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權威機構統計,2000年和2001年,全國各地出版長篇小說分別達700部和800部,到了2002年,這個數字直逼1000部。而在新中國成立至“文革”前的17年里,長篇小說創作的總量也僅有170多部。如今長篇小說一年的創作量,比原來近20年的創作總和還多幾倍。只要設想一下,一年365天,幾乎每天就有兩部長篇小說在產生出來。有人把這種現狀說成是文學創作的大豐收,長篇小說一片繁榮。
宣傳與造勢
長篇小說的宣傳和炒作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對于長篇小說本身來說,最怕的不是無人喝彩,而是無人關注。所以對于長篇小說的推出,需得不遺余力地宣傳,甚而是炒作也在所不惜。正是這無法缺席的宣傳與炒作使得長篇小說一片紅火。
毫無疑問,作家辛辛苦苦創作出來的長篇小說,出版之后,就少不了要以商品的形式在圖書市場上與讀者見面。沒有包裝,沒有命名的長篇小說,根本就難以暢銷,故而及時地組織作品的宣傳介紹活動是無可厚非的,文學評論者在報刊適時發表一些分析與解讀的文字也是必要的。
現在的文藝類出版社越來越重視晶牌意識的樹立,不僅要全力打造出版社的品牌,還要勤于發掘、促成具體圖書品牌的成功,甚至開始有了策劃包裝作家,營造作家個人品牌的范例。這些都為長篇小說的成功宣傳提供了范例。比如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就成功地推出了“金童作家”郭敬明,《幻城》至今印了36萬冊,連續好幾個月高踞國內眾多暢銷書排行榜的前列,成為暢銷書之冠。而2004年,又推出了“玉女作家”張悅然。出版社只需將她與郭敬明并舉,不失時機地提及她同樣是新概念一等獎獲得者,這些都已經是很好的宣傳語了。于是張悅然的長篇處女作《櫻桃之遠》首印10萬冊,如此宣傳之下,定然市場前景不俗。
但雖然如今的長篇小說市場越來越繁榮,但也有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為了盡可能地尋求經濟效益,造勢已經是出版界的營銷準則,凡是新書上市能夠炒作就變著法子來炒作。個別出版社甚至把提高圖書質量放在其次,而把主要精力放在與書商如何實現協同炒作的各種環節上。于是,在圖書市場那只“看不見的手”的牽引下,哪怕是對有品位的文學作品,其宣傳的過程也有可能變成某種暗示和引誘,書名甚至變得俗不可耐或難以啟齒。池莉的《有了快感你就喊》、畢淑敏的《拯救乳房》就引發了不少爭議。而對于那些有著良好形象的出版社來說,由于不好在“俗”字上出彩,便在“雅”字上做文章。比如亮出什么“派”的招牌或者張貼上某個“主義”的標簽,企圖以此充分“吸引”讀者的眼球。
長篇小說,正由于有了批評界的關注,才引起了讀者的關注,所以批評家的意見對長篇小說有著很大的影響。但哪些是批評家真正以對于文學的虔敬之心和對于文學批評專業的敬業之心來給予的關注,哪些又是為報酬而忙于在名利場上碼文字,而自覺地成為商業炒作的幫手,故意制造出繁華和熱鬧呢?時至今日,批評界已有不少人加入了炒作的行列,或礙于人情為質量不高的長篇小說寫一些“研討會”式的文章,或為經濟利益忙于與商家聯手炒作一些假冒偽劣作家和作品,如此讓人一時難辯長篇小說繁榮的真假。
寫書與出書
作者寫書,出版社出書,但到了近年,寫書和出書不約而同地都瞄準了長篇小說,作者和出版社對長篇小說都充滿了熱情。
以上海作家為例。長期以來,除了少數幾部在全國有較大影響的長篇小說外,一些上海作家的作品篇幅較小,往往給讀者留下了細致瑣碎的印象,因此被評論界稱作是專寫家長里短的“屋檐文學”,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上海作家著手于各自的長篇小說創作。
而為進一步繁榮北京優秀長篇小說的出版,逐步建立起完善有效的長篇小說出版運作機制,北京市委宣傳部、北京市新聞出版局、北京市文聯和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四方聯手,出資200萬元,啟動北京市優秀長篇小說專項出版資金。此項資金是北京市進一步繁榮長篇小說出版的重要舉措,這項資金將積極扶持北京專業作家、簽約作家創作的優秀長篇小說,對列入北京市文藝人才培養“百人工程”的青年作家的長篇佳作優先予以資助;同時面向全國,積極吸納一流作家的一流作品,并扶持具有創作實力或潛能的文壇新秀。
長篇小說創作和出版的激增成為新世紀以來中國文學最突出的現象之一。人們最直接的印象就是,現在凡是寫小說的作家,幾乎沒有一個不寫長篇的。原來一個作家從創作短篇小說過渡到寫長篇,這之間的時間周期常常很漫長。像王安憶、張承志、韓少功等,都經過了多年的積累和嘗試,才走向長篇小說的創作。但從1990年代開始,這種過渡的時間周期在縮短,一些出道不久的寫作者都在嘗試創作長篇。
從文學的角度講,一般人總覺得只有寫出長篇小說,在文學上才有自己的位置。這是一種習慣心理。所以一個作家總是希望能在長篇上拼一下,看看自己的實力。另外還有就是受市場經濟的影響。從市場經濟的效益來講,長篇小說具有潛在的商業利益。長篇小說在市場上有著極大的需求,作者和出版社都非常清楚地知道,一部長篇,如果發行成功的話,其連鎖反映式的商業利益是相當誘人的。不排除有些作家為了謀求經濟利益,放棄自己擅長的筆墨,一味竟寫長篇,這算是目前長篇小說激增的一個潛在原因吧。
正版與盜版
春風文藝出版社金牌暢銷書《幻城》年初上市后走勢驚人,短短一個多月印數已經達到28萬冊。但春風社的老總在高興之余又不免氣憤,因為和春風社的其他暢銷書一樣,《幻城》上市不久就出現了盜版,而且是愈演愈烈。正版《幻城》用環保再生紙印刷,正文用紙為淡黃色,版式很精美,書中每一部分版式都不一樣,六個夢境更是用了六種版式,同中有異。書中另穿插有十五幅彩色插圖。這些設計都使盜版增加了難度,但盜版書還是出現了。目前發現的盜版主要有兩種:一種和正版書很像,只是紙張手感不好,有些插圖的顏色偏淡;另外一種是重新排版做出來的,沒有插圖,版式簡單,印制粗糙,錯別字多,350多頁,比正版書多出70多頁。正版書定價18元,盜版書只賣9元、10元。這些盜版書在遼寧、四川、江西、山東、吉林等地均有發現。此外,在陜西、安徽等地還發現了以“廣西民族出版社”名義出版的《幻城文集》,書里除收入《幻城》外,還有《幻城》作者郭敬明的其他一些文章,定價21元。
而在北京的街頭,盜版書比比皆是,已經對出版社的出版發行市場造成極大沖擊。安妮寶貝的《彼岸花》、海巖的《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鐵凝的《大浴女》等等均有盜版,零售價統統10元錢,比出版社的批發價還要低。
葉辛的新書《華都》剛剛上市才沒多久,上海居然也出現了盜版,正版書定價25元,封面之后和封底之前都有紅色加厚扉頁,而盜版當然沒有這些,價錢居然要賣到29元一本,比正版還貴。
長篇小說的繁榮自然而然帶來書市的繁榮,故而一部長篇小說的出版,其贏利狀況非常之客觀,尤其是暢銷小說或是名作家的作品,其銷量更是龐大,在如此規模的銷量背后是經濟利益,盜版商自然要盯上這樣的肥缺。武漢的一個經銷商說《幻城》創下了單本書一天發貨3200冊的紀錄。作者郭敬明在襄樊市店兩天簽售1200冊,無怪乎春風社要懸賞10萬打盜版并宣布買斷郭敬明大學期間作品優先出版權。當然盜版書質量底下,而且非法行為當為所有人不齒,應堅決打擊。
作者與題材
長篇小說的作者隊伍也在發生變化,不再全是有積累有閱歷的成年作家,有經驗有識見的文學大家。而長篇小說的題材在當下自然也呈現出新的特色。
從韓寒開始,到郭敬明、春樹,再到如今的張悅然和孫睿,少年作家一個接著一個,出來一個紅一個,想不紅都不行。他們不但一上來就寫長篇小說,而且已經是寫長篇小說的老手了。長篇小說的作者正在年輕化,甚至是低齡化。近年來湖北地區的“少年作家”、“學生作家”紛紛亮相。武漢大學學生胡堅、戴漓力日前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從2001年至今,至少有20多名武漢中學生出版了自己的文學作品。而且不少“少年作家”依靠自己的文學作品叩開了名校的大門,如此的“少年作家”越來越多,在文壇引起了爭議。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十分正常的現象,“少年作家”中確有不少人很有才華,作品數量和出版書的發行量甚至比不少專業作家還多。有不少老作家對此持否定態度,認為嚴肅媒體是絕不輕易稱人為“作家”的,“少年作家”的稱號有濫用的趨向。作家需要豐厚的文化底蘊、長期的生活閱歷和甘守寂寞的平常心,僅憑一點靈氣、一點想象很難成為一個好的作家。因此,給這些中小學生和大學生冠以“作家”的頭銜欠妥。也有專家認為,校園里“寫作低齡化”不是文學現象,而是市場現象,從出版商、書商的利益驅動,到父母的榮耀感,有人甚至把寫書當成上大學的敲門磚,這不免讓人心存憂慮。但不管怎樣,這些年輕的長篇小說創作者已經在長篇小說的領域里占據了一席之地。
此外長篇小說作者的女性化傾向也越來越明顯,女性話語占據了比較重要地位。以往女作家的長篇小說創作也不在少數,但并不像1990年代以來長篇小說的創作中那樣強調性別意識和性別經驗,比如像張潔、林白,陳染、徐坤,孫惠芬等女作家的創作,就具有很強烈的女性意識,她們看問題和對人物內心活動的把握,往往從原來那種無性的社會普遍狀態中掙脫出來,而進入一種女性的獨特視角來看待周圍事件、人物和變動,她們的小說非常注重重鑄當代女性經驗。如王安憶的《長恨歌》、皮皮的《所謂先生》、張抗抗的《作女》、鐵凝的《無雨之城》、池莉的《來來往往》和張潔的《無字》等等,如果說她們都在以女性的特有視角表現了新的人生體驗和新的道德思考,那么對男權主義和女性意識的關系思考,則是這些女性作品醒目的共性特征。
而被貼上“美女作家”標記的衛慧、棉棉,除了她們的長篇小說《上海寶貝》、《糖》之外,還有更多為人關注的東西,所以看熱鬧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媒體的爭相炒作成了這出戲最佳的背景音樂,為這兩位女子的小說帶來了不錯的銷售成績。這一類的作家在市場炒作之下漸漸多了起來。
長篇小說題材在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中也變得越來越多樣起來,當然總體上說也有一定的類型化走向。比如像反腐、犯罪、言情等類型的特征也表現得異常充分,小說和電視劇的互動和配合也日益多樣。
愛情當然是亙古不變的話題,幾乎每一部長篇小說中都有愛情的蹤跡,和愛情有關的小說數不勝數,而那些以愛情為主旨的長篇小說自然也永遠占據著一定的數量,吸引著為數極多的讀者的目光。
而現實題材的長篇小說也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重視,他們和我們當下的生活緊緊相扣。如《抉擇》、《十面埋伏》、《大雪無痕》、《人間正道》、《省委書記》和《絕對權力》的反腐描述,如《欲望的旗幟》、《蒙面之城》、《桃李》和《泥鰍》的揭示物質主義和精神迷惘,固然涉及到當下現實生活的諸多現象,但顯然特別關注了社會焦點問題和重要生活現象,同時也留給讀者很多思考和啟示。
市場運作日漸成熟,而長篇小說和影視的同步發展也愈演愈烈。非常明顯的例子就有劉震云的《手機》這樣的作品,依賴馮小剛的超強人氣和“賀歲片”市場的習慣力量形成了大規模的消費潮流,書也變成了暢銷書。再比如暢銷書作家海巖保持著一貫蓬勃的影視號召力,從《便衣警察》一炮走紅到今年就有7部之多,且部部是長篇,這之中就有去年拍攝、今年播出的電視劇《玉觀音》、《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而《平淡生活》和《玉觀音》電影版則馬上登上銀幕。過去往往是先有長篇小說,然后再改編成電影或電視。但現在的模式已經發生了轉變,如今電視劇或電影漸漸成為先出的主體,而小說則是電影或電視劇的劇本則成為了副產品,這也完全改變了原來文學的文化中心位置,支配其他藝術形式的傳統。我們發現長篇小說一方面被邊緣化了,另一方面也被市場化了。
但無論如何,長篇小說就這樣以它獨有的魅力呈現出一片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