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性感

建設健康的中國式的當代性感文化，有助于提升國人的審美情趣和加強文化自信心

又是鞏俐！

5月21日，對戛納電影節情有獨鐘的中國影星鞏俐意外地獲頒第57屆電影節組委會“特別大獎”。從專業角度看，這不僅是她個人也是中國電影人的一大成就。不過，對普通觀眾而言，這一成就卻被她自己的一襲華服遮掩了不少光芒--在5月12日晚的開幕式上，鞏俐身穿一件低胸曳地旗袍，讓無數中外人士驚艷，也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

如果非要在戛納大獎和性感旗袍也就是專業成就和世俗風尚之間選出何者對中國人影響更大，毫無疑問，我傾向后者。歷史早已證明，凡是外國人能干好的，中國人也一定能夠做到，因此近年來中國電影在國際上屢獲大獎并不稀奇。但歷史尚有待證明，凡是外國人能制造的性感，中國人同樣能夠盡情展現。

鞏俐以臃腫的農村婦女形象起家，不經意間成為西方人眼中中國的女一號，同時竟也有幸成了中國女人性感的代表。對此，僅從山東女人體格膚色容貌等角度尋求原因是不夠的，鞏俐在中西方文化交流中被賦予這一定位，主要源于她在著裝上一系列領風氣之先的舉措，譬如在公開場合穿著黑色“透視裝”，請外國人拍下模仿夢露裙裾被風吹起的照片等。盡管從效果看大都不無紕漏：“透視裝”將她映襯得猶如黑人，“秋菊”扮“夢露”曾被尚可先生譏為最糟糕的“大躍進或全盤西化”，這次的旗袍也被少數專業審美人士批評顯得做作，但“美人里拔性感”，這樣做的本身已然將她推向某方面歷史的潮頭。

鞏俐的出彩從側面映證出中國當代性感文化的缺失。20世紀90年代以來，內地文化娛樂產業雖然蹣跚起步，表面上卻不缺乏轟轟烈烈，國外的各種或精華或糟粕的文化癥候也大都照單全收，然而獨于“性感”一脈建樹不多，多少有些蹊蹺。一個有趣的現象是，論美貌，無論是從比例還是絕對數量上看，中國肯定不輸日韓，但要論性感指數，廣闊的內地甚至不如港臺地區。若要刨根究底，恐怕又得找到文化的根子上。

流行文化這東西有個品性，是關于大環境的，就是說必須“上流人士”和“下層百姓”共同打造，才能“上下同心，文化風行”。中國不缺紳士，各種名流聚會上清一色西裝革履的場面并不鮮見，但因老百姓無力加入，無法形成“紳士文化”，連北京飯店推出的定期禮服酒會也不了了之。中國也不缺性感美女，不信，小資們選個周末去逛逛宜家或后海，保證賞心悅目應接不暇。然而，由于缺少上層的認定、提倡和身體力行，這種超市或大街上的性感多數時候仍不能“登上大雅之堂”，這是中國性感文化發生的瓶頸。

考之歷史，中國古代多少還有一點性感文化的影子。由于儒家傳統禮儀文化的壓制，古代女子的美貌和性感往往呈分離狀態，但宮廷和妓院不在此列。漢代的趙飛燕能作掌上舞，性質與現今的鋼管舞相似，因此這種記載顯然強調的是她性感而不是美貌的一面。同理，楊貴妃以豐腴而非俏麗入史，傳說安祿山在和她嬉戲時擲出木瓜，不小心傷其巨乳，這在性感里又加入了狹邪的意味。而若按央視版《水滸傳》的說法，李師師先是受徽宗寵幸，其后毅然棄之而去，跟隨浪子燕青浪跡天涯，那種性感真是“酷斃了”……然而，這種種性感的主角不是貴妃便是名妓，還多是“紅顏禍水”類型的，使得中國“古典式”性感文化一直不那么清新健康。近現代歷史上，賽珍珠、宋美齡等成為不可多得的中國式性感代言人。但到了當代，相當長的時期里，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性感”這個概念都消失于無形了。

這種現象直到近年方有改觀，在許多領域都出現了推銷性感的嘗試。不過在走向上存在兩個不好的苗頭。其一，是遮遮掩掩甚至偷偷摸摸。例如，各種時裝表演和人體攝影等急速增長，但如果模特著裝過于暴露，受限于內地的輿論環境，國內媒體一般只一筆帶過，甚至干脆不作報道，若需了解只能通過國外媒體，這一情形十分滑稽。其二，是品味低俗。以人體彩繪來說，這幾年其實不乏優秀的專題展覽，但更多情形下，卻與商業推銷緊密結合，以吸引人群圍觀為目的，自然出不了什么雅俗共賞的佳作。至于在傳媒和商家夾縫里冒出的周璇、張鈺一類，以及美女作家之類，更到了幾乎令人不知所謂的地步。

要建設健康的中國式的當代性感文化，在孔夫子思想仍在民間具有強大生命力、中國流行文化仍處于歐美——日韓——港臺——內地旅行線上的語境中，殊非易事。這一點，中國的明星及文化產業人責無旁貸。事實上實踐的人也有，但收效大多不佳。港臺藝人就算有所作為，難以成為整個中國的代表。而在內地藝人里，趙薇曾有嘗試，可惜穿錯了衣服，以致引發眾怒，失去了代言人資格。章子怡很有個性，奇怪的是近來不管是媒體還是她個人都比較低調。青梅煮酒，竟找不出幾個有望擔當大任者，考慮到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這一現象令人悲觀。相對于夢露、麥當娜們，中國的美女明星多數都像毫無生氣的花瓶，缺乏個性和自我突破的能力--事實上，就連鞏俐種種舉動也并不都是自己的選擇，此次參加戛納電影節，她的身份之一是歐萊雅“美麗大使”，而她的那身旗袍則由圣羅蘭專門設計。

一個沒有性感文化的國度必然是中庸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