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與賊

這世界上賊不少。但我寧愿相信，一個好好的人，要入室為偷，攔路為劫，上梁山落草為寇，總有一個道理。生活富足，可以西裝革履做人，有什么理由蒙面夜行，做一個梁上的君子？

剛住進借來的房子，幾件簡單而不知年的家具，搖搖晃晃的，聽主人說，比他的年紀還要大。起先半年，室中沒有任何電器，被單都是手洗，燈也沒有燈罩，有朋友來探，回去跟人說，看了眼睛都會潮濕。家徒四壁起碼有個好處，不招賊，門開了睡覺，上班忘記鎖門，都平安無事，

今年開始，買了一間小房子，女友對我買底樓的房子很不理解，說你一個單身，住在那里不怕賊上門？小區有死規定，朝外的設施不能擅自更動，包括不能裝防盜門窗，底樓住著，鑰匙門鎖都只是一個象征性的防衛措施，人真要偷，工具都不需要，一拳頭就可以砸開了玻璃，抬抬腿就可以進來。我是這幢樓里第一個搬進來的住戶，除了我之外一樓都是民工，在這樣的居住環境，安全感只能建立在小區保安的工作責任感和別人的做人原則的自覺把握上了。新家仍然只有簡單家具，當然是新的了，一張床一張沙發，一個電視，有小區的保安啊、清潔工過問，我總是說，家里就那幾樣，愛拿就拿吧，你來拿，也許是你比我更需要這些東西，了不起我再買就是了。他們往往覺得新鮮，一個女人應該看見一條爬蟲都要尖叫，對偷盜有這樣認識的女人，想必他們從未見識過。

也真有一次，晚上睡覺，把鑰匙拉門上了，早晨去上班的時候，發現門外的鑰匙已經給拔了，招來物業，幫我鎖好門，因為換鎖的師傅正巧休息，那天晚上，門鑰匙在無名人手里，只要人愿意隨時隨地都可以開門進入，倒也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睡覺也算踏實。一天安全，不保證所有日子都安全，再過了一天我還是把所有的鎖統統重新換了一次。過了幾天，有個工人敲我窗戶，把我原先的大串鑰匙遞了過來，說，前幾天在垃圾箱那兒揀到的，上面有你的門牌號房間號，但來了幾次你都不在，所以送來晚了。我說謝謝，我都把鎖換了。事后仔細想想，有24小時，我這房門關著和開著一樣，對那個送還給我鑰匙的工人，我有不可克服的好奇心，在這個關口要做個真君子很難，手里有我的鑰匙，一點沒有好奇心我也不信，可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得管住自己的腳，不進來，即便進來了，還得管住自己手，不帶走些什么，事實證明這位同志真的接近君子了，即便他進來過，但回顧房間四周，真是一樣沒有短少，包括放在桌子上的十幾元零錢。

世界上真有好賊，過去看過一部電影，好像叫午夜狂奔，說的是一個私人偵探和一位犯了罪的會計的故事，忘記當中一個情節了，好像罪犯擺脫偵探的控制，可一副手銬把兩人拷在一起。后面有追蹤他們的警察，罪犯拖了偵探走上了逃亡的道路……兩人身邊分文沒有了，會計說我們去銀行想想辦法，會計手上有手槍，偵探的反抗也是沒有意義的了，于是偵探和罪犯一起搶劫了銀行。好玩的是會計從大包的錢中只拿了很少的一部分，他說，這點夠了，夠我們倆用的了。

這也算一個好賊，當他可以拿一艘游艇，拿一個摩天大樓，而他說他只需要一頓飯錢。

在我國某個最后沒有通過的電影劇本中也寫了一個好賊，說他習慣在地鐵里行竊，那天一個警察盯上了他，在他手伸到陌生人口袋里的時候，警察正當其時一把逮獲了他。一個閃失，小偷逃出了警察的掌控，一個箭步躍出車廂，正在這個時候，全市大停電，無數市民被圍困在車廂里，包括警察。小偷完全可以神閑氣定地離開，沒有法庭警察牢房，沒有來自任何方面的威脅，至少可以自由，甚至還可以進行下一次的行竊。當他看到大批的救護人員沖了進來，而車廂里面的人因為氧氣的稀薄而臉漸漸失了血色……他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突然也加入了救援的隊伍。最后一個場面，是造成這個劇本最終沒有通過的一個因素，然而我個人認為，和小偷救人一樣有華彩：停電事故終于平安解決了，市民完好無損地走出車廂，小偷走到警察面前，主動把雙手伸到他面前……而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走吧，你自由了，記住以后不要再做賊了。當然小偷未必以后就不做這營生了，警察也把人性和法律混淆在了一起。

但不得不說，這兩個情節很感人，在突發事件面前，小偷成了雷鋒。這是人的多元性，一個罪犯很有可能是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在特定條件下也有可能成為雷鋒，而好干部也會貪污受賄，好人壞人不是絕對的，隨時可能互相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