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后有紐倫堡和東京審判;
冷戰后有前南斯拉夫、盧旺達、東帝汶、塞拉利昂、柬埔寨國際(特別)刑事法庭;
目前,有關設立伊拉克國際刑事法庭的方案和討論又在醞釀中。
隨著中國政府簽署的《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的正式生效以及《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草案的確定和核準,聯合國這一國際權威機構在打擊國際犯罪、伸張社會正義方面的作用再次受到世人的矚目。的確,在懲治有關違反各種國際公約的國際犯罪,執行法律或主持正義,乃至更深遠意義上的維持國際和平與安全方面,聯合國在冷戰后的十多年來確實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并取得了長足的進展。不久前,筆者赴英國參加了一個題為“沖突后的國際審判……”的國際研討會,更是深切感受到國際刑法的發展以及聯合國通過設立國際刑事法庭來審判戰犯、幫助飽受戰亂之苦的國家進行沖突后的社會重建和發展的努力和決心。
紐倫堡和東京審判
熟悉世界現代史的人都知道,二戰結束后同盟國組織了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和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對德國和日本戰爭罪犯進行了審判,不僅開創了由國際法庭對犯有國際罪行的人直接行使刑事管轄權的先例,而且對于清算法西斯對世界人民犯下的罪行及其余毒、伸張國際社會正義、維護世界和平具有重要的意義。
早在1943年11月1日,即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期間,蘇聯、美國和英國就在莫斯科發表了“關于追究希特勒匪徒所犯暴行責任的宣言”。“宣言”指出,凡在某一地方犯有嚴重罪行的戰犯,都應當被押解回他犯有罪行的國家,以便按照那些被解放并且建立了自由政府的國家的法律進行審判和罰處;對于主要的罪犯絕不姑息,對他們所犯的不能在地理上區分的罪行,應當由同盟國共同審判治罪。1945年8月8日,蘇聯、美國、英國和法國簽訂《關于控訴和懲處歐洲軸心國主要戰犯的協定》及附件《歐洲國際軍事法庭憲章》,規定歐洲國際軍事法庭有權審判和處罰一切為軸心國利益而以個人或團體成員資格犯有反和平罪(侵略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的人員。1945年10月18日,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正式開庭,對戈林、赫斯、里賓特洛普等24名德國主要戰犯提出起訴。經過近一年的審理,法庭于1946年10月1日作出判決,判處戈林等12人絞刑,赫斯等三人終身監禁。
1945年7月26日,美國、英國和中國發表的《波茨坦公告》也鄭重宣告要對日本戰犯處以嚴厲的法律制裁。1946年1月19日,遠東(東京)國際軍事法庭正式成立。該法庭接受了對28名日本主要戰犯的指控,負責審判這些戰爭罪犯自1928年1月1日到1945年9月2日期間所犯的破壞和平罪(侵略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經過近三年的審理,法庭于1948年11月12日最終判決日本前首相廣田弘毅、東條英機等七人絞刑,16人無期徒刑,前外相東鄉茂德和重光葵20年和7年有期徒刑。
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和東京國際軍事法庭是由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勝國建立的,審判的對象是戰爭中德國和日本的反和平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的嫌疑犯或稱戰爭犯,因此在學術界和國際法上常被稱為是“戰勝國對戰敗國的審判”。盡管也有一些著名國際法學家們認為這樣的法庭在廣泛的國際性上以及法律原則的公平性上有失公允,但無論如何,紐倫堡和東京審判畢竟是現代世界史上真正具有國際意義的刑事審判的開端。《歐洲國際軍事法庭憲章》也是一部在國際司法中具有奠基性作用的文件,它首次明確規定反和平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是國際法中的罪行,犯有此等罪行的人,包括國家領導人,不得享受“國家豁免權”的保護,必須為此承擔個人責任。
冷戰后的一系列國際法庭
二戰后興起的國際司法合作由于冷戰的開始而陷入了近半個世紀的停滯,直到冷戰結束后才又有了新的進展。20世紀90年代初,前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開始解體,原聯邦內的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簡稱波黑)和馬其頓先后宣布獨立。而在此期間,前南斯拉夫的一些地區,特別是波黑和克羅地亞,發生了各民族之間大規模的武裝沖突。鑒于在前南斯拉夫的民族沖突中發生了大量嚴重違反國際人道主義法的行為,聯合國安理會在1992年8月決定設立一個專家委員會,負責搜集在波黑地區發生的嚴重違反國際人道主義法的案例。1993年6月,根據專家委員會的報告,安理會第827號決議通過《前南國際法庭規約》,正式宣告成立前南國際刑事法庭(全稱為“聯合國起訴1991年以來在前南斯拉夫國家領土內犯下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行為的嫌疑人的刑事法庭”),首次在聯合國的范圍內將有關國際刑法的原則和理論付諸實施。前南國家元首米洛舍維奇也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被起訴并被帶到國際刑事法庭前審理的在任國家元首。
1994年上半年,盧旺達發生種族大仇殺。在盧旺達政府的要求下,1994年11月,聯合國又成立了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全稱為“聯合國起訴1994年年內在盧旺達境內所發生的或者由盧旺達國民在鄰國境內所發生的有關嚴重違反種族滅絕罪行以及其他國際人道法罪行的刑事法庭”)。此后,聯合國又成立了東帝汶國際刑事法庭和塞拉利昂特別刑事法庭。今年6月,聯合國在與柬埔寨政府經過六年的艱苦談判,簽署了審判紅色高棉的協定,“柬埔寨國際法庭”也將于今年底或明年初審判仍然活著的紅色高棉領導人。目前,有關設立伊拉克國際刑事法庭的方案和討論又在熱烈的醞釀之中。
引發的一些問題
那么,國際刑事法庭及其審判對沖突后的社會發展和重建、對于防止沖突的再次發生究竟能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國際法庭的設立是否損害了當事國的國家主權,影響了其國內司法體系的運轉?針對當事國建立的國際刑事法庭可否成為一種今后預防沖突的推而廣之的模式?這些正是筆者在英國參加的此次國際研討會關注和討論的主要話題。60多名來自聯合國、當事國等從事法律、政治、安全和沖突等相關問題研究的與會人士比較一致的觀點是:雖然國際刑事法庭耗資大(僅前南和盧旺達兩個法庭至今就已花費了聯合國10多億美元)、進展慢(取證難度大,一個案件的審理就可以拖上若干年),但仍不失為一項國際社會制止戰爭犯罪、伸張正義的重要舉措,是防止沖突再起和重建沖突后社會的一種有效手段。雖然法庭在辦案中需要當事國的同意和合作,必要時甚至給有關政府官員下達傳票或命令,但在原則上并不與國家主權相沖突。國際法庭通過與當事國司法部門的合作,能在幫助盡快恢復和健全該國的司法制度、提高其司法能力方面發揮積極的建設性作用。與會者還普遍認為,預防沖突以及沖突后的重建是一項需要動員社會(包括國際社會)各方面力量參與的綜合治理工程,設立國際刑事法庭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之一,而絕不是全部。聯合國以及各當事國政府未來都需要在總結以往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謹慎和穩步地推廣設立聯合國特別刑事法庭的模式,以此作為海牙常設國際刑事法院的有效補充。
當然,也有不同意見。如來自盧旺達和剛果(金)的代表就提出,聯合國在沖突之后舍得花巨資在非洲搞這種特別法庭,是出于一種自責和負疚心理,因為它們在沖突前以及沖突發生時都束手無策或關切不夠。盧旺達人民更需要建立法庭之外的支持,單單一個法庭是解決不了吃飯和穿衣等實際問題的。還有人懷疑,聯合國對大國的侵犯人權行為能否采取措施,國際法庭和審判是否只對小國“開放”?只具有象征性意義?還有不少與會代表(尤其是非洲代表和一些非政府組織)十分認可和贊賞在南非建立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模式,認為這是一種更適合非洲傳統和社會、有利于民族和解及沖突后重建的有效模式,等等。
總之,聯合國特別刑事法庭是冷戰后出現的新事物。與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所不同的是,上述特別刑事法庭是依據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前南斯拉夫與盧旺達國際法庭)或聯合國與當事國政府間的協議(塞拉利昂與柬埔寨國際特別法庭)建立的。作為聯合國的一個附屬機構,這些法庭代表的是國際社會的意志,享有優于國內法院的權威地位和優先管轄權。但是,由于這些法庭在性質上的臨時性(在給定的時間內審理完當事國的案子就解散)以及在管轄權方面的有限性(只限于法庭嚴格規定的當事國及鄰近區域),決定了它們辦案的局限性以及建立一個常設國際刑事法院的必要性。
建立國際刑事法院
建立國際刑事法院的設想由來已久。早在1937年,當時的國際聯盟就主持制定了一個《建立國際刑事法院規約》,但未能生效。二戰后,國際社會更是強烈意識到建立國際刑事司法機構來懲治和預防國際犯罪的必要性,但冷戰的影響使得這一努力未能真正落實。冷戰的結束使這一長期被擱置的問題得以再次提上聯合國的議事日程。自1994年在聯合國范圍內正式開始締約談判起,經過數年的磋商,1998年7月在意大利羅馬召開了關于成立國際刑事法院的聯合國外交會議,通過了《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簡稱《羅馬規約》)。《羅馬規約》在序言中指出:設立一個獨立的常設國際刑事法院的目的是對整個國際社會關注的最嚴重的犯罪行使管轄權,法院的刑事管轄權對國家的刑事管轄權起補充的作用。2002年7月1日,《羅馬規約》經67個國家批準、139個國家簽署后生效。這標志著一個嶄新的常設性國際刑事司法機構———國際刑事法院的正式成立,這被一些學者認為是僅次于成立聯合國的一個具有世紀意義的重大事件。
目前,中國尚未成為《羅馬規約》的締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