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大變動的關鍵事件
21世紀初的國際政治正在醞釀重大變動。美國在對伊拉克戰爭中取得軍事上的勝利,已經沒有什么懸念,但根據戰爭發起的情況和可預見的結局(包括戰后政治結局),我認為這場戰爭將被證明是國際政治正在發生重大變動過程中的一個關鍵的事件。所謂的重大變動主要是指當今世界惟一超強的美國的角色在轉變,即它正從一個現存國際秩序的維護者,變成謀求改變現存秩序的“革命者”或“改良者”。那種改變角色的意圖在現在布什政府中表現得特別明顯和沖動。近些年來,人們在媒體和有關刊物上,經常可以看到“帝國主義”這個概念。其實,美國的新聞評論和專家使用這個概念,通常是在指經典的現實主義理論中的定義,而不是列寧的“帝國主義”概念。按照現實主義理論的定義,一個國家的對外政策有兩種,一種是維持現狀,一種是改變現狀。所謂“改變現狀”的政策,就是帝國主義政策。改變現狀有武力的方式,如對伊拉克戰爭,也有其他的方式。
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會產生一種社會力量來推動“變革”,特別是國家力量發生重大變化時。美國在對伊拉克戰爭中所表現的特別突出和少有的特點是,美國國民強烈地支持政府,支持政府不惜用武力來改變現存的國際秩序。我們可以看到,在安理會表決之前,民調顯示其國內一直有50%左右的人認為,攻打伊拉克應該得到聯合國的授權和贊成。或許很多美國公眾相信,美國通過外交努力,可以得到聯合國的贊成。但是,當美國政府最后無法得到安理會的支持時,民眾對發動戰爭的支持率竟升到70%左右。這體現了美國民眾對現存國際秩序中某些內容的反感。當然,這其中包含有情緒化的東西。
美國改變現狀的動力
從90年代中期到發生9.11事件以來,美國國內對現行國際秩序的不滿,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認為當今國際秩序中有關安全事務的安排,包括安理會,甚至包括北約這些機構,有很多制度規章,都沒有正確地反映當今世界政治力量對比的現實,沒有反映美國的超強地位。美國希望擁有更大的權力,更多的行動自由,而現存的秩序在不少方面制約了美國的行動自由。二是認為現存國際秩序包括軍事同盟的安排,不能適應冷戰后被美國認為是變化了的安全威脅,不能滿足世界安全環境變化所產生的那種客觀需求。就像聯合國這樣的機構,決策時七嘴八舌、你爭我吵、議而不決,包括北約也是這樣。美國多次表示了極大不滿。美國認為它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對付安全威脅,卻因種種制約而無法行使權力。三是沒有體現權利和義務的平衡,美國人認為,他們有理由聲稱自己是主持正義的。冷戰結束以來,美國為了維護全球和地區的和平和穩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包括多次采取軍事行動。從海灣戰爭到現在,不斷消除對美國也是對人類社會的重大威脅。但美國人在9.11以后形成集體的不安全感,卻沒有從外部世界得到相應的同情和理解。美國人感到他們盡了很多的義務,可他們為維護自己安全的行動仍受到很大束縛。這種情結構成了美國人同外部世界溝通的極大的障礙。美國對一些大國的做法極為不滿,美國認為當初幫助法國人、德國人打科索沃戰爭時,歐洲國家并不認為必須要聯合國授權;現在美國打伊拉克,這些大國卻利用聯合國的機制阻止美國。上述三種看法是導致美國公眾有力地支持其政府改變現狀的主要原因。
特別關注伊拉克戰后政治安排的后果
美國任何一項對外政策如果得不到公眾支持都沒有意義。相比較而言,美國政府更在乎的是國內公眾的態度,而不是國際輿論。從目前的發展看,美國已經下了決心,在處理伊拉克戰后的有關問題上,把聯合國放在一個不重要的位置上。但這里存在兩個問題:如果戰后聯合國不起核心作用,它起什么作用?如果聯合國不順從美國強行作出的對伊拉克的戰后決策,世界上有沒有可能出現一種新的適應美國需要的政治安排。到目前為止,這場戰爭很有些殖民戰爭的味道。今后圍繞伊拉克戰后處理問題展開的政治斗爭及其后果,非常值得關注。
美國發動這場戰爭之前受到很多制約,但在戰爭爆發后,國際社會出現了明顯的和普遍的順從,即以安理會在戰爭爆發后不久做出關于石油換食品的新決議為標志,國際社會開始接受現實。這其實是9.11以后出現的對美國政治、軍事優勢全面提升的國際順從的繼續。法國、德國和俄羅斯都在逐步接受現實。誰都明白,跟美國僵持下去既沒有好處,也沒有用處。根據美國前不久公布的數字,已經有58個國家表示,愿意參加伊拉克的戰后重建。現在已有一些國家正準備或已經開始向伊拉克派遣軍事人員或部隊,幫助美軍維持那里的秩序。而聯合國的作用還是紙上談兵。
在今后可預見的相當長時間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看,國際政治矛盾的重點將集中在中東地區。美國同歐洲國家在中東地區的矛盾應給予關注,因為歐洲人心目中正逐漸形成“統一歐洲”的自我形象。這種形象意味著“統一的歐洲”有一個新的地緣政治的邊疆,它是和中東地區接壤的,它對這一地區的政治與安全的秩序安排應有很大的發言權,至少應比現在大得多。美國畢竟離得很遠。正是這種狀況決定了今后一個時期,美國很可能將安全戰略重點放在這個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