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哈爾濱看看,這念頭已在我心中萌生多年。小的時候常聽母親提到哈爾濱,那雖不是她的故鄉,可她的伯父在那住過,從伯父那里她熟悉了哈爾濱,她說哈爾濱城是由俄國人修建的18條俄式大街組成。好奇心驅使我,想去親眼目睹這座在中國的俄國城。當然,迷人的太陽島,獨具北國風光的雪雕游園會,也讓我這個生長在南方的人向往。
這次俄之旅,哈爾濱是必經之地,是我們稍作停留的第二個驛站。旅行社為我們在這里安排了兩個景點,游覽太陽島和東北虎林園。我們一行人,興致勃勃地驅車駛向哈爾濱郊外的太陽島。
汽車過剪子橋不久,導游小姐指著前面一片荒灘遠遠多于流水的河床,對我們說:\"這就是松花江\"。我實在是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我時常在電視里見過松花江,它美麗,它碧波萬頃。冬季它向人們奉獻出那么多晶瑩碩大的冰塊,任你展開想象的翅膀,創造出魅力無窮的冰雕。我忍不住向導游小姐發問:\"松花江怎么會成這樣?\"
導游小姐忙說:\"自從98年那場洪水以后,這里再沒下過大雨,所以松花江干枯了。\"
車停在一個寫著\"太陽島公園\"的水泥建筑大門前,導游小姐讓我們下車,說是到了。太陽島不是松花江上的一個島嶼嗎?怎么會是陸地上的一個公園,我至今還在懷疑我們去的是不是電視片里看到的太陽島。
剛進大門倒是見到了一片蔥蘢的林木,可是我并沒有感覺到有多美。再往深處走,樹木逐漸稀少,腳下不再是潔凈的水泥路面。凹凸不平的黑土地,一邊長著雜草,一邊像是低洼的耕地,還有人在里面耕種。哪里有什么賞荷垂釣,清波泛舟的美景。我又向導游發問:\"太陽島不是在松花江上嗎?怎么沒有見到有水的地方,還有那些荷花,那些劃船的地方?\"
這時,與我同行的幾個人也起哄嚷道:\"怎么把我們帶到這樣的地方?\"
身材高大憨厚的導游小姐,尷尬地指著那片有人耕種的洼地說:\"這里原先就是開滿荷花,可以劃船的地方。這是從松花江引入的支流,松花江干枯了,這里也就見不到水了。\"
世間萬物都有它最美好的時候,也有它丑陋的時候。我只能遺憾沒有見到太陽島的美麗,對它現在的丑陋還是寬容吧。我們沒有必要難為導游小姐,有人提議:\"我們去看下一個景點吧。\"
到了東北虎林園,我們換上了裝有鐵欄的汽車。通過層層電動鐵閘門,進入了成虎園和非洲獅園。盡管這里不是一般的動物園,獅虎沒有關在狹小的鐵籠里訓養。在這座顯得光禿的大園子里,它們不用奮力去撲食獵物,悠閑自在的或漫步,或打盹,對那些緩緩爬來的鐵甲蟲,早已熟視無睹。它們失去了原始的天性,你無從看到那兇猛的雄姿。
我們常說到人與自然的和諧,在這兩處,我感到失卻的恰是這種和諧。其實,太陽島和東北虎林園,不過是近年來開辟的旅游新景點,它并沒有體現出這座城市的特色,更沒有讓想要了解這座城市的人走進它。
出東北虎林園后,我向導游小姐要求,把車停在圣.索菲亞教堂前,這是剛到賓館時,我在哈市一日游廣告上看到的。不過,我沒有忘記母親說的舊時的俄式街道。我向導游小姐打聽這些街道,她顯得很茫然。我只好問:\"有沒有過去的老式街道?\"她說:\"有一條中央大街步行街。\"接著,這位熱情的東北姑娘,不僅向我們介紹了步行街,還介紹了哈爾濱的三大\"蓋\"。
正說著,車就停在一座清水紅磚結構,勒腳以下采用方整花崗石砌筑,綠色鐵皮屋面的建筑前。在四周聳立的現代建筑里,它雖然陳舊,但它那獨特的拜占庭式建筑風格,形體之復雜,砌工之精湛,讓我贊嘆不已。這就是建于1907年的圣.索菲亞教堂,它曾是遠東地區最大的東正教堂,教堂東西長42.5米,南北寬約28米,架頂距地面高約53.5米,占地面積721平方米,可容納2000人從事宗教活動。
我佇立在這座精湛、古老的建筑前,在靜靜地聆聽著它的訴說。這位臨近百歲的老人,它目睹和經歷了這座\"天鵝項下珍珠城\",近一個世紀的滄桑變遷,它是最了解這座城市的。在歷史上,這里是白俄和猶太移民的聚居地,他們帶到這里的不僅是異域的生活習慣、歐式的建筑風格,他們還帶來了各自的宗教信仰。在二十世紀初,這里遍布著建筑風格各異的東正教、基督教、伊斯蘭教教堂。有許多教堂是建筑的杰作,不過都已蕩然無存,只能在哈爾濱的老照片里見到。
只有它是幸運的,它沒有炸毀在二戰的炮火中,也沒有搗毀于文革的愚昧里。不過它并不是傾巢之下的完卵,它保住了一個完整的外殼,內臟還是被掏空。它被冷漠了半個世紀,無人問津地成了某個單位的倉庫。今時它雖然被挖掘出來了,仍然沒有恢復昔日的風貌。它不再是宗教的圣地,只是哈爾濱老照片的展館。
在海參崴,我去過那里的東正教堂,它的外觀和規模遠不及圣.索菲亞教堂。但當你進入里面,不管你是懷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情,你都不免被這里的氣氛感染。詡詡如生的耶穌蒙難塑像,在燃燒的紅燭里讓你震撼。穿著紅色教服的傳教士,莊嚴地肅立在耶穌塑像前,口中念訟著圣經,虔誠的教徒站立在他身后,隨著他的念訟,不停地重復著,在胸前畫十字和恭敬的鞠躬。
我聽不懂教士念訟的俄語,我更不是一個教徒。我站立到了他們當中,也學著他們,重復著他們的舉動。沒有人在意我這個站在他們當中顯得低矮的異國人,他們沉浸在耶穌引領的天堂之路里。我并不相信耶穌是什么救世主,不過教徒們的那份虔誠卻很讓我感動。我們對信仰早已陌生,人是不是該有些信仰呢?
豪爽、熱情的的士司機,把我帶到了進入中央大街的入口。這條通往松花江畔的街道,誕生在1900年。這是哈爾濱市最早的繁華街道,在1928年被正式命名為中央大街。中央大街全長1450米,總面積1.36萬平方米。
我走在那條被稱作\"黃金之路\"的大街中央,雙腳踩在\"黃金\"鋪就的路面上。這條筑于1925年,工期歷時3年的道路,經歷了將近80個春秋,風雨剝蝕,人行車跑,還原原本本地舒展在這里。它由小塊的方石筑成,據說這些方石當年的價格是每塊一美金,\"黃金之路\"因此得名。
走在\"金塊\"上的感覺并不遐意,腳下的凹凸不平,最委屈的是高鞋跟把重心推給的腳掌。街道兩側那些優美的建筑,驅散了我足下的不適。我貪婪地欣賞著這些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形成的文藝復興、巴洛克、新藝術運動和后現代等多種風格的建筑。可以說中央大街就是建筑藝術的長廊。母親說的18條俄式大街,在這里已無人知曉,這條大街足以彌補我的遺憾。
中央大街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廣場,在這里聳立著這座英雄城市的標志--防洪紀念塔。一個城市的標志,體現的不僅是它的特色,更應該有它的內含。它屹立在中央大街和松花江畔之間,當然夠特色了。98年那場百年罕見的洪水,波及了大半個中國,讓冷漠多年的中國人,激發出沉睡的豪情。舍己救人,舍命筑堤,慷慨解囊,這些壯舉當然不應該忘記。這座城市沒有忘記,它成了這座城市極具內含的標志。
在中央大街與廣場銜接的地方,一道景觀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這里坐著一排街頭畫家,他們專注的在為來往的游人畫像。我覺得這不僅增添了這座城市的藝術韻味,還讓我感到有那么一點異國情調。
穿過廣場就到了松花江畔,沿著江邊是綠樹成陰的斯大林公園。走在這里,我感受的不是綠樹構成的景色,讓我記起的是曾經有過的一個時代。這個城市的地域和歷史,讓它不可避免地保留著那個時代的痕跡。
旅俄歸來,又路經哈爾濱。這次我想見識的是哈爾濱的三大\"蓋\",狠逛了一回超市和農貿市場,真叫我開了眼界。
在我下塌的北北大酒店斜對面,有一家超市,在特產區里,我見到了第一蓋。\"哈哈,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面包。\"我從堆疊的的大面包中捧起一個,驚嘆不已。\"大面包象鍋蓋\"真是一點不假。我捧捧這個,掂掂那個,哪個都有好幾斤重。我想買回一個讓家人也見識見識,可一想不行,走這一路不讓人當猴看才怪呢。
回到家里,母親向我提起:\"忘了讓你帶回一個大列巴了。\"大面包俗稱\"大列巴\",從俄國傳入,在哈爾濱有近百年的生產歷史。母親很惋惜地說:\"當年常聽我伯父說起大列巴,在做工上可有講究,主料是精面,用啤酒花發酵,烤爐用的是硬木劈柴,烤出來顏色微黃,外皮穌脆,瓤松軟。光聽說,就是沒吃過。\"聽母親一說,我還真后悔。要是早說,我非豁出去,別人愛怎么瞧就怎么瞧,我只管扛著我的大鍋蓋就是。
在菜市場里,我見到了掛得玲瑯滿目的紅腸,我想這就是第二蓋了,\"歐式紅腸才叫蓋\"。賣紅腸的攤子,更有哈爾濱人熱情、好客的特點,一字排著的紅腸攤子,叫賣聲都是那句:\"姐們,姨們,嘗一嘗吧。\",你稍一駐足,就會割下一節送到你跟前。
這紅腸也是從俄國傳入,原名叫\"力道斯\",在哈爾濱也有百年歷史。它在選料上很嚴格,在制作工序還挺復雜,要經過剔割、腌制、制餡、拌灌、煮熟、烘烤、熏色等各道工序。看上去腸體色澤鮮艷,表皮棗紅色,有光澤、有彈性、皺紋細密,切面還很光滑。
還剩哈爾濱的另一\"蓋\",\"喝啤酒像灌溉\"是見識不到了。受異域文化及氣候、性格的影響,哈爾濱人和啤酒有不解之緣,喝啤酒在這里已有百年的歷史了,至今啤酒的銷量,仍然居全國的首位。
我會記住哈爾濱,在松花江碧波蕩起的時候,在冰雕、雪雕、古老的冰燈布滿游園的時候,在亞布力雪山堆滿厚厚的積雪可以滑雪竟技的時候,我會再來。
我會走進一家小小的風味餐廳,切上兩片大列巴,一片抹上果醬,一片抹上奶油,中間夾上幾片紅腸,再來一杯牛奶,細細的品嘗。我還會要一瓶啤酒,親自來感受一回\"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