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首例偽造信用卡案偵破紀實

對這起案件的巨大社會危害性可以作很形象的比喻：銀行金庫的鑰匙不知不覺中被竊走了，罪犯可以在任何時候，從任何一扇門進入金庫，想提多少錢就提多少錢；銀行的安全保衛系統完全無能為力，每次發現被竊都只能是在罪犯裝著滿口袋錢揚長而去、杳無行蹤之后……

案件的嚴峻性和挑戰性非同一般

1998年3月5日下午，我接到上海某銀行邱總經理的一個急電，他請我務必于30分鐘內趕到上海某賓館，說是某銀行總行的高層領導要親自約見我，有要案相告。

聽完電話后，我不禁莞爾一笑：什么案件如此神秘，要銀行高層領導親自約見我？

然而，當我在約定時間內到達約定地點后，從我多年老朋友邱總那嚴肅而急切的表情中，我才意識到案件的確非同尋常。

幾乎沒有寒暄，銀行高層領導便用極其慎重的口吻開場：“本行系統發生了一起從理論上說不可能發生的，影響特別重大，后果特別嚴重、情況特別奇特的案件，不知你們上海公安偵查部門有無信心接下偵破此案的任務？”

銀行領導所用的3個“特別”字眼頓時使我熱血沸騰起來，而最后聽到那句疑問句后，更使我豪氣陡升。對于一個真正的刑警來說，還有什么案件比這更具誘惑力和挑戰性呢？

我繼續聽完邱總的案情介紹：1997年12月21日起至1998年2月21日止，杭州、上海先后6次發現有人連續使用偽造的信用卡，在ATM自動取款機上提款，累計已達21.8萬元……對于國際和國內信用卡犯罪情況比較熟悉的我，知道這是一起新類型信用卡犯罪案件，而且毫無疑問，又是科技含量極高的智能犯罪案件。對此，偵查工作決不會是一場速決戰，它必定是一場斗智慧、斗素質、斗膽略的激烈鏖戰。

銀行方面能夠提供的惟一線索，是一張模糊不清的根據錄像翻拍的、只能反映身體后側面的人像照片。

為協助公安偵破此案，銀行方面已在全國行內系統作了認真細致的調查工作，提出了一批可疑人員名單，供我們審查甄別。

接案當晚，我即挑選了幾名得力的偵查員連夜趕赴杭州城。

專業而高效的偵查機器開始運轉：

一路人馬調查數名嫌疑對象的歷史背景及家庭情況；

一路人馬調查嫌疑對象是否具備作案應具有的能力和條件；

一路人馬則組織杭州銀行系統領導，對模糊的影像資料進行辨認，分析有無體貌特征接近或相似的嫌疑對象。

我則專門去請教電腦專家，詳細了解信用卡自動提款系統的開發、基本原理、機器設置、操作規則、防護措施等一系列技術性問題，為下一步準確“刻畫”犯罪嫌疑人打好“技術”基礎。

次日凌晨，初步偵查情況匯總：對銀行方面提供的多名嫌疑對象進行審查后，沒有發現突出的嫌疑情況，在體貌特征上較為接近的對象雖然具備作案能力和作案條件，卻無作案時間，從偵查角度完全可以排除。

必須盡快確定犯罪嫌疑人排查范圍

在返回上海的路上，我利用間隙時間，對整個案情進行了思考。我明白，當前偵查的重點是必須盡快準確地“刻畫”出犯罪嫌疑人的“形象”，確定排查犯罪嫌疑人的范圍。

犯罪嫌疑人是個瘦高個子，戴大墨鏡，穿一件連帽滑雪衣。此人書生氣頗重，鎮定中略顯憂郁，下巴微翹，ATM機不吐錢時會下意識地抓抓頭；作案時，他使用了跳過銀行止付名單的偽造信用卡；還有，對作案時間星期六、星期天、星期一的選擇，從6000元、9000元、12000元到15000元的取款遞增選擇，到底意味著什么？

這些發散性信息需要怎樣的一種思維和智慧去整理、分析？

直到汽車回到總隊，我還沒有完全理清案件的頭緒。

3月8日上午，“3·5”專案組正式成立，我主動請纓擔任組長。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在滬召開。經過挑選的銀行系統計算機中心信用卡部、科技處等部門的領導和專家參加了會議。

面對專家和領導，我將幾天來的思考和判斷作了如下陳述：

第一，根據錄像資料提供的信息，犯罪嫌疑人的年齡在30歲上下，身高在1.78米左右。根據資料中衣著打扮的特點和習慣動作，我傾向犯罪嫌疑人是北方人，且是一個具有大學以上文化程度的人。

第二，根據作案時間多為星期六、星期日的特點，犯罪嫌疑人應是有固定工作卻進行流竄作案的人，但不排除還有同伙。根據犯罪嫌疑人使用的偽造卡均跳過了止付名單這一情節，我認為此人不但可能是銀行科技部門的人，而且還可能是信用卡部門的人，重點是科技操作人員而非管理人員。

第三，根據我國發展水平的差異和地域文化的特點，可以排除農村和內地人作案，調查犯罪嫌疑人的重點地域應是沿海開放城市。

第四，經請教有關專家后，我認為犯罪嫌疑人制作假信用卡的設備，既可能是大型計算機，也可能是具有制卡必備程序的微機。因此，銀行內排查范圍應相應擴大，不能局限在有關專家認為的那些了解自動提款計算機核心機密的少數人中間。

第五，根據上述分析，專案組應立即在上海、杭州這兩個發案地及周邊城市實施專案調查的第一波行動。重點對案發點周圍的賓館、旅社進行排查，還應選擇機場、火車站、高速公路終點附近的賓館、旅社；排查對象是發案前一日或當日到達上海或杭州、案發后即離開的身份為銀行職員的人；同時對案發前一日或當日到達上海、杭州和案發后離開此地的飛機航班旅客進行排查，身份同上。

最后我強調：“雖然這起案件是利用高科技進行的現代犯罪，我們也必然相應地要運用現代的偵查思維和方法，但也不能拋棄行之有效的傳統的偵查方法和手段。我們不僅要組織警力到重點城市銀行系統進行排查，還要在重點城市進行守候伏擊。”

偵查方向更趨明晰

3月11日，正在北京的我接到信息：3月7日，犯罪嫌疑人在濟南作案，此次使用的偽造信用卡卻是當地卡號。罪犯共使用41張偽造信用卡，在ATM自動提款機上進行了75筆交易，騙提人民幣10.715萬元。但此次偽造的信用卡中，有4張偽卡因技術原因而操作失誤。

犯罪嫌疑人在6次使用偽造的異地卡作案后，為何突然使用偽造的本地卡在濟南作案？這其中隱含著什么用意？或者說故意傳遞給我們什么信息呢？我們應該從中得到什么啟發和提示呢？

我立即電話要求濟南銀行提供更詳細的情況，查明有關交通信息。

情況信息進一步反饋匯總后，我覺得偵查工作的方向和思路隨著犯罪嫌疑人“形象”的逐漸確定而更趨明晰。

犯罪嫌疑人是銀行工作人員確定無疑。當初，犯罪嫌疑人在上海作案塞卡時的掩飾動作，曾經使我及專案組偵查員們產生過一個判斷，那就是：偽造卡可能是一種只有磁條信息，只能為自動提款機所識別，只能用于自動提款而不能進入消費場所的“白卡”。而濟南作案時因失誤被“吃”掉的4張卡果然是“白卡”。“白卡”只能是銀行工作人員自己制作的，目的在于在銀行制作機器上少留痕跡。

犯罪嫌疑人在連續6次使用異地卡作案后，突然使用本地卡作案，肯定潛藏著某種用意。因為從使用異地卡尤其是廣州卡和使用本地卡比較，無疑使用廣州卡的安全系數高得多，案發時間也會延遲得多。犯罪嫌疑人會平白無故地舍安全求危險、舍“遠”求“近”嗎？顯然這一動作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地域身份。他認為一般的偵查思維是“本行人不太可能在本地作案，那樣做太危險”，亦即“兔子不吃窩邊草”。因此自作聰明地故意在本地作案，以消滅本地作案的空白，從而誤導偵查人員排除本地銀行系統人員作案的可能性，將偵查方向導向別處。由此可見，犯罪嫌疑人反偵查意識極強。

犯罪嫌疑人極可能就是濟南周邊的大連、青島、煙臺3個城市的人。因為從案發時間看，濟南作案在晚上8點左右停止，次日未再作案。這一現象意味嫌疑人在當晚就離開了該城。因為如果是次日白天才離開的，那么從犯罪心理角度分析，此人是會忍不住再次作案的。其原因有二：一是作案成功和占有金錢的誘惑實在太大；二是單就犯罪嫌疑人在偽造卡被“吃”掉后依然大膽作案這一行為來看，其作案已達瘋狂程度，收手不易。那么，在作案后，已經是晚上8點左右了，他能往什么方向去呢？飛機、輪船、長途汽車甚至出租汽車的交通信息表明：最為便捷的去路是：大連、青島、煙臺3個地方。

這是我接案后出現的第一個興奮點。我覺得本案偵查的高潮出現了！而這高潮正是由于犯罪嫌疑人的欲蓋彌彰行為引起的。

確定偵查方向

偵查的鋒芒第一次有了明確的方向：揮師大連。

然而令協助偵查的銀行方面頗為沮喪的是，一個體貌特征非常吻合、作案動機頗為明顯且行動跡象更是多有詭秘之處的嫌疑對象，因作案時間的不具備而被排除。

3月22日，我另有任務返滬，專家組其他成員按偵查計劃飛赴青島。到達青島后，專案組立即組織青島銀行系統的領導觀看錄像、辨認照片，排查案發時間有無職員離崗等。該銀行系統某領導經過認真回憶，鄭重提出了一名嫌疑對象，即該銀行青島信用卡部科技科職員曾以菲。

這位領導回憶道：年前銀行系統曾組團赴國外考察，自己是團領導之一，曾以菲是團員之一。考察期間雙方接觸較多，故印象深刻，曾以菲的體貌特征應該說與犯罪嫌疑人比較吻合。

這一提名受到該銀行另一位主要領導的否定：“曾以菲的母親是我的同學，曾以菲報考我銀行時，他母親來找過我，我對曾以菲是很了解的。這是各方面表現都很不錯的年輕人，政治上要求上進，業務上肯動腦筋鉆研，任勞任怨，經常加班工作也不計較報酬。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犯罪呢？”

專案組探長金星堅持要求查閱曾以菲的考勤記錄。因為職業嗅覺已向他傳遞了某種難以言傳的信息，他要全力以赴地去捕捉這種信息。

曾以菲的考勤記錄擺在金星面前，使他略感意外的是，就在1997年12月22日杭州、上海連續發案的那個星期一，曾以菲正在單位上班。

青島銀行系統的領導們補充介紹道：曾以菲的技術水平不高，接觸不到大型計算機，不可能獲取核心機密。

無功而返，專案組只好撤離青島，轉往煙臺。仍然是突破未果。我決定讓專案組再赴濟南。因為濟南的作案信息還沒有完全收集和分析。我感覺那里有更多的信息將有助于我們的偵查判斷。

首先，專案組在提款機器上下功夫。他們選擇日常取款較多的機器，查詢在犯罪嫌疑人作案后立即后續取款的信用卡客戶。非常幸運的是，有兩位客戶是在犯罪嫌疑人作案后立即取款的。兩人一致反映，此人是個瘦高個，戴著一副太陽鏡，取款時間很長，具體金額不詳。其中一位客戶系美術學院科班畢業，還主動為專案組模擬了一幅犯罪嫌疑人的畫像，體貌特征與專案組已獲取的圖像資料完全吻合。

經專家反復論證，濟南作案時，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是偽造卡，并確認密碼已統一成6個“8”。統一的密碼既易記，又能大大縮短作案時間，以攫取更多不義之財。這說明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已日趨強化，不僅更加瘋狂貪婪，而且還更加陰險狡猾。

我的心中騰起一股鏖戰一場的急切愿望，因為對手越強越能激起我的破案激情。我心里很清楚，最新案情分析已表明，犯罪嫌疑人是一個在配備了B型計算機銀行工作的、又能夠接觸到B型機的人。銀行信用卡部工作人員雖不方便經常接觸到B型機，但因管理上的原因仍有可能接觸。因此，信用卡部的職員也應列入重點排查范圍。于是，一個大膽的設想開始在我心中醞釀。

大膽設想，誘使嫌疑人出洞

3月25日，我率助手赴京，向銀行高層領導和公安部匯報最新案情和偵查進展情況。公安部和銀行的領導們十分贊同專案組的分析。見時機合適，我便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設想：向全行系統發出通知，鑒于信用卡自動提款計算機系統存在技術上的不足，總行決定擇日修改程序，希望全行系統提出不足和修改建議。此設想的目的在于迫使罪犯加緊作案，從而留下更多痕跡。

這一設想無疑是大膽而且頗見創意的，但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罪犯瘋狂作案后仍然破不了案，豈不是增加了銀行的損失？

銀行領導果然提出了這個問題：如果罪犯瘋狂作案，偵查依然無準確方向，我們就必須修改程序以避免損失擴大，那么警方認為這個損失限額可能是多少呢？

也許是天意吧，在一剎那的猶豫之后，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了70萬元這個數字，于是我平靜地回答道：“可能在70萬元左右吧。”

“好，一言為定。”銀行方面愿意合作。

偵查方案敲定后，為防止有人漏網，我安排專案組成員再次分赴各發案地。

星期六、星期天，在滬的專案組偵查員則選擇易發案點進行守候伏擊。

長春查了，哈爾濱查了，大連查了，濟南查了，青島查了，上海、杭州、蘇州、無錫、常州、福州、廈門都查了，連最不可能的廣州都查了，數十個體貌特征像嫌疑人的銀行職員經排查后被否定了。

為準確判斷究竟是一人、兩人還是多人作案，我又安排專案組在杭州進行偵查實驗，對犯罪嫌疑人3月28日作案的9個點15次作案過程，進行了各種交通工具和徒步行走的模擬，但結果依然是無法確定。

偵查工作陷入僵局，敵我雙方形成拉鋸局面，偵查目標時隱時現，專案組人困馬乏。

我根據多年刑偵工作的經驗和對本案案情的深刻分析，胸有成竹地對專案組全體成員表示：“我堅信本案決不會成為懸案。目前陷入僵局，一方面可能是我們的刻畫還不夠細致，工作做得還不夠到位；另一方面便是因為破案時機未到，直覺告訴我，這個時機就快出現了。”

相持進入5月，案情發展果然被導入偵查預設的軌道，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激情空前高漲。

5月6日，大連傳來訊息，犯罪嫌疑人于5月1日、2日，兩次于深夜在ATM機上作案，共使用19張假卡進行84次交易，騙提款4.2萬元。金星探長旋即赴大連，發現兩處作案點均在火車站附近，經多方疏通后允查，發現凡旅行社集體住客，均無具體名單。破案后發現，犯罪嫌疑人正是混在旅行社集體住客中，半夜從賓館溜出來作的案。可惜這次破案良機被旅館管理的混亂貽誤。

5月12日，案情再傳：5月6日、7日、11日犯罪嫌疑人3次白天在青島作案，只使用4張假卡，交易24次，騙提款1.2萬元。金星探長赴青島后展開偵查，發現作案點地處偏僻。再向銀行方面提出排查，銀行方面卻提供不出任何嫌疑對象了。

5月14日，金星探長返滬途中再接案報：5月13日，犯罪嫌疑人在鄭州作案，共使用假卡28張，交易112筆，騙提款5.6萬元。

5月16日，南方廈門再次急傳案報：5月15日，犯罪嫌疑人在廈門作案，共使用假卡29張，交易116筆，騙提款5.8萬元。

頻傳的案報使專案組偵查員們應接不暇，簡直是疲于奔命，我卻每聞來報便頻添喜色。瘋狂的、跳躍式的、無時間規律的作案已向我們透露了重要的信息，這便可以肯定地說，犯罪分子不再是一人！那么這又意味著什么呢？

在廈門，終于取得“金子”般信息……

5月17日，金星探長和偵查員柴宏偉飛赴廈門，行裝甫卸即展開工作，調取某作案點全部錄像仔細觀看，令他們驚喜不已的畫面出現了：這次作案的犯罪嫌疑人是個胖子！

懷著激動的、隨時準備跳躍而起的心情再“欣賞”一遍鏡頭：一個犯罪嫌疑人在作案提款，又插入另一個人來取款……再倒回完整重放：兩人曾一起出現在取款機前，并用難以被人察覺的會意來打招呼。再慢放回看：兩人中的一人在取款過程中，還從容不迫地接聽過電話，通話時間僅僅只有5分鐘。偵查員將這個動作牢牢地固定在了晚8時50分左右。

至此，本案的犯罪嫌疑人至少有3人已不容置疑。

我聽完電話匯報，詳細詢問了兩名犯罪嫌疑人的衣著特征后，命令金星探長等人立即從航班、旅館、電話3個途徑展開偵查，并特別注意青島、煙臺、大連3個城市的“客人”。

航班查詢被告知，需10天后才能提供名單。

電話查詢被告知，因為沒有主叫和被叫號碼，無法查詢。

不是還有旅館可查嗎？專案組在廈門公安機關的協助下，對作案取款點周邊的43家賓館旅社進行全面排查。

日班服務人員全部查詢過了，無人見過照片上（錄像翻拍）的兩名犯罪嫌疑人。

再查詢夜班服務人員，也沒有見過那兩個人。

金星探長不死心，又將5月15日上班后便休息，以及請了病假、事假的服務人員列入查詢范圍，得到的仍然是相同的結果。只有3名服務人員因離開廈門未能查詢。

夜幕降臨后，枕著拍擊沙灘的海濤聲，金星探長等人卻毫無浪漫的情致，他們像幾頭不甘心而又無奈的獅子，被迫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來翻去。他們冥思苦想的是同一個問題：難道就找不到突破口？

返滬之后，金星探長拜托廈門公安同行對3名離開廈門的服務員再作查詢。

次日，金星探長又與廈門銀行聯系，請求廈門銀行領導利用熟識關系，再與當地航空公司、郵局部門聯系，進一步請求協助。

5月29日，廈門終于傳來喜訊：一位15日后請假外出旅游的服務員，稱在自己工作的賓館內見過兩名犯罪嫌疑人！

廈門高崎機場終于提供了5月14日、15日、16日所有進出廈門航班的旅客名單。

6月1日，金星探長等3人再次飛赴廈門。

我正要前往井岡山參加公安部“經濟犯罪案件高級偵查人員培訓班”授課，但我知道金星的此行很可能會有重大突破。

6月4日，我剛從井岡山返回上海，便接到了廈門已取得突破的“金子”般的信息。

5月15日在廈門作案騙提款的兩名犯罪嫌疑人，曾在廈門某賓館住宿，登記住宿的姓名分別為張、姜琦，均為山東青島市人。

5月14日從鄭州飛往廈門的航班旅客名單中，也赫然有張、姜琦的大名，很可能鄭州作案者也是這兩人；

5月15日深夜，張、姜琦作案結束后，曾在住宿的賓館給青島打過長途電話，接電人尚需進一步查明。

……

金星探長等3人返滬后，偵查工作全面進入“快車道”：6月5日，張、姜琦從廈門打往青島的電話被查明，機主正是青島銀行信用卡處科技職員曾以菲！

6月6日，查明曾以菲在5月1日、2日大連發案時，曾與大連兩次電話聯系，5月13日鄭州發案時，他與鄭州電話聯系多達8次。

曾以菲作為本案團伙犯罪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通力協作，一舉搗毀犯罪團伙

6月9日上午，通過緊張的偵查，曾以菲組織團伙作案的嫌疑進一步上升。下午正當專案組研究抓捕曾以菲的行動方案時，又傳來犯罪嫌疑人在福州、廈門連續3天瘋狂作案，騙提款達19.5萬元的案情信息。

對曾以菲抓還是不抓？馬上抓還是等他的同伙回青島后再抓？抓了曾以菲驚動他的同伙怎么辦？不抓曾以菲，萬一泄露案情致使其潛逃又怎么辦？

一系列的問題擺在專案組面前，更確切地說是等待我決策。抓有風險，不抓也有風險。此時正是考驗一個刑偵指揮員決策能力的關鍵時刻。

抓！我擲地有聲，果斷決定：“下午5時準時行動，采用第一方案，爭取曾以菲到案后審訊一舉擊潰，從而掌握抓捕曾以菲同伙的主動權。”

下午5時整，聯系曾以菲的傳呼發出。

正在家悠閑地等候著同伙作案佳音的曾以菲被通知：立即收拾行李趕到單位，馬上出差去參加一個技術會議。

5時55分，曾以菲的座車被攔截，金星探長等偵查員登車同行。絕頂聰明的曾以菲當即察覺了異常，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6時整，被帶入專案組特設的審訊室后，曾以菲被告知，參加審訊的是省公安廳、市公安局的警官。

曾以菲頓時如雷轟頂，陷入短暫的虛脫狀態。富有審訊經驗的偵查員見機遞上一支香煙。

顫抖著點上香煙后，曾以菲哀嘆道：“我斗不過你們，我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架勢。我也不知道坦白后究竟是從寬還是從嚴，但我肯定斗不過你們，我還是主動交待吧。”

由于涉及到諸多煩瑣的技術問題，在此，只能簡單地加以敘述。

1997年12月中旬，曾以菲在工作中偶然發現了有進入自動提款系統的可能性，便利用自己高超的電腦技術設置了多種進入方案，最終獲得成功。隨后，曾以菲便決定制造假信用卡騙提現金。他首先將犯罪意圖告知了中學同學王鵬，并邀他共同作案。王鵬決定參與犯罪后，曾以菲便利用工作之便制作了3張廣州卡號的假信用卡。

為防止自己案發后被排查出來，他派王鵬先去杭州、上海試探性作案，并從反偵查角度囑咐王鵬不能坐飛機直達作案地，不能在作案地住宿旅館。

在王鵬兩次試探均獲成功后，曾以菲于1998年2月20日親自出馬，坐出租車到南京住入賓館，次日再坐出租車于中午到達上海，然后多次作案，騙提現金13.5萬元。

考慮到自己銀行職員的身份，過多作案不方便，曾以菲又發展了另一名中學同學張， 并陪張一起去濟南，親自教張使用假卡作案。

此后，曾以菲基本上不再親自出馬，而是由王鵬、張外出作案，他只提供假卡，作案成功后分取贓款。而張在犯罪心理強化后，又瞞著曾以菲發展了自己的朋友姜琦入伙。

交待完全部案情，曾以菲還一直以為王鵬、張已被公安機關抓獲，這才導致他也被抓。

審訊告一段落。我認為案情已基本清楚，如果能夠讓曾以菲戴罪立功，協助警方順利抓捕王鵬、張，那么此案的偵破工作將會畫上圓滿句號。我承認，我是喜歡甚至追求將偵查工作盡一切可能做到完美無瑕的。

果然，在北京作案未得逞的張給曾以菲來電，稱自己將坐飛機返回青島。專案組立即擬定了由青島警方協助在機場抓捕的方案。

0點30分，飛機降落。張和姜琦步入機場取得行李后被捕，隨身攜帶的40張假信用卡被當場繳獲。在等待張返回的過程中，我已指示偵查人員，讓曾以菲和王鵬取得聯系，獲悉王鵬正在廣州吃喝玩樂，并已訂下賓館，將于次日返回青島。

6月10日上午10時05分，王鵬乘坐的飛機從廣州起飛，12時30分，飛機平安降落青島機場。王鵬戴著墨鏡，抽著香煙悠悠然地步出機艙，滿臉洋溢著滿足與微笑，因為他的行李里有著19.5萬元的“戰利品”。

至此，這起犯罪分子偽造假信用卡260張，流竄上海、杭州、濟南等12個城市，在86部ATM自動取款機上作案1102次，騙提人幣現金73.565萬元，被警方稱為“3·5”專案的中華信用卡第一案，在歷時97天的較量后，宣告圓滿偵破。

公安部領導作了極為鼓舞人心的批示，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發來了賀電，在隆重的案件總結會上，已經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的一代名探張聲華終于就案件偵查工作嘣出一句話：“經典之作。”98天的煎熬，能有這樣一句評價，我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