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殷切期盼之中,經過有關同志的不懈努力,《永遠的懷念——溫濟澤紀念文集》終于和讀者們見面了。和溫濟澤并肩戰斗多年的老友們,和他在各單位一起工作過的同事們,曾經受教于他的同學們,他的親密的家人們,都可以告慰他在天之靈了。我們幾個參與編輯工作的人,了卻了深藏在心中三年半之久的夙愿,總算沒有辜負各位作者付出的精力和心血。
當讀者拿到這本文集的時候,會首先看到封面上的“永遠的懷念”五個大字,署名“胡繩”。當時,這位受人尊敬的老學者已經沉疴在身,難以執筆為文,卻正如他一貫的嚴謹學風,工工整整、一筆一畫地寫下了這五個字,并且鄭重簽名。據我們所知,這是他生前最后一次題寫書名,見字如見人,成為他留在人間的珍貴遺墨。文集的封底,印著溫老筆錄的一首古詩:“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表明了他“做人的準則:‘春蠶作繭,不知疲倦,微軀斷盡,在所不惜’”。他在晚年贈給朋友們的這一詩句,同樣是留在人間的珍貴遺墨。
編委會聘請于光遠、李銳二位耄耋學人擔任顧問,他們不僅欣然同意,而且都撰寫了飽含深情的紀念文章。李銳在文章的最后,引用溫老生前所寫《告別二十世紀》一文中的話:“我一生經過大小八十一難,得到了一部真經,這部真經是:迎接未來世界的機遇和挑戰,最重要的就是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堅持創新,勇于創新。創新是我們民族的靈魂,創新是我們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的動力,人的思想解放是無止境的!科學發展是無止境的!世界發展也是無止境的!”李銳衷心希望“溫濟澤的朋友們,都不要忘記他最后的留言”。于光遠在文章中說:“溫濟澤是一個好人,所有了解他的人都這么說。他很正直,也很溫和。他特別勤奮,老了仍舊筆耕不輟。”這句話說得非常樸素,真實、生動地刻畫了溫老的為人和精神,值得人們仔細品味。
當年曾經在新華社共事、又同屬社排球隊、可謂名副其實的“老戰友”方實和我,受命擔任這本文集的主編。我們懷著戰友情和使命感,在晚年又一次合作,頗為默契,也很愉快。我們認真拜讀了所有的文章,那流露在字里行間的肺腑真情,使我們深受感動。尤其是閱讀了幾位老人的文章以后,沉思默想,時常情不自禁,熱淚盈眶。溫老1929年參加革命,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經常稱共青團為“我的母親”。1932年由于投身抗日活動而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入獄。和他同時被捕的原中共四川省委書記楊超,撰寫了《我與溫濟澤在蘇州單人監獄度過的歲月》。這位90老人記憶還十分清晰,敘述非常具體,使我們看到溫濟澤這位忠貞的革命青年,在鐵欄中堅持斗爭的身影,他刻苦攻讀馬列主義著作和自然科學書籍,為他以后長期的革命工作奠定了豐厚的理論基礎。由于他立場堅定,工作積極,1936年還在國民黨的牢獄中就轉為中共正式黨員。雖然在延安大家都叫他“小溫”,而在交往和言談中,無不感到他既年輕又老成,原來他早已有了不平凡的革命經歷。文集中收入了原湖南省社會科學院院長翟定一的500字短文,末尾寫著:“1999年6月16日口述于病中,妻羅文珍記錄。”當編委會的約稿信寄到的時候,他已經身患絕癥,臥于病榻,艱難地口述了《深切懷念溫濟澤同志》,文短情長,高度贊揚溫老“為人寬厚,待人誠懇,樂于助人”,“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是堅持真理,忠心耿耿,兢兢業業,為黨為人民鞠躬盡瘁”。我們一字一句地閱讀,傾聽了一位垂危老人發自胸臆的誠摯心聲,深知它是多么寶貴。我們不久就得知,僅僅在他口述此文的一個星期以后,也隨著溫老和我們永別了,那500字真是非同尋常啊。當年和我們同在新華社工作的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廖蓋隆,獲悉噩耗,內心哀悼,表述為文,撰寫了《紀念我的朋友溫濟澤》一文,稱頌他“是一位品格高尚、學識淵博,又為人民作了許多貢獻的好共產黨員”,他“尊重真理,富有思想,且為人忠厚,以謙和、平等、民主的態度待人”,“絕無害人之意,也無防人之心。正因為這樣,他在多次政治運動中吃虧挨整,走著一條坎坷的人生道路”。廖蓋隆工作勤奮,生性樂觀,大家親切地稱他“老蓋”,不過體弱多病,不久也永遠離我們而去了。讀者在本書的目錄中看到,翟定一、廖蓋隆的姓名上,都標識著已故者的黑色,會感到幾分沉重。我們因胡繩、翟定一、廖蓋隆都來不及看到這本文集的出版而深為遺憾。新聞界的老前輩、同樣是90歲高齡的謝冰巖,和溫老是“小同鄉”,有著70年的戰友之誼。他的一只眼已經失明,另一只眼為青光眼所折磨,仍然奮力撰寫了3000字的長文《一瓣心香獻老友》,然后用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校對了一遍,真是難為他了。他們在中學時期成立了“稚鴻社”,出版反帝、反封建、探索人生和國家前途的刊物《稚鴻》,雖然自己感到有些幼稚,卻懷抱鴻鵠之志,在廣闊的天空翱翔,任憑雨暴風狂,而頑強不屈,展翅霄漢。溫老在晚年把一百多篇文章編輯成書,終生丹心不變,取名《征鴻片羽集》,剛剛出版,就贈給我一本,并且以我熟悉的字體,在扉頁上寫道:“我是一只鴻雁,在漫長的征途上,苦苦地飛奔了這么多年,經受烈日曬,狂風吹,暴雨淋,雷電轟,剩下這稀疏的片片羽毛。”我反復閱讀,深知他自謙的這“片片羽毛”分量有多重!
溫老的女兒溫飚和外孫女楊捷的文章,真實具體,感情細膩,使我們了解他對后代的嚴格要求和細心關懷,娓娓道來,感人至深。他像一頭老黃牛那樣勤奮耕耘,忙于寫作,在間隙中不忘對女兒的關心、教育,借用魯迅的話說:“我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甚至是血啊。”他十分推崇方志敏烈士的高風亮節,讓女兒和外孫女用心學習《清貧》一書,使優良的革命傳統一代一代傳下去。楊捷寫道:“姥爺是一個關心青年、平和寬厚的老人,一個一生實事求是、追求真理、具有高尚品格的人。姥爺走了,而我將帶上他留給我的精神財富,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上前行。”
在我最后一次閱讀文集的校樣以后,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終于做完了一件事。”此時此刻,幾十年的種種往事,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從延安清涼山到瓦窯堡(即子長縣)史家畔的窯洞,從太行山麓到滹沱河畔的農家小院,乃至北京城里的辦公室和宿舍,溫老和我們一同工作和生活,度過了戰爭年代和青春年華,經歷了幾次政治風暴的考驗,又都從中年進入了老年。他是我的兄長和領導,我目睹了他是怎樣工作、學習和生活的,聆聽和感受到他那種崇高的理想和堅定的信念,嚴肅認真、一絲不茍的工作作風,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的精神。他待人接物那樣溫和、謙恭、平易,沒有一點令人生厭的“官僚口氣和故意擺出的架子”。他的言談,他的笑聲,不時在我耳邊回響。讀者朋友們,不論老年人還是中青年人,也不論和他相識還是不相識,如果從這本文集中受到啟發,有所收獲,就是我們編書人的最大心愿了。(責任編輯 程 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