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生是畫家取得藝術成就的一個很重要的手段,是畫家積累素材、創作經驗和技法技巧的過程。我們古人所謂“師造化”大體上包含了寫生,同時又有貼近自然、體味自然,從而達到物我相通的境界。這是學習生活。
既然“師造化”是走進大自然中去體會、感知和動手寫生,這寫生就顯得十分重要了。現代人所謂“寫生”往往是帶了相機去拍照,拍一些他們所需要的景物來照著畫,從而舍棄了過去手中的寫生本。
有的人說我現在還在寫生,放著先進的工具不用,保守!但我總覺得他們那樣做才是不妥的。我認為,用相機拍攝確實比較快,很方便。但不好的是,藝術的寫生與技術的拍照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藝術的寫生是人在對客觀物象寫生時,便在其過程中對所描摹的物象進行了唯主觀需求的改造,也即是藝術性的剪裁、取舍甚至是移花接木,而不必完全地忠于客觀物象,有人的意識。寫生是藝術。
早年隨恩師陳子莊先生外出寫生,一次我將對面山上的廁所也入了畫。先生批評道:那廁所是客觀存在的,畫在畫上就不好了。不如把另外一邊的房子搬在畫上,點綴一些樹不更好嗎?寫生可由人的意志取舍,拍照則只有照搬,而沒有藝術家主觀的取舍過程。有什么,照片一一反映出來。只是客觀地,被動地反映事物的表象。故拍照屬于技術。
還有相機取物因焦距、分辨率的關系,把物象拍走形,失去自然之美。一次在廬山,我見到了纏繞在一起的藤蘿,疏密形態都美,便請一位北京攝影家從多個角度進行拍攝。后來照片寄來一看令我十分失望。完全不是我曾經看過的藤蘿。這是因焦距的問題。藤蘿糾纏在三維的空間里看是很美的。照片卻是平面的,它不能象藝術家可以在平面構圖中整合出一個神似的、有人文內涵的、且有別于客觀物象的藝術品來。
我們寫生,首先得貼近物象去感知,去品味,去琢磨,然后再把我們的感念描繪在寫生本上。而拍照卻隔絕了我們的感知、品味、琢磨這一重要過程。所以于非門音先生曾非常沉痛地說:他曾在繪事上走過彎路,那就是畫照片。古人常常不寫生,但是他們往往要深入景物去感知,去與自然對話。
記不清是哪位西方繪畫大師曾說過這樣的話:當大師和初學者同時面對寫生時,就沒有了大師和初學者的區別,因為這時他們同處于一個起點上。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其獨自的對美的審視習好。使人們對客觀事物有著各自的看法和取向。也就是各自的審美特征或者叫個性化的審美情趣。這個性化的審美情趣往往蘊涵著藝術家或初入道者的智慧閃光點。這些閃光點雖人各有別,卻是與生俱來的。也就是這個性化的審美情趣,成就了藝術家的藝術面貌與藝術風格。
記得陳子莊先生的一個學生,拿了一幅山水畫寫生稿給先生看,先生指出其畫中的竹畫的很好,又與眾不同。后來先生畫了一幅《鴨子河吳灘》的山水畫給大家看,說他這幅畫便吸收了該學生畫竹的長處后加以提高而成的,并且說該學生只是限于技法不純熟沒有畫好罷了。他說學生也有強過老師的地方,別小看了年輕人的長處。可見大師與初學者寫生時確實處在同一個起點上。人的閃光點未成為其藝術上的輝煌光環,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不能正確認識自身的長處,對此沒有信心;二是無良師益友的指點;最多的還是盲從前輩或師長總覺得他們高不可攀,在惶恐心理壓抑下泯滅了自己的那一點靈性。
寫生其實是學習生活的一個重要手段,可以引導畫家在面對大自然時,去進行獨立的思考。這時畫家就與自然直接溝通,而少受其他因素的干擾。這樣,畫家可以正確地審視、對待傳統,找出前輩大師們的優勢、得失與闕遺。因為在寫生中你會發現,大師們在觀察客觀物象時與你的差異,有你認為的不可企及之處,也有你認為的錯誤和漏失,從而建立奮斗的目標,進一步堅定自己個性化審美情趣的信心,由此而形成審美價值取向,串聯起藝術人生中的無數閃光點,形成我們與眾不同的藝術特質。雖然,這要經過我們踏實地長期堅持。更難得的是要耐得寂寞,不為名人所惑,不為利名所誘,不為時尚所迷,定會取得驕人成就。
綜上所述,我認為師古人可以了解傳統,學前人之心與技法技巧,而對生活的學習則是取得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