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1一封印著愛心圖案,被人們親切喚作“LOVE信”
在陜西省西安市的北二環邊上,有個范家北村。村口有個大門樓,貼著黑色的大理石,看上去是有些氣勢的。那門樓上豎著范家j¨寸四個大字,字下的門楣上還有一匾;上頭寫著是“祥德運昌”。相比之下,村子里掛著“陜西省回歸研究會中途服務站”木牌的大門,顯得要遜色多了。進村問路,連問幾個都是搖頭,說不知道村里有這么個服務站。其實,服務站的存在已經有了6年的歷史。
這個民間組織的創辦人是一個叫張淑琴的警察。1995年,張淑琴成立了陜西省回歸研究會,先是在研究會下辦了個兒童村;在收留的孩子當中,有一半的父親或者母親都在監獄服刑。可以說,1997年開辦中途服務站的想法,還是源自兒童村。因為發現這些孩子的家長刑滿釋放回社會,不少人的生活一時沒有著落,極需得到援助。
起初,中途服務站男女均收。到了2001年,改成收女不收男,專門救助女性。張淑琴她們在實踐中深深感到:走出大墻的女性,是弱勢群體中的弱勢;與男性相對而言,她們是更加需要幫助和關心的。
每個女服刑人員在服刑期內,都會收到陜西省回歸研究會中途服務站寫給她們的一封信。這封印著愛心圖案,已被人們親切喚作\"LOVE信”是這樣寫道:
“全體女服刑人員:專門救助女刑釋人員的機構現在成立了,這是機構奉獻給你們的一份愛心,是保證你們將來回歸社會的善良舉措。
機構愿幫你們免費解決食宿,解決就業前生活所需;幫助你們免費代購車票,幫你們尋找親人;為你們維護自己受到侵犯的個人合法權利;為你們舉辦技能培訓,為你們創造就業機會……”
[人物之一]李欣(化名)是在中途服務站住得最長的
2002年的6月28日,吃了7年官司的李欣,從陜西省女子監獄刑滿出獄。前來接人的,是素不相識的中途服務站站長劉彩云。當時,李欣還以為碰到了騙子。
劉彩云說,“監獄的干部給她們解釋。隊長說我們是一個慈善機構。后來她們就相信了。”她邊說邊比劃道,“我記得,她們的行李是大包大包的。一個出租車上坐兩人就滿了。”
說起那時的情景,李欣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當時,服務站的人來接我的時候,我就不相信世上有這么好的人。”
那天,一碗碗熱騰騰的臊子面下了肚,暖意就在身上滋滋地漫了開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李欣這才相信:這世上有好人,好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剛出來時,李欣滿腦子想的就是一個念頭,向過去的男朋友復仇。在到服務站的第一個星期里,四處打電 話,八方找線索。是被她稱之為虞老師的中途服務站副站長虞慶安,解開了她心底里這個危險的死結:“你現在要把你的憤恨轉過來,你自己要重新開始你新的生活。”
虞慶安幫忙籌措了路費,讓她兩次回武漢探望身患癌癥的父親。為了使她學會一門謀生的手藝,中途服務站出錢讓李欣去學了電腦。后來,總算找到一個銷售太陽能熱水器的活,可干了3月卻沒能銷出去一臺。老板下了最后通牒,說五天之內再賣不出去就請她走人。虞慶安安慰一臉沮喪的李欣,“你不要這樣傷心。如果萬一他不要你了,你賣不出去了,你回來,我們做你的后盾。”
李欣所住的那間屋子的門簾上,寫著一行紅色的大字:“陜西省回歸研究會兒童村”。現在,她的工作安定了。在那個最后五天的期限里,她終于賣出了第一臺太陽能熱水器。打那以后,她每個月都能賣出去10多臺。真是一順百順,她還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在2003年11月的一天,李欣的男朋友李漢祥上門了,走進了中途服務站——李欣的家。
一張長條桌上,放滿了菜;兩排,九個盆。虞慶安夫婦就像招待自己的上門女婿一樣。到2004年的五一節,李欣就要喜結良緣。
“沒有中途服務站的話,也許我又掉進另一個旋渦里去了,也許我又第二次走進了監獄吧。反正,也許有許多不可設想的事都可能會發生。”天冷,李欣說話時,可以看出嘴里冒出的熱氣。她那一頭披肩長發染了色,一抹微微的金黃。多彩的生活,擁抱了她。
[敘述]
中途服務站這900多平方米的小院,也像是個鐵打的營盤;流水樣過去的,是女釋放人員。截止到2003年底,來過這里的女釋放人員已有 77名。
她們中的不少人并不是本地人,有的是來自商洛等地的山區。由于提前釋放,一時與家人聯系不上;中途服務站不僅提供了一個食宿之地,而且幫助聯絡家人,買票,送站。
住進服務站的另一種類型,是有家不能歸的;或因家庭暴力,或因其他的原因。這一部分的女性,過去只是女釋放人員,現在的成分也發生了變化,先后有7名非釋放人員也暫住過服務站。這是中途服務站與陜西省婦聯進行的一項合作,幫助那些受到家庭暴力侵害的女性。
[人物之:]一個好漢三個幫
這個服務站的工作人員有三個。站長劉彩云對外,負責與政府部門打交道,公關宣傳。副站長虞慶安主內,管理著站里的一攤日常事,接待啦整理資料啦,等等。做飯的事,就由老虞的老伴擔當。實際上,服務站真正的工作人員只有兩位,老虞的老伴楊阿姨是只干活不拿薪水的。
虞慶安是中途服務站的創辦人張淑琴請來的。倆人的相識,是在大墻里。那時,穿警服的張淑琴在監獄里辦了份名為《特殊戰線》的報紙;她是編報的,正在服刑的虞慶安是她這張報紙的通訊員。編寫往來,張淑琴了解了虞慶安的為人。
59歲的虞慶安是漢中人。“文革”中,參加了陜西大專院校紅衛兵團。1975年被漢中軍管會關押,1985年被判反革命罪人陜西省第一監獄服刑,十年后出獄,在咸陽的一家造紙廠的廠辦公室工作。
比虞慶安后到的劉彩云,原在陜西省體改委工作。因為提供善款贊助中途服務站的慈善組織香港樂施會認為,既然收的都是女性,那站里就該有個女性工作者。就這樣,劉彩云來到了這里。
虞慶安夫婦吃在服務站,住在服務站。服務站的工作是辛苦的。原先在工廠里,老虞每月的工資有700多元,在當地算是過得去的了。現在,他每月的收入比過去將近下降了一半,才拿370元。就是站長劉彩云,也只有一點的補貼。
問老虞對此有什么想法,他坦然道,“由于‘文革’當中的一些原因,我在監獄里也呆過。這個坎坷過去以后,我曾經懷疑過,我對這個社會還有什么價值。但我做了這個事情以后,我覺得體現了我還有價值。”
接著,他說出了他認為的價值:“她們能夠通過我做的一些工作,將來有個好的出路,有個好的歸宿,我感到這是值得的。”
張淑琴果然慧眼識珠,虞慶安真是一把好手。你只要聽聽他對中途服務站發展的規劃就可見一斑,叫做:以宣傳為先導,以經濟實體為支柱,以社會為活動舞臺。
[觀點1橋梁的意味
現在,刑滿釋放人員回歸社會,主要有三種安置形式:第一是刑滿釋放人員自己通過技能培訓創辦的企業,第二是司法部門扶持的企業,第三是民間團體創辦的企業。專門負責協調刑滿釋放人員幫教安置工作的政府機構是中央社會綜合治理委員會辦公室,用這個委員會協調室副主任季勤的話來說,“民間組織的工作,是在監獄和社會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
西安的這個全國惟一為刑滿釋
放的女性提供服務的中途服務站,就 是季勤所說的橋梁。要說這座橋與其 他的橋有什么不同的話,除了打上民 間的烙印,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它 是一個單行道,只是朝著一個方 向——從監獄走向社會。
沒有橋,要架橋。架橋的人,并不 是一定有過類似的經歷;或者是與這 樣的人打過交道,才會產生架橋的念 頭和行動的迫切。他們的原動力,就 是出于責任。
上海富大集團的總裁袁立,幾乎 是在與西安的這個中途服務站誕生 的同時,于1996年成立了一個陽光 基地,這是與上海市虹口檢察院未檢 科合作的;至今已經幫助了七八十個 孩子。與服務站不同的是,它是專門 接受刑滿釋放的青少年,包括一些不 夠判刑卻已誤入歧途的孩子。因為他 們同樣碰到女性釋放人員所遇到的 問題,因學歷低有前科而造成了就業 難,致使其中有70%的回歸者重新 走上犯罪的道路。
袁立說,“帶他們的師傅都是很 頭疼的。說我帶他做徒弟他還偷我的 錢。管起來非常困難。我說這是我們 應盡的社會義務,也是一種社會責 任。我們搞企業的人,都希望整個社 會應該進入一種良性的循環。”
按照華東政法學院教授肖建國 的觀點,這是社區矯治的探索,其成 果就是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建議。他認 為,“綜合治理就需要更多的企業建 立陽光基地這樣的組織形式,如果每 一個企業每一個企業家都能夠承擔 這樣一種社會責任,就有了保證。”
被那些歧途歸來的孩子們叫做 “袁爸爸”的袁立說,“這些孩子需要 一個家,需要一個關心愛護他們的正 常健康的環境,逐步感化他,讓他慢 慢地回歸社會。我的家庭也難接受這 么一個人,但我的企業容量大,可以 做到。”
很顯然,有企業和企業家的加人參與,不管是辦中途服務站還是建陽光基地,最具優勢的一點,也就是最為要緊的一點——就是解決了令人為難的經濟問題,使生存與發展的結迎刃而解。但是,民間的橋再怎樣的堅固和宏偉,它還只是釋放人員回歸社會的一座橋梁。
肖建國教授還告訴我們,在國外,這樣的橋還架在了普通的家庭里,名稱就叫做“中途之家”。它由政府出資,建在一些沒有孩子的家庭里,讓那些刑滿釋放的孩子在家庭的環境里回歸……
對于虞慶安,他不僅是個架橋人,還是個一心一意的護橋愛橋人。有人把老虞對這一工作的這番癡心投入和不計報酬的付出,歸結于他自己也曾經有過坐牢的經歷;其實不然。如果要從這么一個角度來看問題,那是不可比的;因為他重新回歸社會時,沒遭到多少不順與坎坷。不但有了工作,還重新組織了家庭。虞慶安的一番話倒是有助于我們了解他行為的根源。他說,“她們過去有那么一段不光彩的歷史,但是,現在她已經不是一個犯人,她是一個人、一個公民。就算她是一個犯人,她還是一個人。所以,她和我們除了工作上的不同以外,應該是平等的。”
[走勢]善與施
院子里,栓著一條黑狗。因為曾 經來過小偷,就養了狗。中途服務站 面臨生存和發展的最大困難,就是一 個資金問題——錢。
服務站資金來源的大頭是香港 樂施會。這一資助從2001年開始,到 2004年3月結束,一共投入慈善款 31萬元。如果沒了資助,以后只有靠 陜西省回歸研究會提供的4萬元資 金。
現在,單單房租就要2萬元一年,收留的刑滿釋放人員的費用是每天5元;還要提供一些回家的路費和其他的資助,向無家可歸者和一時生活無著落者提供相當時間的食宿、再就業的培訓等。而現在陜西省每年需要援助的女釋放人員,就達.120名左右。
身為一站之長的劉彩云,說到資金問題就感到煩惱,“我們民間組織一沒有錢,二沒有任何權力,也沒有誰規定的什么職能。所以,確實做起來是非常的困難。”
虞慶安接過話頭:“最遺憾的,原來好多需要我們援助的人,由于我們這兒能力有限,我們沒能把這些人救助完。”
、.
俗話說,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為了這個中途服務站,他們想方設法,四處求援;但效果甚微。大多是贈送一些生活用品,錢款極少。樂善而不好施,或者是施不到最需處,都是可以理解的。市場經濟里的企業,誰個不講效益的回報,最好是能夠投之以李,報之以桃。
那么,作為企業家的袁立是怎樣看待回報的呢?
“沒有。”袁立回答得很干脆。“我從來沒想過。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人家給我回報,但事實上是好有好報。我們中國有許多老話,它總有一定的哲理的。”
富大集團到馬鞍山鋼鐵公司談業務。對方說,富大,我們知道,辦了個陽光基地。于是,合同訂得很順利
西安的冬天,還真是名副其實。立冬才過了沒幾天,這漫天的雪花就紛紛揚揚地飄將下來。一夜醒來,屋頂鋪上了一層白絮。太陽,升了起來。天地之間,漸漸地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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