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伊拉克政策,甚至整個中東政策也許具有某種“不可持續性”,但聯合國的“配角”地位將是長期無法改變的。
當布什宣告伊拉克戰爭“主要戰事”結束時,他不可能想到,“勝利”的美國軍隊和政府越來越深地陷入了“伊拉克泥潭”之中。也許只有在這樣的“危難”之際,美國才會想起還有一個曾被它毅然決然地甩開的“權威”機構———聯合國。美國似乎重新“發現”了安理會授權的價值。
雖然面對戰爭及美英聯軍“勝利”的既成事實,面對戰后伊拉克的爛攤子,聯合國及其許多附屬機構早就在伊拉克從事“應盡的義務”,但是,這些工作一是都不涉及美國作為占領者控制著政治進程與負責安全事務的中心權力,二是在不追問戰爭合法性的前提下展開的。面對顯露出“新帝國相”的美國,聯合國也顯露出了自己的“配角相”。直到8月19日伊拉克非法武裝襲擊了巴格達的聯合國辦事機構,它才猛然醒悟:要當個配角也很難。
然而,在國際政治的權力場,聯合國被淹沒了的“權威”依然有用。當美國需要安理會通過一個關于伊拉克戰后重建問題的新決議時,聯合國的權威性重新顯露出來。但是,如果就此而認為在嚴重傾斜的伊拉克權力天平上,聯合國將恢復對美國的平衡狀態,就像戰爭之前那樣,那就太樂觀了。
美國當前在伊拉克的處境確實不太妙,4月9日美軍進入巴格達時那種民眾“夾道歡迎”的場景早就成了昨日的夢幻。而且,由于沒有在伊拉克找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甚至被懷疑利用虛假情報作為發動戰爭的借口,美國國內輿論對于布什政府的壓力也在日益加大。當這種國內壓力轉化為對布什民意支持率的大幅下降時,問題就會變得非常嚴重。布什政府要走出這樣的“泥潭”,首先就要創造一個安全穩定的伊拉克局勢,于是它希望聯合國通過一個新的決議,以使別的國家能派兵來伊拉克共同執行安全任務,這樣的國際部隊由安理會授權,但仍然在美國的指揮下。這就是美國向安理會提交的新決議的最初目標。這樣的決議通過,不僅會解美軍在伊拉克的燃眉之急,而且將使美國自發動戰爭以來的合法性得到事實上的追認。然而法國、德國、俄羅斯的外交家們豈能不知其中的奧妙?他們借機將美國提案的重點轉向了給予聯合國在伊重建中的核心作用與美國向伊拉克人歸還主權的“時間表”問題上。為此安理會各國圍繞美國的新決議提案展開拉鋸戰,安南就在10月2日拒絕了沒有反映他基本意見的決議草案修改稿,而美國為顯示妥協姿態也三易其稿。但是,美國始終不肯放棄或與聯合國分享在伊拉克重建問題上的主導權,因為只有主導重建才會達到發動戰爭的國際政治戰略意圖———一個親美的“民主的”伊拉克,一個新帝國擴張的樣板。10月16日,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美國提交的伊拉克重建問題新決議案。
說美國離不開聯合國也許沒錯,但這不能說明美國的伊拉克政策改弦更張了。其實,美國從來都有著利用聯合國而進行多邊合作的意愿,只要能達到它的國際政治目的,是不惜“放下身段”的。在這一點上,充分體現了國家總是比個人更加理性而不須講“面子”的國際政治“規律”。何況在強大權力的鼓動下,它總會有單邊主義的沖動,這種潛在的沖動對于別的國家和聯合國就是無形的壓力。不過,再強大的美國,也要求得聯合國的新決議來裝點門面。但新決議也有可能使聯合國掉進危險的陷阱。一是,會在事實上追認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的合法性,這是此前它盡力避免的。二是,美國的“下一個目標是誰”的問題沒有過時,聯合國新決議如果減輕了美國在伊拉克的負擔,而美國因此有更多的力量可以用來對付別的它“不喜歡”的國家,比如伊朗、敘利亞或朝鮮,那么聯合國也將陷于“不義”。只是,國際社會的合法性成為強權政治和霸權國家的犧牲品,是人類社會發展至今無法撫慰的痛。
如果說伊拉克戰爭的爆發是國際政治力量失衡的結果,那么聯合國“權威”在伊拉克戰后重建問題上不能制衡美國,說到底反映的還是當今大國關系分化組合的基本態勢:美英的強勢組合對法德俄等國的弱勢組合。這是戰爭之前大國分化與較量的繼續,也表明這種分化與較量在深化。有人感嘆,現在的國際一致性已越來越難了,伊拉克戰爭讓世界各大國深刻地分化了,新近的墨西哥坎昆會議也無果而終。對與人類命運攸關的和平與發展主題,似乎不再有一個一致的看法了。而僅在三年前的2000年,聯合國千年首腦會議召開,并發表了《新千年宣言》,共表努力的決心,共同憧憬著人類美好的未來。而轉眼之間,宣言變成了廢紙。
美國的伊拉克政策,甚至整個中東政策也許具有某種“不可持續性”,但聯合國的“配角”地位將是長期無法改變的。人們可能要問:這是一個聯合國只能充當“配角”的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