一個吸引港澳和國外投資的特區,他對此甚為贊同,積極地向黨中央作了反映。經過認真調查研究,黨中央在1979年7月作出了在深圳成立經濟特區的決定。
1979年1月1日,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為和平統一祖國發表了《告臺灣同胞書》,接著,黨中央決定成立了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委托全國政協主席鄧穎超擔任組長,由已經任人大副委員長的廖承志擔任副組長。后來由于鄧穎超年高體弱,小組的日常工作由廖承志負責。
就在同一年,中央決定恢復、整頓和加強對外宣傳工作,成立了中央對外宣傳小組,并在中央宣傳部內設立對外宣傳局,作為小組的辦事機構。我從國外被調回參加這項工作,并且同僑務辦公室、港澳辦公室和對臺領導小組等建立了經常業務聯系。從此,我有了比過去更多的機會見到廖承志同志并親聆他的教誨了。
我記得,自我1965年隨他在非洲采訪,已有十多年未再見到他。這次見到他時,他已不再是當年那樣滿頭黑發、黑胖健壯和異常活躍的形象,也少有那種愛說愛笑、詼諧幽默的風趣了;而已是一位頭發灰白、面有斑紋、行走緩慢和少言寡語的七旬老人了。當年比他年長者都一貫親切地稱他為“小廖”,而今所有的人都敬愛地尊稱他為“廖公”了。歲月的流逝,特別是“文革”的迫害和嚴重的心臟病,已使他的身體受到空前的折磨而顯得虛弱,神態也更加沉著持重。然而,我發現,他對同志不僅依然是那么坦誠相待,而且更加親切關心和諄諄善導;在他內心深處,好似燃燒著一團更為熾熱的火焰,促使他更加急迫地要把在“文革”中失掉的一切彌補起來。
1979年底,他的心臟病屢屢發作,攪擾著他幾乎已無法工作和生活。當時他的好友、香港著名愛國人士查濟民先生推薦美國舊金山一位著名心臟科大夫前來北京為他進行了全面檢查。根據檢查結果,這位大夫建議他到美國去進行冠狀動脈搭橋和室壁瘤切除手術。幾乎所有他的親屬和同志們都不贊成他這個古稀之人前去冒這么大的風險。但他為了爭取生命中能有再多幾年工作時間,毅然接受了這個治療方案,并向黨中央寫了報告。中央經過慎重考慮,批準了他的要求。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經過短期的療養,他于當年5月精神振奮地返回祖國。在回程中暫在香港停留期間,他同當地經濟界、文化藝術及新聞界的許多代表人士進行廣泛接觸和深入交談。他發現,多數人關心的還是1997年香港是否回歸和如何回歸祖國的問題,他們普遍存在著種種疑慮,尤其擔心香港回歸后是否同大陸實行一樣的制度和政策。他回國后立即召集港澳辦連續開會,提出了香港“保留資本主義制度五十年不變”等觀點。最后,他概括了大家的討論,提出了關于解決香港問題的十二條意見,上報中央審核,后由中央采納。
五在他生命的最后歲月,日思夜想的是廣大臺灣同胞;他為祖國統一大業鞠躬盡瘁
此后,他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對臺工作。不管多忙,他都精神抖擻地定期召集對臺小組開會,調查研究對臺的方針政策和重大事件。開始時,他要我參加討論有關對臺宣傳問題的會議,或者派人同我一起擬定對臺重大事件宣傳的口徑;后來,經他批準,我正式參加了對臺小組每次舉行的例會。
根據《告臺灣同胞書》的精神,他要求大家首先從思想感情上轉變過來。他經常向一些對實現第三次國共合作想不通的同志這樣說:國民黨右派殺了你們的親人,也殺害了我的父親和許多共產黨員,可說是血海深仇;但我們必須從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出發,以國家利益為重,要有不計個人恩怨的胸懷,目的就是為實現祖國統一這個偉大事業啊!他要求今后必須擯棄一切不合時宜的概念和提法,如什么“大打大鬧”、“分化瓦解”、“拉過來為我所用”等等,而要腳踏實地地把中央的政策落到實處。在工作上,他要求首先把當時住在大陸的兩萬多名臺胞的工作做好,并成立起他們自己的“臺灣同胞聯誼會”;同時要通過島外影響島內,以求大同存小異的精神和廣交朋友的方式,逐漸建立起愿意接觸和互相了解的氣氛。在宣傳上他要求著重講“愛國一家”的思想,不要過多強調“既往不咎”等。經過長期對臺政治、經濟、貿易及文化各方面的調研和反復討論,對臺小組在鄧穎超、廖承志親自領導下擬定了對臺灣工作的九條建議;后經黨中央批準,由葉劍英委員長于1981年9月30日以向新華社發表談話的方式,向世界公布。九條的要點包括:建議舉行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的對等談判,實現第三次國共合作,共同完成祖國統一大業;雙方共同為通郵、通商、探親旅游等方面的交流提供方便;國家統一后臺灣可作為特別行政區,享有高度自治權,并可保留軍隊;臺灣現行社會、經濟制度和生活方式不變:臺灣當局和各界代表人士可擔任全國性政治機構的領導職務,參與國家管理;歡迎臺灣工商界人士回祖國大陸投資,等等。
1982年7月,鄧穎超同志看到了蔣經國在悼念他父親蔣介石的一篇文章中,有“切望父靈能回到家園與先人同在”等一些思念家鄉故土的話,她建議廖承志利用此機會給他所熟悉的蔣經國寫封信,以推動形勢的發展。他回憶起青少年時同蔣經國一起長大、后在莫斯科一起學習過的情景,連夜趕寫了這封信。在信的開頭,他用了“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一語,表達他對蔣經國的懸念;然后即展開直言:“祖國和平統一,乃千秋功業。臺灣終必回歸祖國,早日解決對各方有利。”他坦誠勸告:若蔣經國能“成此偉業”,必為“舉國尊敬,名留青史”;若蔣“遷延不決,或委之異日,不僅徒生困擾,吾弟也將難辭其咎。”最后,他強調指出:“縱觀全局,合則對國家有利,分則必傷民族元氣。”“試以貴黨計,如能依時順勢,負起歷史責任,毅然和談,達成國家統一,則兩黨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否則,偏安之局,焉能自保。有識之士,慮已及此。事關國民黨興亡與絕續,望弟再想。”信在結束時,他以“寥寥海天,不歸何待?”及“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等情深意切之語,再次表達他對祖國統一的誠摯渴望之心。此信寫成后,經中央同意,由新華社廣播并于7月25日在《人民日報》上發表;同時通過香港報紙進入臺灣,使整個臺灣受到震動。
在這個時期,他所接見的各界臺灣朋友也不斷增多,他都親切坦率地同他們交談交朋友;凡屬有利于海峽兩岸交流的事他都支持。有次,在臺、港的幾位編導表示愿同大陸共同合作拍制“火燒圓明園”影片,他聽后十分高興和贊成,他要我協助同中國電影界聯系。他自己在健康不佳的情況下還召開了一次有各方參加的招待會。
不幸的是,有天他在家中摔了跤,股骨脛折損,這無疑對他的病體如雪上加霜。醫生建議他做保守療法,長期臥床靜養。他堅決不同意,要求立即開刀,打進鋼板,爭取盡快下地走路。他好像預感到自己的生命時間有限,堅持地說:“我已沒有時間再靜養了,也浪費不起了!我要工作!”不久,我們就看到他坐著輪椅前來開會,樂呵呵地跟同志們打招呼。
1983年5月,經他和港澳辦等單位多次討論修改的關于同英國會談香港問題的十二條意見,已由鄧小平同志和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政治局委托他去南方親自再征求一下在那里養病的葉劍英、陳云同志的意見。他去南方完成了這項任務。回程中他順路在南京謁拜了雙親廖仲愷、何香凝的陵墓。一路辛苦,使他患了感冒;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又帶病參加了外事活動。結果,由于低燒、咳嗽,他不得不住院治療。
6月6日,全國六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開幕。他拒絕大夫的勸阻,坐著輪椅,從醫院來出席這次大會。在這屆大會前,中共中央已向大會提名他為國家副主席候選人人選。當時,我參加大會對外宣傳工作,為加強同中外記者的聯系,經常奔走在主席臺和記者席之間。我見他在整整三個小時里,坐在主席臺上全心專注地聽著大會上的報告,毫無疲倦之意。待大會結束他離開主席臺時,我跑上前去同他握手,問好致敬,并告訴他,這屆大會已開始有批港、澳記者前來采訪了。他聽后,在輪椅上對我微笑地說:“很好!很好!”但萬萬沒有料到,這卻成為我見到他的最后一面。
回院以后,他就感到胸悶,咳嗽和氣喘。在病中,他還叫秘書打電話,檢查一下他所關心的工作;還同一位有關同志談六屆人大,談祖國未來的繁榮。他向對臺辦的一位負責同志一再囑咐:在對臺工作中,要永遠記住周總理臨終前的話,一定不要忘記老朋友,要堅持“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才可能爭取更多的朋友,爭取臺灣早日回歸祖國。
廖承志同志知識淵博,通曉五種外國語,擅長詩詞、書畫和戲劇。
1983年6月10日凌晨,他終于因肺主動脈栓塞而不幸逝世。他的逝世,引起全國人民、港澳臺同胞、海外僑胞以及各國友好人士和人民的悲痛和惋惜。
(責任編輯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