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革開放四分之一世紀,“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已成現實。目前,貧富差距不僅存在且有拉大趨勢。收入增長的馬太效應是一個客觀規律,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只是,我們需要善加區分兩種性質不同、影響不同的貧富分化,即共同富裕下的貧富分化和貧困深化下的貧富分化。
對共同富裕下的貧富分化來說,貧與富的變化只是一個相對的變化,實際上貧已不貧,富則更富。這是一種同向的變化,具有積極的意義。一方面是無論大家的收入水平處在什么樣的檔次上,從縱向的眼光看,都比過去更上層樓了;另一方面是彼此之間的收入差距只是表明一個相對意義上的“貧困”,絕對貧困已經不存在了,這是前進中的差距。收入的相對差距是能力和境遇的函數。而我們知道,社會之大,人口之眾,能力和境遇必然存在諸多差異。所以,在一個多元化的社會里,靜態的收入差距和動態的貧富分化都是不可避免的事。這種同向的貧富分化不僅十分正常,而且可以說是市場經濟社會的動力源。有志者從中看到了差距和努力的方向。所以,常態的心理非但不是“仇富”,而是“崇富”——確切說是崇拜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成功富人。這種社會心理是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所需要的,應予肯定。
“仇富”是勞動價值的自我評價和社會評價錯位時所產生的負性社會心理,是弱勢人群不能適應社會轉型的一種不良心理反映,甚至是拖著計劃經濟尾巴的畸形市場經濟心理。發人深省的是,市場經濟發展越是成熟和規范的地方,仇富心理也越沒有市場。在溫州,財富分化被當地人認為是正常的,因為這種差距只是先富與后富,多富與少富的問題。佐證共同富裕下的貧富分化,廣州是另一個有說服力的例子。根據廣州社情民意中心2003年3月就市民對收入差距的態度問題所作的專項抽樣調查:表示“可以承受收入差距”的占42.8%,表示“不可以承受”的占25.1%。40%受訪市民認為周圍人群不存在“仇富”心理,而認為這種心理“普遍存在”和“多數存在”的分別為8.3%和8.9%,認為“個別存在”的為32.2%。世界就這樣充滿矛盾。
我們要警惕的與其說是貧富分化,不如說是兩極分化——這就是貧困深化下的貧富分化。這是一個向兩個對立方向演變財富的趨勢,這種趨勢到一定的程度會誘發類似仇富這樣不良的社會心理。在外來貧困人口、失業潦倒人口以及好逸惡勞人口這三類邊緣性社群中,存在著比較明顯的仇富心理。原因大致不外乎:
一是缺乏保障。一些如農民工這樣的弱勢人群缺乏起碼的權利保障。這是經濟發展之外的社會公正問題。外來人口辛苦經年卻回報甚少,他們的勞動價值沒有得到恰當的評價,生命的尊嚴和勞動的價值受到肆意的踐踏,溫飽權和生存權被無情剝奪之后的心理難免出現反差。越是巨大的打擊,越是可能產生巨大的反擊,一些小小的誘因就可能觸發壓抑已久的仇富心理、轉化為仇富行為,這大概是很多外來人口經濟犯罪的一個可信解釋。“仇富”是對“嫌貧”的回擊。
二是能力貧困。因為先天稟賦和后天環境的差異,導致外來農民人口在就業競爭上處于相對的劣勢。絕對貧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能力貧困,是因為他們錯過了受教育的最好時機而且幾乎無可彌補。作為社會需要承擔的一個歷史責任,就是長期以來我們在二元結構中缺乏對農村教育資源的制度性保障。農村教育長期以來是嚴重貧血,缺乏制度性的有效供給。農民從一出生就是二等公民,在整個生命歷程中都打上了這樣的烙印。
三是絕對貧困。我們要警惕的與其說是相對貧困,不如說是絕對貧困。也只有在和絕對貧困結合起來談相對貧困才有意義。絕對貧困絕對損害人的尊嚴以及對社會的評價。貧困是全人類的敵人,而不僅僅是貧困者的敵人。“絕對貧困”是一個超越了經濟學解釋的復雜社會現象。特別值得關注的青少年人口上學的基本需求能否得到滿足,各個年齡段人口的終身受教育權利能否得到保障,也是消除貧困不可忽視的重要內容。
我們既不要夸大“仇富”現象,也不要忽視“仇富”作為社會病癥的歷史根源和現實因緣。對于那些因為社會制度安排不當所誘發的仇富心理需要通過建立遠程可持續的權利保障體系得到根本的解決。一方面是要建立基于共同責任制的社會保障制度,另一方面是真正建立起9年義務制教育體系,由國家作為第一責任主體來承擔起國民基礎教育的系統工程。
社會弱勢人群的民生問題和發展問題值得高度關注,這不僅是一個道德關懷、共融共建的問題,而且是一個以人為本、持續發展的問題。因為無數的事實告訴我們,經濟發展的同時如果不能及時跟進社會的發展和人類的發展,發展不僅難以持續而且本身是異化的。