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具在爵士樂中沉吟

北歐風格的老洋房沿街立著，奶黃色的拉毛墻面特別柔和，燈光被百葉窗剪成一條條后拋出來，大門旁邊的人行道上戳著一根似乎被柏油涂得墨黑烏亮的電線桿，懸掛著的鉛皮罩子路燈發(fā)出令人昏昏欲睡的黃光，這是上世紀20年代上海街頭的一景嗎?是的。但準確地說，是茂名南路158號的爵士酒吧。他的主人就是很有人緣的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林棟甫。

酒吧前身就是吳梅森的名都酒家，林棟甫入主之后，又作了一番改造，不到一年，這里成了上海最有懷舊情調(diào)的酒吧。樓下有200平方米面積，幾十套桌椅無一類同，玄關(guān)由一張粗石面洛可可風格的半桌主打，側(cè)身倚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鑄鐵消防龍頭，與背景的彩色玻璃屏風構(gòu)成一道法租界的小景。在一叢散尾竹的襯托下，有點波普，但作為多種元素的構(gòu)成，似乎也說得過去。英國式酒吧臺上的一串老式燈罩將暖色的光灑在調(diào)酒師和客人的臉上，墻上張貼著十幾位世界各地爵士樂“教主”的演出海報，還有林棟甫與他們的合影。他那顆光頭非常有特征，也好認。

酒吧每晚有爵士樂隊演出，3小時足夠讓人享受。每逢周末，客滿。七成以上是老外。

“英國人認為這里富有英格蘭味，而德國人把這里看作是故鄉(xiāng)。”林棟甫經(jīng)常在上海北京兩地飛來飛去做節(jié)目，酒吧就由太太邢淞嵐打理。她自豪地對我說，“還有一些上海老克勒，或者是爵士唱片收藏者，早早地趕來搶座位，以保證能夠離樂隊最近。有些老年客人——上海人稱之為老克勒，他們主要靠退休金過日子，不可能擺譜，就每人叫一壺紅茶，篤篤定定地坐一晚上，有時候還跟這里的服務生聊聊老上海的故事。我對服務生說，我像對待國王一樣招待他們，不能因為他們消費低而怠慢了。對這里的老家具?當然，他們認為老家具非常有味，讓他們想起了童年。有個臺灣人，坐了兩小時后，臨走怎么說也要將坐過的那對椅子買走。當然，我們不賣家具，不忍割愛?！?/p>

酒吧里的家具是很懷舊的，老式的唱片柜、老式的書柜，現(xiàn)在用來存放餐具和碟片、餐廳里還有一具非常典雅的化妝臺，鏡子上的曲線讓人想起百樂門舞女的美麗倩影。

其實林棟甫玩老家具已經(jīng)有8年了，當時他把第一件中國明清老家具搬回家時，邢淞嵐差點要把它扔出去，“這種郎中柜有什么用啊，滿是存藥的小抽屜，而且看上去油滋滋、臟兮兮的，還有一股說不清的味道。但幾天后我一個人在家再細細看，莫名地喜歡上了。再后來，林棟甫又從劉海粟美術(shù)館后面一家老家具商店搬回一件非常精美的小姐柜，這次我就沒法拒絕了，像吸了毒一樣，再也戒不掉了。最后家里的家具全換成中式老家具，林棟甫就在一張千工床上睡覺?，F(xiàn)在林棟甫又發(fā)瘋了，他要將原有的中式家具換成西洋老家具。”林太太興奮了，在燈光下一臉緋紅。

在他們的影響下，林棟甫的朋友也成了西洋老家具迷。在他們的家里，公司里，都以老家具布置。有了老家具還得有配套的零部件，比如老燈具、老唱機、老的酒瓶、老燈罩、老的電影海報什么的，只要夠年份，就毫不猶豫地收進來。就以門鎖為例吧，林棟甫在舊貨市場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一麻袋從舊房子里拆下來的舊銅鎖，拼拼湊湊，組裝成十幾把，絕對是英國的老貨，全銅材質(zhì)包漿锃亮。走到樓梯口，邢淞嵐指著頭頂一盞吊燈說：“這盞舊吊燈，淘來很不容易，要1萬元噢?！痹陂T口，老板娘又指著路的另一端：“那邊的1931酒吧，也擺滿了老家具，情調(diào)同樣不錯的?！?/p>

爵士酒吧精心醞釀著懷舊的情調(diào)，歲月在它的燈光里凝固。每當夜幕降臨，懷舊客摸到這里，挑一張坐慣了的位子，不要多說，就一個手勢，服務生就會給他端來他想要的那杯飲料。略帶憂傷的薩克斯就在此時吹響了，每串音符都可以引領(lǐng)他通向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生活場景。

“在這里，你每天都可以看到許多名人?！毙箱翇拐f：“像你們作家圈子里的有孫甘露、程永新、何平；港臺新聞界的名記者也不少，影視界的則有王志文、趙薇、蔣雯麗、周星馳……，他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來，半個酒吧就是他的了；娛樂界的就更多了，比如說F4，他們覺得這里安全，不會有狂熱的追星族來騷擾他們。好像前年吧。羅大佑在上海宣傳他的經(jīng)典碟片全集，連著來了三天。因為他戴著墨鏡，我一直沒認出他來，最后他的隨從對我說：羅大佑來了，你沒看出來嗎?”

“你激動了?”我說。

“沒有，我們這里名人來得多，連服務生也習以為常了。誰還驚驚咋咋?”邢淞嵐一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的姿態(tài)。“有一回崔健來了，他非常喜歡這里的情調(diào)，興頭上還吹了小號。搖滾與藍調(diào)在血脈上是相通的?！?/p>

盡管表面上平靜，但我還能看出來，老板娘對這些名人的到訪是很在意的。在她的背后，幾個青年人在布置一堂布景，美國波士頓The EndRamble~爵士樂隊要來做兩場名為“軒尼詩X·O原創(chuàng)爵士夜”的演出。

門外人行道上，兩個小姑娘手捧一把玫瑰東張西望地走過來，她們在尋找熱戀中的青年男女，以便把花賣出去。夜色正在降臨，天邊呈現(xiàn)出海水般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鮮花的氣息。離這里不遠，是文化廣場的花卉市場。銅鈴聲清脆地一響，隔壁東海堂懷舊吧的門被推開了，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將帽子壓低后，一頭扎進有點潮濕的晚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