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夠己住。騰、騰、騰、騰……她會以她響亮的腳步聲這樣走來,坐到我對面的辦公桌前,而倘若那一刻我正在發愣,在看見她大紅大綠的衣裳,和她那天戴著的珠子手鐲,挎著的漂亮的大草包……許多聲音便讓我提起精神。如今那悲哀的聲音送來受傷的音樂。
往昔的一個碎片敲響了一個靈魂。1990年代中期,陸星兒在海上文壇副主編的崗位上,用她的“騰騰騰騰”來敲打我們,在那時,巨鹿路675號小樓的樓道里,花園石徑上,陸星兒來來回回,敲打生活。后來她的腳步出去了,“騰騰騰”地跑到城市生活的底層;她被老百姓生活吸引住了,那些生活的原始活力和張力,讓她再回到編輯部坐定下來的時候,輕嘆一聲。她寫下他們的時候,激動與感傷;多年以后,她回顧自己的心路,說:“我特別珍惜90年代中期,我在上海主編《海上文壇》雜志的時候。找們做了一個實錄文學的專欄,我自己跑去采訪。我—直沒有覺得自己是什么社會的精英,我覺得我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我的想像力也不車富,但我肯吃苦,采訪起來比較扎實。我接觸了很多社會底層的人們,了解了許多他們的疾苦。可惜的是那個時候的文章后來沒能結成集子。”
我還能記住的是,從她鏡片后面的眼神里,我經常發現我的中學語文老師的記認,一個女人讀讀寫寫,和怡然自得。在她還沒有在我身邊來回“騰騰騰騰”的時候,我先認定她像我的一個中學語文老師。后來,我還受到過她的一次教誨。那是一次發稿,我在一個句子后面用了一個省略號再加一個句號,關于這樣“……。”的標點用法,她執意:“沒有這樣用法的,要么省略號,要么句號。”我堅持我看到過這樣的用法。她騰地起身,“騰騰騰騰”地到隔壁黨組辦公室去問,半分鐘不到,“騰騰騰”回來,說:“他們說了,兩種用法都可以。”
我記不得后來用了哪種,只記得在她的無數的“騰騰騰騰”里,至少有這么一次,完全是因了我。
疾苦被再次經歷。她停了下來,懷著無限的眷戀。我看到一只受傷的青鳥,在用力呼吸。在緊張的靜默之中,我們等待著奇跡,等待著活力,等待著繼續“騰騰騰”……
我在這里明白無誤地用了省略號,而不再加句號。一個人有點累了,那聲音漸漸遠去,但還沒有完;省略了無數的語言,她把活力,活的力量,留給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