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坐在吧臺附近的一個高腳凳上,抬著酒杯一邊品著使我有些恍惚但又不至于迷失的紅酒,一邊在閃爍的燈光、強勁的節拍、喧囂的叫嚷、擁塞的舞群中搜尋著,像一只正在執行任務的獵狗那樣。各種交織在一起的東西:燈光,音樂,罵娘聲,嗆人的煙酒味,濃烈的香水味,甚至惡心的狐臭味,一切籠罩著這里的人,也包括我。我還是端坐在那里,很穩。
麥娜在迷漫著青春與動感的舞池中毫不處女地扭動著。可能因為攀上了個德國佬,她笑得異常燦爛,仿佛能將旁邊的德國佬擠進笑容中。我看到麥娜的長發不均勻地在兩肩晃動著,她甩頭時還不時地撩到那個家伙臉上,可能正表達了麥娜那舞姿未盡的它意。而那個老外也不失時機地在麥娜身上蹭幾下。
麥娜是我熟識的,這里的吧女,但是現在和我關系不大了,可能德國佬比我有魅力。
我這樣一個自己還以為足夠怪異的家伙卻沒有引起這里的人多少注意。那些標榜新新人類的男男女女們,像瞟路旁乞丐那樣的鄙視地目光掃過我存在的空間,然后繼續進行他們以為很有前途的跳舞去了。其實現在每天怪異的事情多了,或許這些人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我也透過別人的目光審視了自己:略有些短的板寸,那些頭發在啫哩的作用下變得如鋼針般根根豎立,和我消沉向下的心態截然相反。那件被香煙,香水,以及汗味熏陶過的寬T恤罩在了身上,質地很好但是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在閃爍的燈光下還能顯示出它蘋果牌特有的氣質。我引以自豪的修長手指將酒杯緊緊托在眼前,透過紅酒的世界,依然很美。
我沒有期待在這里能有使我蕩漾的某種事情發生,但我卻在不停地找尋能帶給我點驚訝的人或事物,盡管很困難。
目光落在了舞池一角,一個女孩坐在那里。盡管光線暗淡,但是我還是看清了那張清秀又不俗氣的臉。我看了看四周,很久都沒有人來招呼她,她一個人在那里嬌艷地盛開著,幽靜又有些傲氣,好象一株在寒雪中墻角開放的梅花,我好象嗅到了它孤芳自賞的特有馨香。但這仍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或許這樣的女孩在這樣的城市也不乏其人。
她在我的意象中不同是我看到她在兀自一杯杯地喝著酒之后,我能看到她面前的那瓶紅酒從滿到空,也能認識到這些量會使一個人怎么樣,即使是我也不會安穩地走出這里,何況一個女孩。
麥娜還不時地向我揮手,我沒有理會,將目光賦給了那個女孩,畢竟,使我驚訝的事物我今晚還沒有找到。
我走了過去。
能請你跳舞嗎?我低聲說。給我支煙好嗎?她反問。一邊抬頭瞥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臉由于酒精的作用,有些倦意。我將那包三五煙拉出一支擺在她面前,又將火機遞了過去。她說謝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從她抽煙的方式,以及喝酒后的情形,我知道她不是在酒吧中經常逍遙的人,因為她根本不會吸煙。煙還沒有吸完,她先倒在了桌子上。
我沒有過多追問思考她這樣的原由,但是卻想到了她這樣的后果。醉酒或許使人一時逍遙好過,但是畢竟還要回來,盡管現實是你灰頭土臉。或許她受了什么刺激來這里發泄,我只有這樣的猜測,因為我以前這樣做過。
……
舞池里的人,隨著音樂的舒緩也變的疲倦了,他們還在有氣無力的跳著,卻多了份懶洋洋的感覺,有些人打著呵欠紛紛退出,剩下了那些過分依賴夜晚的夜貓子們。沒有其它的原因,僅僅覺得這個女孩有些特別,便坐在那里吸煙,也在燃燒自己的意志。
……
她看到我還在這里時,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異,并且毫不生澀地伸手做了個要煙的姿勢。我笑了笑,盡管有些生硬,可能許久沒有發笑了。我沖吧臺揮了揮手,熟識的服務生屁顛屁顛地端來了一杯酒。我一飲而盡。時間不早了,我說,并且看了看那邊的鐘。
`送我回去吧,她說。
我對她中頤指氣使的語態沒有產生以往應有的反感,因為我看到她幾乎不能站穩時,便有了本能的善良,其實我一直善良。她不打車,也不讓我扶著,就這樣,我看著她踉蹌在午夜的街上。我覺得自己有些滑稽,和一個陌生人走在一起。
路旁的法桐遮住了一些路燈光,使地上出現了班駁的影子。馬路上有些風,看到她有些瑟瑟的搖晃,好象會被風一吹,就會消失。還是打車吧。我說。
你不問我為什么?我告訴你。她突然站住。我來這里沒有別的原因,僅僅是體驗,是異化。她用手扶在樹上。我是那種別人眼中的內秀的女孩,但是我覺得一直都那樣好象是太累了,因為固守一種模態,要很大的代價。所以。她嘆了口氣。我想用一個別的方式異化自己。就來了作為那些人生活空間的酒吧。
聽著她一口氣倒出來的名詞動詞形容詞,我有些應接不暇。我現在的驚異,大于剛才在酒吧里的驚異。
謝謝你。她招停了一輛TAXI,便鉆進車內,車在幾十秒鐘內消失在我視線里。
酒吧是她異化的空間。我是不是也應該異化一下?但是我異化的地方又在哪里?游泳池?滑冰場?保齡球館?還是洗手間?
我怔在那里。出租車又回來了,她探出頭,在窗口對我說,我已經喜歡上了這種異化的方式,很喜歡。她沖我擠擠眼睛。車有啟動了。我還會去那里的,我一個人,希望碰到你。她又拋下一句。車開走了。
我笑出了聲,抬頭一看,星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