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絕壁上的文明

在云南，不僅石林的石頭值得細看，玉龍納西族自治縣寶山鄉的石頭城更值得細品。

石頭城坐落在麗江城北110公里的金沙江峽谷中，是一座建筑在蘑菇狀巨石上的孤城。該城三面皆是懸崖絕壁，一面石坡直插金沙江，僅西南面有一道天生石門和一條羊腸小道與外界相通，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由于石頭城東臨奔騰咆哮的金沙江，南距陡絕如削的巖可渡，西依層巒疊嶂的牦牛嶺，北據峭拔險峻的太子關，海拔1720米，城內城外幾乎沒有一塊平地，到處都是高低不平、七棱八角的石頭，自下而上環境可謂十分險惡了。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遠在1200年前，這塊環境險惡的大石頭上，就有納西族的先民居住了。

公元1253年，忽必烈率大軍從甘肅臨洮出發，9月26日至四川雅安后，便兵分東西中三路向云南進發。由忽必烈親率的中路軍，經滿陀城（瀘定），過大渡河入木里縣，10月中旬至云南寧蒗縣永寧，再西越牦牛嶺到達金沙江邊，元軍從卡頭（今拉伯西）用羊皮筏和木筏渡江到達羅邦（今寶山）。11月25日到三甸（今麗江），12月12日攻滅大理國。羅邦當地人聽說率眾渡江的忽必烈是太子（實為元憲宗蒙哥之弟），就將蒙古軍隊翻越而下的北邊絕壁稱為“太子關”。云南建立行中書省時，大約是那些從前跟隨忽必烈征戰云南，后來又留守云南的官員建議，便在金沙江畔這塊十分險要的蘑菇狀巨石上筑了一座城池，并把寶山州的州治也設在這座孤城里。

石頭城險峻有余，開闊不足；封閉容易，開放困難；建要塞合適，設州城邊遠。因此它成為州治沒多久，就因為過于閉塞，只好將州治遷移到西南面交通較方便的大具去了。到了清代，就連寶山州也被撤銷，并入了麗江縣。現在的石頭城，只是寶山鄉治下的一個自然村，鄉政府也沒設在這里（鄉政府在石頭城西南28公里的地方），真是世事滄桑了。

2002年1月，我和幾個朋友摸進這座古城時，從鄉政府到石頭城的惟一一條公路才剛修通沒多久。嚴格地說，這條公路實際上并未修通，也不能修通，因為公路盡頭距石頭城仍有大約兩公里的陡峭山路，即便有辦法將它修通，也必然會破壞石頭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地勢。

石頭城的納西族土著，大約與世隔絕或半隔絕了上千年，至今仍聽不懂昆明話，上過學的年輕人能聽懂普通話，但說普通話的水平就比縣城差多了。我們在石頭城逗留了整三天，差不多跑遍了石頭城及周邊的每一個角落。通過實地考察，我開始明白：石頭城之所以叫石頭城，一是該古城完全建筑在一塊巨石上；二是古城居民的衣食住行幾乎離不開石頭。有的農戶至今仍住在石屋里，睡的是巖石雕鑿而成的石床，燒的是巖石雕鑿而成的石灶，就連屋中的水缸、桌子、凳子等生活用具，也全是依山就石用整石雕鑿而成的。鑿一間石屋工程非常浩大，先要有個總體設計，在山坡石壁上整體雕鑿石屋的同時，就要把石床、石灶、石水缸甚至石砧板的位置留好。這些石家具隨同石屋一次性雕成，全都生根固定在屋內與石屋成一個整體。我們走進一座石屋，但見屋內的石床非常寬大，床上鋪有羊皮、毯子、床單等，可供全家人睡眠。石床上還放置有可供生火取暖的石火盆。

石頭城的民居建筑除少量的石屋、木楞房之外，絕大多數還是木構架的瓦房。這類民居依山順勢而建，承重墻就地取材，全用石頭鑲砌而成。房屋一般由正房、地樓兩個部分組成。正房大多坐北朝南，地樓有兩至三層，最底一層養豬，上面兩層分別為廚房和住房。

剛去石頭城的那天，我還以為居住在這塊巨石上的一百多戶居民，大約只有花錢買糧食吃了。后來我才發現：石頭城下的金沙江邊有許多梯田；石頭城附近的石山上，凡是有點土壤的石縫里，都見縫插針地種上了各種莊稼。居民們說，這里只要不遇到特大的洪水淹沒梯田，從來糧食都可以自給還略有剩余。石頭城的梯田還頗有獨創性，梯田的水不是上田滿了流下田，而是在每塊田的下面都修有暗渠，形成一條由暗渠和水田組成的灌溉網絡，堵住暗渠水口，水便會流淌到整塊田地。水滿后打開暗渠水口，再堵上灌田水口，水就由暗渠流下，便可澆灌下層田地———不會產生奪肥現象，這種獨創的灌溉系統，讓我驚嘆得站在梯田邊久久忘記離去。

石頭城的城墻還在，但由于這里的地勢十分險要，城墻都筑在絕壁上，故城墻并不高大，一般只有1.5米高。城墻的四面密布著許多槍眼，沒有威力巨大的重炮，要想攻占石頭城，真是難如上青天了。蘑菇狀巨石的頂部相對平緩，其上有一個較大的點將臺。點將臺旁另有一個小山峰，山峰頂端還筑有一個烽火臺，烽火臺和點將臺之間有獨木橋相連。城內的一個小伙子，為了向我們證實這個小山峰的確是當年的烽火臺，抱了幾捆稻草放到烽火臺里點燃，只見一股黑煙直沖云霄。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有一股實力很強的土匪流竄到此地，他們見石頭城是占山為王的好地方，便妄圖一舉攻占它。可村民們僅憑幾支土槍和一些滾木檑石，硬是挫敗了土匪的幾十次進攻。土匪們見白天硬攻不行，又策劃夜晚偷襲。一天深夜，土匪們偷偷摸摸地來到山腳下，正準備攀越絕壁爬上城來，卻見城上到處都是人。土匪們見石頭城早有防備，只好臨時放棄了偷襲的念頭。其實那個晚上石頭城的人并不知道土匪們要來偷襲，他們只安排了兩三個巡夜人看守石城。原來，土匪們是把生長在石城石縫里的許多仙人掌，誤認為是伏兵了。土匪們啃不動這塊硬骨頭，一個多星期后，只好垂頭喪氣地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