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年了,墨西哥人問:為什么他們國家的發展如此令人失望,難道是因為他們建立了自由市場、資產私有化,以及推行更加充分的民主?
“國家如何發展”?這或許是經濟學上最迷人的問題,也是一個具有重大政治意義,實際上也是具有重大地緣政治意義的問題。也許墨西哥的情況對這個問題尤其具有啟發意義。墨西哥既非中國或新加坡那樣的經濟小虎,也不像許多非洲和加勒比國家那樣發展遲緩。
在最近一次的墨西哥之旅中,我與許多墨西哥人談及了他們的經濟狀況和他們對未來的希望。我詢問他們的長遠期望,以及他們對數十年后墨西哥經濟前景的想法。我所耳聞的是,大多數墨西哥人普遍覺得他們的未來充滿極大的不確定性。或許,這正是根源于我們對增長認識不足的不確定性。
墨西哥人似乎認為,再過幾十年,他們就能接近美國的生活水平。但他們也覺得,他們的生活水平同樣有可能下降,甚至還不如今天。每個人,包括墨西哥企業和墨西哥家庭,都是樂觀中攙雜著惶恐。
人們的確有充分的理由樂觀。1994年墨西哥、美國和加拿大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協議》,使墨西哥經濟迅速從1994年至1995年的比索危機中復蘇。加入《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如此大受歡迎,墨西哥政府又達成了許多其他自由貿易協議,包括2000年與歐盟簽署的協議。
因此,墨西哥目前的經濟衰退似乎只是折射出全球經濟的不景氣。實際上,墨西哥經濟最近已出現復蘇跡象。如果這種趨勢得以持續,墨西哥經濟不久即會進入強勁增長的軌道。
墨西哥人可以再次將迅速的復蘇歸功于《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的確,《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只是一個經濟聯盟,而非政治聯盟,而且無意采取象征意義的措施,如推行單一貨幣。但與發達的美國經濟融合所帶來的顯著優勢對墨西哥經濟穩定和發展的重要性,毫不遜于波蘭、斯洛伐克加入歐盟的重要性。
實際上,《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給墨西哥創造的最大益處在于,它代表著三個成員國之間密切合作的長期承諾。美國的墨西哥人已超過2000萬,操著西班牙語的墨西哥裔選民已成為美國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布什總統也以會講西班牙語作為炫耀,因此,這種長期合作的承諾似乎是實在的。
但是,與這些樂觀的堅實基礎并存的是巨大的憂慮。就像備受尊敬的前財政部長佩德羅·艾斯比(Pedro Aspe)向我強調指出的,開始時《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的確能迅速推動墨西哥經濟。由于墨西哥人被迫適應美國經濟規則以進行競爭,勞動生產率得以飛速提高。但這種進步似乎只是所謂的“沖擊效應”。其后,墨西哥生產率發展回落到20世紀80年代的水平。
20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但墨西哥經濟卻幾乎毫無增長。這個時期,許多墨西哥人離開本國到美國工作。如果沒有這個安全閥,情況可能會更糟。
而中國,一個人口相當于墨西哥十余倍的國家,在這個時期卻取得了令人矚目的增長。墨西哥人問:為什么他們國家的發展如此令人失望,難道是因為他們建立了自由市場、資產私有化,以及推行更加充分的民主?
墨西哥人對中國的困擾并非偶然。中國低得多的勞動成本意味著墨西哥工作和收入水平直接受到威脅。墨西哥汽車工作的收入相當于中國汽車工人收入的3倍。因此,如果要在未來維持同樣的工資水準,墨西哥汽車業就必須大幅提高生產率。
墨西哥的問題,部分是因為1982年后它遭到了兩場嚴重的金融危機:20世紀80年代初的欠發達國家債務危機和1994年至1995年的比索危機。兩場打擊都是由于投資者信心突變造成的。兩場危機都意味著經濟的嚴重倒退,需要多年才能完全恢復。更糟糕的是,誰也沒有把握這樣的倒退會不會重演。信心危機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信心危機。
要使信心獲得更堅實的基礎就應進一步改革政治和法律。比如,各個經濟部門以及政府和工會的腐敗打擊了人們的信任,阻礙了經濟發展。也就是說,與其他地方相比,在墨西哥企業中,個人和家庭關系更加重要。這妨礙了人們自由流動,發揮其才能。墨西哥人一般不愿到國外上大學,因為他們會因此失去與其他墨西哥人建立必要關系的機會。但是,如果腐敗減少,社會信任得到增強,這些阻礙因素就會變得無足輕重,投資者信心就會上升。
再者,盡管經過71年的一黨專制后,2000年墨西哥選出了首任反對黨總統比森特·福克斯,但這個新的民主政府似乎執政不力。在下院中,沒有一個政黨獲得多數席位。政治爭論似乎壓倒了行動。對軟弱政府的不滿可能會導致選民勉強接受更加專制的政府。
如此看來,墨西哥人對他們的國家走向何方感到極為迷茫也就不足為奇了。墨西哥經濟發展與否,這種不確定性是一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