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貞,女,漢族,1994年畢業于漳州師院中文系,已過而立之年,但尚無任何可圈可點的建樹。當過大學教師,現為一市級電臺小記者,在有限的舞臺上觀察社會、生活,憑一己之良心說一些力所能及的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誠實做人,真誠待人,力爭每天過得坦然。偶爾涂鴉,但總是懶,影響產量。
新疆回來后,常常會想起去咯納斯湖途中那小山頂上的一堆石塊。其實,那石塊也是大地上再普通不過的石頭,但是當得知是純樸的哈薩克牧民把它們疊在一起,并賦予它們神奇的標記含義時,那一堆不起眼的石塊便在我的心底生了根,并從此讓我念念不忘……
汽車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爬行,路上沒有人煙,天上也沒有飛鳥,除了戈壁還是戈壁,幾十里、幾百里一模一樣。偶爾見到一輛迎面駛來交會而過的車子,竟然感覺親切無比。同伴們也沉寂了下來,該開的玩笑開過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疲倦便悄悄地爬上心頭,車廂里形態各異的坐姿暴露了主人內心對單調重復的拒絕。終于,經過老長老長一段的戈壁跋涉之后,我們看到了幾座時連時斷的小山丘。盡管這小山丘因為缺乏我們南方充沛的綠意而顯得有些“營養不良”,但還是讓同伴們感到了一陣驚喜:因為有山的地方就一定會有水,而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人家。單調枯燥的旅途面貌會有所改變了。
果然,同行的《昌吉日報》社王總編輯指著前面不遠處一座小山丘頂上的一堆石塊說:快看,那就是哈薩克人給長途跋涉的旅人所做的指示標記,它告訴人們這附近有哈薩克人的氈房,有水和食物,歡迎所有需要幫助的人隨時去拜訪。
隔著行駛中的汽車窗,我充滿敬意地注視著這些石塊:在山包的最高處,它們被整齊地以金字塔式的結構疊放在一起,高高地凸現在人們的視線之內。它們是大地中再平凡不過的石塊了,和任何地方所見到的石塊沒有什么兩樣,但是當它們以特定的方式被疊放在一起,并被賦予一種特定的含義的時候,它卻讓長途跋涉疲憊不堪的孤獨旅人看到了希望,讓焦慮的心得到慰藉,讓人性的光輝散發出溫暖的光亮。對于在沙漠邊緣戈壁灘上跋涉的人來說,水和食物意味著什么是再明白不過的事了。
也許對于堆放這些石塊的人來說,他不感覺到自己的舉動有什么特別之處,覺得是再平常不過了,但對于我來說,那一刻的震撼和感動卻是無以表達的。這特定的標記是一個無聲的呼喚,它無需預先的邀約,也無需特別的理由,只要你渴了、餓了、累了,有一個外表不怎么起眼但卻冬天溫暖夏天涼快的氈房歡迎你走進去,坐下來,毫無拘束地吃喝,休整一下再出發。不必道謝,也不必交換,也許此時一起吃喝的你我走出氈房后就永無再見之緣,但這又有何妨呢?只要你來了,你就是我的客,就一定要和我一起分享水和食物。因為,也許在另外一個時間、另外一個地點我也需要這樣的呼喚,這樣的分享。
這樣的情境讓我感動,也讓我神往不已。
當城市的鋼筋水泥把擁擠和逼仄在我們面前層層展開時,身處期間的我們卻無法感受到親密接觸的溫馨。相反地,在不斷的競爭中,我們相互猜疑、設防,把信任慢慢慢慢地銷蝕掉,把心一層一層地穿上刺猬般的防備衣。孤獨、冷漠、拒絕、苛求使現代人找不到心靈的家園。于是,我們總是渴望逃離,渴望出發,渴望去遠方尋找一片空曠無遮攔的空間,去釋放內心的疲倦不堪與惶恐無力。但是,心胸的高度決定了我們永遠也走不出自設和他設的心靈桎梏。我們連讓一個陌生人登門造訪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孤獨的我們實在比不上純樸的哈薩克人的富足。
再接下來的旅程中,我又看到了好幾個這樣的石塊堆。自己在心里想著碰到下一個時,我一定叫司機停車把它給拍下來,帶回去做個紀念,但總是在默默地與之對視發呆之際車子已駛了過去。在幾個當停沒停之后,我再也沒有等到下一個石塊堆。返程途中路過這一段時,疲倦的我睡著了,錯過了彌補的機會,而此生重走此路程的機會甚微,心里有點遺憾。但又想,拍得下它的形,卻帶不走它的神又有何用呢?也許若干年后當我回憶起當初的情形,沒有事物照片為對照的那幅圖畫會更大更清晰。于是便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