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釋之是南陽堵陽人。漢文帝時,以貲選為郎,累遷公車令、中郎將,后任廷尉。廷尉是封建皇朝中專門主管司法審判的最高官吏。
據史料記載,漢朝時期大多數廷尉辦案時,都是專看皇帝的言行臉色行事的,法律則擱置一邊。武帝時,廷尉張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史記·酷吏列傳》說:“湯決大獄……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禍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這就是說,在斷案時唯皇帝之命是從。皇帝欲加罪者,他必定嚴判;而皇帝欲釋放者,他則想方設法,絞盡腦汁,予以寬免。后來,杜周為廷尉,一切效仿張湯,專門對皇帝察言觀色,唯王命是從。《史記·酷吏列傳》指出:“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有人責問杜周:“君為天子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旨為獄。獄者固如是乎?”杜周則厚顏無恥地回答道:“三尺安在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后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這充分說明,皇帝的個人意志就是具有最高效力的法律。即使公布于天下的成文法或非成文法,也都必須置于皇帝的詔令之下,這是封建君主專制制度法律的一個鮮明特征。
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張釋之敢于公然違背君命,剛正不阿,不畏權勢,堅持依法斷案,這對于一個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下的司法官吏,不能不說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典范。
《漢書·刑法志》說:“及孝文即位……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大省,至于斷獄四百,有刑措之風。”所謂“罪疑者予民”,就是對那些證據不足或有疑問的案件,都減輕或免除其刑事責任。如此斷案,當然是“刑罰大省”,減少冤獄。這雖然非張釋之一人之功勞,但卻說明作為“治國安邦”的廷尉,對維護封建法制來說,其地位與作用是相當重要的。更值得指出的是,張釋之不僅做到不屈從于皇帝的權威,不察言觀色,剛正不阿,堅持依法斷案,尤其是他有膽有識,據理說服漢文帝重視依法辦事,更有著獨特之處和不可磨滅的功勛。
張釋之說:“法者,天下公共也。”這就是說,天子立法后要與庶民共同遵守,這是我國古代在適用法律上無高低貴賤、一律平等的思想。早在戰國時期,新興地主階級思想家商鞅、韓非等人,為了反對貴族的特權,都提出過“刑無等級”、“法不阿貴”的進步主張。直到漢朝初期,在封建主義中央集權制度確立之后,仍有人要求在適用法律上應當做到:“尊貴者不輕其罰,而卑賤者不重其刑。犯法者雖賢必誅,中度者雖不肖必無罪。”張釋之對法的認識,同上述觀點都是完全一致的,這種思想也為后人所遵循。如唐朝,唐太宗非常重視法律的制定和實行。他說:“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
張釋之還指出:“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意思是說,法律既然有規定,就應當依法斷案,不能任意輕重,更不能任意更改法令。如果置法律規定于不顧,僅僅按照皇帝或個人的喜怒哀樂去斷案,那就必然要破壞法律的權威和尊嚴。這一點,可以說是漢朝初期地主階級的有識之士對正反兩方面歷史經驗的正確總結。他們認為秦王朝短促而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封建君主專制統治者自己破壞了自己制定的法律。他們“妄賞以隨喜意,妄誅以快怒心”,“刑罰暴酷,輕絕人命”。結果上行下效,人人自危,階級矛盾加劇激化,不但破壞了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關系,就是封建統治集團內部矛盾也突出顯露,四分五裂。有鑒于此,漢朝初期一些有遠見卓識的地主階級政治家、思想家,則把統治者自己能否依法辦事、取信于民,看作是直接關系到封建政權命運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不僅僅是漢代,就是漢代以后有的朝代如唐、晉等也都繼承了這種有法必依、取信于民的思想。
張釋之還說:“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這就是說,皇帝如果親自處理這類案件,欲殺欲族,悉聽尊便;但是,一旦皇帝把這類案件交給廷尉來決斷,廷尉就只能依法斷案,而皇帝也理應尊重廷尉的職權。這在當時條件下,張釋之不顧個人得失,敢于向封建專制的君主提出并堅持作為國家最高司法官吏對案件審理的決斷權,這對于維護封建法律制度的尊嚴,做到依法斷案,應該說在歷史上起到了一定的進步作用。皇帝有時的暴怒、專橫與干預也沒有動搖張釋之維護法律尊嚴的信念,“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他據法力爭,并且針鋒相對地提出:“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相比之下,那些專門屈從權勢,言聽計從,助紂為虐,斷案隨意的后來者張湯、杜周之流,就顯得十分卑鄙無恥,為世人所唾棄!”
但是,張釋之所主張的依法斷案,歸根結蒂還是為了維護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的穩定,維護封建地主階級的長遠利益。當然,也應該看到,封建法律制度終究把地主階級對農民階級的壓迫與剝削保持在一定的極限之內,超越這個限度就是違法。這個道理,無論對剝削者或是被剝削者來說,在理論的適用范圍上,統統如此,概莫例外。因此,在封建社會里那些能夠體察民情民意、依法辦事的官吏,終究要比那些破壞法制、踐踏法制、殘害百姓、專以刑殺為威的酷吏,更有利于保護社會生產力和傳統文化,更有利于促進封建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推動社會的進步。可見張釋之斷案不唯王命很值得今人借鑒。
(責任編輯 宗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