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潮流由無數支流匯成,交叉沖擊,此消彼長,經歷了反復的沖擊和碰撞才走到今天這番復雜模樣,即使是所謂的西方文明,其內部的分化和歧見也一直在延續,而且在未來的行程中充滿變數。西方精神進展的動力就在于其分裂之中。正如有的學者所言“世界大戰不純粹是狗咬狗的戰爭”,也是一場精神惡戰。西方精神內部的沖突故事,一直可以講到當前美國與老歐洲的分裂。
在2001年以前,沒有人懷疑“西方世界”的存在。但是,自從布什政權開始在全球推行單邊主義強硬路線以來,美國和歐洲的關系發生了疏離。政客們和媒體開始認識到,“西方”的地緣政治團結不再是不證自明的命題了。
不久前《紐約時報》周日雜志版上有兩篇文章,一篇是蒂莫西·阿什的《西方如何作為一體》,阿什是牛津大學圣安東尼學院歐洲研究所所長以及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他以大量有關前蘇聯解體前后東中歐的研究作品而著稱。另一篇的作者是紐約大學的金融歷史教授尼爾·弗格森,他用了《不敢說出名稱的帝國》。
仔細閱讀就會發現,兩篇文章的調門很不一樣。阿什寫了一封所謂“悲傷的信件”給他“親愛的美國朋友”。開頭一句便是:“我們必須使西方重新站在一起。”文章主要集中在中東和法國問題上。特別是法國,他認為“華盛頓對法國的糟踐也太過分了”,因為“丘吉爾說得對:我們想要的歐洲沒有法國是建立不起來的。”他極力主張“美國不要那么傲慢”。
弗格森的文章的副標題是《為什么美國人并不真正具有統治世界的能力》。他指責美國是一個“習慣性的短期結構”。他認為,英國的一部分精英愿意“把自己整個工作生命用在管理地獄般炎熱、疾病叢生的國家上”。相反,“美國精英教育體制的產品是那些最不可能走向海外的人,除非是乘飛機訪問和度假。”所以,“只要美國繼續維持這種有組織的虛偽傳統,今天這些雄心勃勃的青年男女們就會看一眼戰后伊拉克前景并齊聲說,‘去都不要去那里’”。看來,阿什為美國將要一意孤行和傲慢地走上帝國之路而寒心,而弗格森為美國將不會走上帝國之路而絕望。
誰是對的?雙方都是對的。阿什在認為美國單打獨斗不能成功上是對的——軍事上有可能,但政治上不行;而弗格森在認為美國精英根本沒準備好去充當第三世界“地方官員”上是對的。阿什懇求布什政權回到從前那個建立在大西洋聯盟有效合作基礎上的外交政策上來。弗格森懇求他們不要這樣做,并擺脫在恐怖主義汪洋中假裝熱情的理想主義者的虛偽。
實際上,兩人都不會得到他們所懇求的美國政策。美國鷹派將會否決、事實上已經否決了阿什請求美國做的。另一方面,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選民們都不會接受鷹派政策,因為大多數美國人更安心于當孤立主義者而不是帝國太上皇,不管輝煌的軍事勝利讓他們多么受用。
當美國為其未來世界政策苦惱的時候,歐洲也在艱難地構建自己作為歐洲、而不是作為“西方”或“大西洋世界”的一部分。一方面,歐洲與美國在維持當前邊緣分裂狀態上擁有共同利益;另一方面,歐洲與美國在經濟領域的競爭會變得更加激烈。為了打破美元的特權地位,歐洲會繼續它與美國圍繞新主導產品的國際金融安排和投資所進行的經濟斗爭。
在文化方面,美國文化是歐洲的一個支流。雖然1945年以后,歐洲從老大哥變成了小老弟,但他們從未真心接受這一逆轉。冷戰時期他們忍受了這個變化,但不會繼續忍受。對于這個問題,即使最保守的歐洲人也有同感。但大多數美國人對于歐洲這種文化自豪感不會理解,正如時下流行的糟踐法國的行為并不是反法,而是反歐。這一點,不只阿什一個人看清了,歐洲人都懂。
西方仍然存在嗎?它在地緣政治意義上還沒有完全消失,但它確實已經極大地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